第二十八章 刀光劍閃

這是一柄三尺長,一寸半寬的環首刀。

刀不沉,但此刻壓在趙新琦的肩上,卻有千斤重。

因為這是一把殺人的凶刀,刀上沾染了數不盡的亡魂。

趙新琦目光顫抖的盯著刀面,刀面上的寒光讓他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

他認識這把環首刀。

只要有人帶兵器在大庭廣眾下出現,就一定會有訊息傳到詠劍山莊。

听說這也是一個年輕人。

但詠劍山莊什麼時候又惹上了這麼一個可怕的仇家。

落在仇人的手中,趙新琦已不奢望活著了。

他也必將染血。

他只恨死前不能和這人堂堂正正的一戰。

但一把殺人的刀,是不會給他機會的。

一個人越接近死亡,反而想的越多。

這是人之常情,他們一定要多想,因為死後就再沒機會了。

趙新琦看著這把環首刀,突然心中如閃電刺過。

一劍穿喉,死于非命。

這樣的傷口並非只有劍能做到,這把刀也一樣可以。

想到這一點,趙新琦臉上涌現難以言說的恐懼。

他到底殺了多少詠劍山莊的人?

他還要殺多少?

他和藏劍,豈不是一伙的。

他已很想回頭看一眼,這個手持環首刀的年輕人的真面目。

他轉過身去。

但他只看到了刀光一閃。

是刀,但不是刀鋒。

那人並沒有殺他,僅僅只是用刀背拍打趙新琦後腦勺的天柱穴,讓他暫時昏了過去。

趙新琦已經昏倒在一遍,但那人還在這隔牆後邊,冷眼觀望。

青樂散人處理完棺材後,將那口裝了數具尸體的棺材,拉到一個雜草叢生的角落掩藏。

他突然輕嘯一聲,往莊園外遁去。

那人將環首刀輕輕扣在背上,竟也腳尖猛地一蹬地,飛速竄了出去。

他們不是一伙的。

青樂散人在黑夜中穿梭,他就像月夜下的幽靈。

而那年輕人至始至終和他保持三丈的距離跟在後面。

他的輕功造詣,和青樂散人這樣的老江湖相比,絲毫不落下風。

青樂散人,竟是朝著雛陽鎮西城去了,一直到最西邊,人跡罕至的葫蘆坡。

他落在一處荒土上,緩緩停下腳步,嘴角卻露出一抹笑意。

「閣下跟了這麼久,也該露面了。」

原來,青樂散人早就發現有人跟隨,只是一直沒有聲張。

在葫蘆坡的一棵枯樹背後,一個黑影從夜色中浮現。

他的手中,有一柄刀柄漆黑,刀脊雪亮的環首刀。

他單手握刀,拇指卻貼在刀柄上,而非扣住,這樣的握刀姿勢,實在少見。

但青樂散人面色卻變了,他忍不住驚嘆道︰「原來是覆江刀。」

那持刀年輕人昂首挺立。

不錯,他便是覆江刀林霖。

青樂散人冷笑道︰「沒想到江湖聞名的覆江刀,也會來這雛陽鎮,覬覦這詠劍秘典。」

林霖道︰「你不是為了詠劍秘典來的?」

青樂散人大笑道︰「我當然是為它來的。」

林霖道︰「既然老莊主已經允諾準你一閱,你豈不是應該好好在客棧里待著等著。」

青樂散人道︰「你不明白?」

林霖道︰「我明白什麼?」

青樂散人道︰「只有不被人看見的秘典才叫秘典,一旦現世人人可看,就會變得一文不值。」

林霖沉默,作為刀客他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他道︰「所以你想獨吞?」

青樂散人毫不避諱的點頭,道︰「詠劍秘典加上我的魔功,世間可以抵擋的人,只有三個。」

林霖道︰「哪三個?」

青樂散人豎起手指,嘴里喊道︰「第一我魔教宗主,第二是………」

但他剛豎起指頭,突然目中凶光一閃,三道綠光閃閃的毒針已經射向林霖的胸口。

連棺材都可以腐爛,人一旦粘上,後果可想而知。

但林霖只是身形一晃,便避開了這急射而來的毒針。

他道︰「小小技倆,也敢賣弄……」

只是弄字還沒說出口,他突然怒目圓睜,一口血從嘴角溢了出來……

青樂散人將短笛橫在嘴上,他听到了一曲哀可斷腸的曲子。

林霖渾身顫抖,他的真氣已經散了。

有人一掌劈下,打在他的至陽穴上。

林霖回頭。

黑暗中,他看到了一雙幽深且孤獨的眸子。

幽深或許可以用來形容女人的眼楮,但孤獨絕不能。

因為女人眼里最多只有寂寞,而孤獨是只有男人才有的精神氣。

但這雙孤獨的眼眸中,還帶著詭異的綠芒。

星辰君陳徽!

他已接連消失了數日,沒想到會出現在這里。

林霖也想不到陳徽會出手傷自己,難道他與青樂散人是一丘之貉?

陳徽的瞳孔中散發著墨綠色的幽光。

一擊得手,他便恭敬的站在一旁,就像是青樂散人手下是僕從。

但他這一掌,已經讓林霖吃盡了苦頭。

林霖怒罵道︰「卑鄙!」

青樂散人笑道︰「死人可沒有評論的權利。」

他道︰「我故意引你過來,當然是有所布置,怪只怪你自己太愚蠢了。」

林霖暗自後悔,他並非沒有想到青樂散人的詭計,只是自己太過自負。

自負往往會讓一個人墮入深淵。

林霖穩住了身形。

覆江刀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便不會放棄,只要還能提起刀來,便依舊可以殺人。

山窮水盡之時,也是覆江刀殺力最甚之際。

他握刀,出刀。

一氣呵成,行雲流水。

青樂散人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

因為那一刀如江水倒灌,奔騰翻涌。

這一刀不是快,而是後勁無窮。

即使你已經發覺這一刀,但刀光也已將退路完全封死。

這一刀,避無可避。

青樂散人到底是經驗老道的魔道中人,臨危之際絲毫不亂,竟任憑林霖一刀砍斷自己的左手,換得自己一條命。

鮮血淋灕的斷臂在刀光中拋灑。

青樂散人仰天長笑,他的臉上痛苦與興奮夾雜。

斷臂當然是痛的,但一條胳膊換一條命,這個買賣一定不虧。

況且這條命不是自己的,而是敵人的。

林霖刀勢已去,身後便落下了空檔,他竭力回刀防守,但手中的刀卻被一個人一手架住。

星辰君!

他的手掌堅硬如鋼鐵,一雙玉手已勝過了磨刀石。

削鐵如泥的環首刀斬在他的手上,只是迸發了一寸火光。

陳徽一手架住環首刀,另一手便一拳狠狠的砸在了林霖的胸口。

林霖被這一拳震飛了出去,但他眼中卻有笑意。

他終于知道,星辰君並非投靠了青樂散人,而是中了魔教的一種惡毒的咒法。

讀魂咒。

只要中了讀魂咒,自己一切思維行動都沒了知覺,全憑施法者的操控。

星辰君這種人,怎會中了青樂散人的讀魂咒?

這是他萬萬想不通的地方。

星辰君又已來了,掌中有星光涌現,這是一招日月天星。

林霖急提環首刀,這次他不敢以刀鋒去接那一掌,因為一旦被空手接白刃,他的胸膛就完全暴露。

他使出一招推波助瀾,表面是以刀鋒斬下,實則以刀背側擊,一刀揮在陳徽的小臂。

但他卻忘記了一件事。

中了讀魂咒的人,是全然不顧防守,采用的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打法。

他的刀背拍在陳徽的小臂上,頓時濺起一團血霧。

但陳徽剛猛的一掌亦挾著大片的星光,在他的胸前綻放。

陳徽被這一刀,拍的半個身子跪到了地上,但他的眼眸依舊幽深,看不到恐懼,看不到慌亂,只有死一般的平靜。

林霖握不住刀了,刀在這招日月天星下,已然拋飛。

他根本是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夜風很涼。

葫蘆坡荒草叢生,即將再添兩具尸首。

林霖和星辰君都將死在這里。

青樂散人不急不緩地走來,他的左臂還在滴血,他的臉上也濺滿鮮血。

但他眼楮里,已充滿了扭曲的笑容。

這是勝利者的微笑。

他的目光比夜風更冷,掃在林霖的臉上,比尖刀還要刺骨。

正當青樂散人站在林霖身邊,想要肆意嘲笑他一番。

在他身後密林中,突然出現了一陣騷動。

禽鳥四散,枯枝搖擺。

一股無形的殺氣激射而來,葫蘆坡口蕩起一尺高的塵土。

林霖仰天看去,是什麼樣的光茫,如此耀眼而凌烈,是什麼樣的鋒芒,才能驚破無情的夜風。

是劍光!快且凶狠的劍光!

這樣的劍,只會在一個人的手上。

青樂散人轉身,他已看到了那個久負盛名的人,但他的臉上卻浮現奇怪的神色。

因為藏劍雖然來了,卻是從一口棺材里面跳出來。

藏在葫蘆坡密林中三口棺材里的一口。

他的斗笠此刻已被風吹落,他雖蓬頭垢面,但眼楮卻很有神,在夜色中如同明亮的星辰。

他的臉,已經完全展現在他們面前了。

青樂散人實在不相信,這個背負凶名的殺人劍客,竟然是一位極年輕的人。

比覆江刀林霖還要年輕的多。

既然是年輕人,便有弱點,也更容易對付。

青樂散人始終堅信這一點。

他迎了上去,施展出魔道的追龍爪,右手五指一瞬間變得好像五根尖錐,直刺向藏劍的位置。

但藏劍沒有動。

甚至青樂散人的手指已經刺到了藏劍的臉上。

他還是沒有動。

直到青樂散人的手中快要扼住藏劍的咽喉。

他霎那間動了,劍影只在一瞬間,長劍刺出,勢若驚雷。

藏劍只刺一劍。

他已收劍,他不需要去看結果。

因為他沒有死,就是最好的證明。

青樂散人的五指已經耷拉下來,他的臉也沒了血色。

他在賭,賭藏劍的劍是否真有傳言那麼快。

遺憾的是,他賭輸了。

但他灰色的臉突然大笑起來,竟若癲狂。

他捂住血流不止的胸口,臉上卻發瘋似的狂笑。

他笑道︰「終究還是差了一點……你的劍若再狠一點,便可以讓我命喪當場,但你不行!」

就在藏劍這一劍刺來的瞬間,青樂散人雖然沒躲過,卻避開了要害,沒有立時死去。

他突然尖嘯一聲,將短笛含在嘴中,發出一聲淒厲的曲調。

藏劍依舊冷淡,但林霖臉色完全變了。

他認得這個曲子。

隨著幽怨的曲調奏響,葫蘆坡四周竟到處響起古怪的聲音。

一片一片綠油油的生物,推開他們的棺材,從各個角落涌了出來。

尸山尸海,無邊無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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