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
別人也許會暫時忘記,但紫竹二字,今晚卻如金石一般刻在林潛心中。
因為今夜的波折,皆是由他而起!
紫竹慢步走過古橋,一步一步,在林潛目光注視下,在月光中,在清冷的晚風里。
一直到林潛的面前,林潛才發現,不僅紫竹的竹扇斷了,在他的胸前,還有一道血痕。
他雖是緩步走來,步伐卻有些飄忽,臉上雖掛著笑意,但眉頭卻鎖住。
紫竹道︰「抱歉,沒想到信會這麼麻煩。」
林潛很認真問道︰「你是魔道,你殺了塵心派的掌門。」
紫竹亦很認真點頭道︰「是。」
林潛道︰「你叫我們送信,是為了替你引開塵心派的人。」
紫竹搖頭道︰「不是。」
林潛嘆了口氣道︰「降煞子前輩,是傷在了他的仇敵手上,與你無關。」
紫竹臉上閃過一絲愧疚。
林潛道︰「你剛才說,你知道妙手醫聖在哪?」
紫竹點頭道︰「不錯,那妙手醫聖,現在就在南丹城西邊的一家小院里。」
林潛大喜,連忙背起降煞子,對紫竹道︰「救人要緊,快帶我去見他。」
紫竹點頭,便上前帶路。
突然,刀光一閃,人影從天而落,只見沈杰拔刀出鞘,擋在道前。
沈杰道︰「魔道中人的話,你怎能輕易相信?」
紫竹面不改色,上下掃了沈杰一眼,冷冷道︰「閣下是誰?」
沈杰拉低斗笠道︰「知道我名字的,除了朋友,便是死人。」
紫竹一挑眉頭道︰「我不會死,但也不是你的朋友。」
沈杰道︰「妙手醫聖歸隱三年,怎麼會湊巧就在這南丹城?」
紫竹笑道︰「你又怎知,他不在這里?」
沈杰身影移動,剎那間抬刀,左手已將他那柄一尺半長的輕薄短刀架在了紫竹脖子上。
紫竹掃了眼刀面泛起的寒光,贊道︰「好刀!」
沈杰哼了一聲,道︰「你最好沒有其他的心思,我不介意多殺一個人。」
紫竹哈哈笑道︰「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的,你是第一個。」
沈杰道︰「你受了傷。」
紫竹道︰「與受不受傷無關!」
沈杰冷哼一聲,撤刀回鞘,刀光一閃而逝。
南丹城西。
這一座小院落,題名冷香苑。
小院仿佛獨自開闢,流水落花,枯藤老樹,風景甚是宜人。
只不過,大門緊縮,看樣子是不歡迎來客。
沈杰皺眉道︰「妙手醫聖真在此處?」
他細致的目光下,發現不僅僅是大門,四周的圍牆,窗扇,都沾滿了灰塵。
而常有人居住的地方,一定是干淨整潔,最起碼門框上不會積灰。
林潛亦疑道︰「這間院子,好像已經荒廢了。」
紫竹道︰「雖然門窗無人擦拭,但周邊的花草卻時常有人打理。妙手醫聖就在此處。」
林潛道︰「夜深了,醫聖會不會已經睡下了。」
紫竹搖頭道︰「夜間才是救死扶傷的好時候,因為殺人往往也是在晚上。」
林潛背著降煞子行動不便,只好由沈杰前去敲門。
沈杰走到大門前,握著銅環輕輕扣了幾下。
咚—咚—
環聲清脆,回蕩,遠遠傳入屋內。
但並未有人前來開門。
沈杰手中運上內力,加重幾分力道,再次朝門柱上扣了扣。
吱呀一聲,兩扇大門中間露出一道細縫。
沈杰這才注意到,原來門早就開了,只不過是虛掩著。
他將門一把推開。
院子是完全展露在眾人眼前了。
但沈杰卻微微皺起眉頭,連同後邊的紫竹與林潛,也是臉色大變。
一股濃濃的氣息,從院子里傳來,這是沈杰最熟悉的氣味。
血的味道!
濃厚的血腥味,已經四散在整個院落,整個空氣都因此變得潮濕,甚至有些令人作嘔。
林潛與紫竹相視一眼,頓時沖入院內。
而沈杰已經先一步入了庭院。
庭院很美。
潺潺溪水,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一座蓮花池,幾匹彩絮在期間游蕩,那是鯉魚。
如果是平日,如果不是夜晚,在這庭院中,一定讓人感到心曠神怡。
但此刻,夜風冰涼,撲面而來的不是花香,而是凝重。
鮮血灑在鵝卵石上,溪水是血紅色,蓮花池都是血漬。
鋪在地上的,不是花草,亦不是紋理條紋,而是一具具尸體!
那些人皆穿著緊致的黑袍,無聲的與夜色交融,他們身體尚有余溫,他們的血還未流干。
寂靜的庭院,寂靜的黑夜,林潛,沈杰,紫竹三人面面相覷。
黑暗中,只有他們三人粗重的喘息聲。
林潛緊張道︰「妙手醫聖在哪?」
紫竹搖頭。
林潛臉上瞬間失去血色,背著降煞子的肩膀止不住的顫抖。
紫竹道︰「暫時還沒有看見妙手醫聖,但他就住在庭院後面的屋子里。」
林潛道︰「他還活著?」
紫竹沒有回答,也沒有必要回答。
此時此刻,如果在哪里尋找到某人,一定是死人,也只會是死人。
林潛大吼一聲,奔向庭院後的屋子。
淒冷的屋內,冷光搖曳。
果不其然,屋內有位白發老者。
但他長長的胡須,已經垂到了地上,人也倒在了地上。
他的胸膛,被一根尖叉洞穿,也正是這根尖叉,將他的身子釘在角落里,在一大灘血跡中都沒有滑落。
妙手醫聖已經死了。
終究還是來遲了。
林潛垂首嘆息,紫竹與沈杰已跟了上來,二人站在門外,注視著屋內的殷紅一片,心里也有了結果。
沈杰將老者胸膛的尖叉拔出,仔細端詳,道︰「應該是被人極快的擊穿了心髒,還未來得及反應。」
林潛道︰「妙手醫聖救死扶傷,怎會有仇家?」
沈杰甩掉尖叉,道︰「若救了不該救的人,便是與人結仇了。」
紫竹哀嘆了口氣,走到老者面前,看他睜大雙眼死不瞑目的樣子,心中不忍,抬手將其閉目。
沈杰突然道︰「既然妙手醫聖死在這里,那外邊死的那些黑夜人是什麼人?」
他說話間目光督向紫竹,好像是在詢問,口氣卻是質問一般。
紫竹沉默。
沈杰目光一寸不移的盯著他,冷冷道︰「這些人你一定知道。」
紫竹嘆了口氣道︰「確實知道。他們是……我的仇家。」
「你的仇家?」
這次輪到林潛驚奇,「既然與你有仇,為何來找妙手醫聖?」
紫竹苦笑,指著自己胸口的傷痕道︰「其實今夜,我也差點變成一個死人。」
林潛這才想起,短短幾個時辰而已,為何分別前紫竹還很好,再見時卻身受重傷。
林潛道︰「你做了什麼?」
紫竹道︰「又殺了兩個門派掌門而已。」
說的雲淡風輕,但听在林潛耳中,卻如聞驚雷。
紫竹似乎知道他想說什麼,笑道︰「這次不是正派,而是邪派。」
他指著外邊的黑衣人尸體道︰「其中一派便是煉尸堂,外面的那些尸體,就是煉尸堂的。」
林潛道︰「你今夜殺了煉尸堂的掌門,而煉尸堂的人卻來殺了妙手醫聖?」
紫竹不語,只是緩緩撕開胸前的衣裳。
只見他的胸口,有個諾大的黑手印,如同尸毒一般浸在皮膚表面。
「這是腐尸毒。」
紫竹道︰「我中了煉尸堂的腐尸毒,我也是來找妙手醫聖救命的。」
林潛心中有了答案,大概就是因為煉尸堂的人,不想紫竹找到妙手醫聖救命,于是提前將醫聖殺了。
可是,這一地的尸體,正是煉尸堂弟子的尸體,卻又是誰殺了他們?
妙手醫聖只會救人之術,武功卻差的出奇,不然也不會被人輕易殺死在房內。
那庭院內滿地尸體究竟是怎麼回事?
沈杰十幾年刀口舌忝血,讓他無論何時都異常冷靜,直覺讓他懷疑,這個叫紫竹的男人一定還藏著秘密。
沈杰道︰「妙手醫聖從前在白鹿山,三年前失蹤,現在為何在這里?你又怎知道他在這里?」
紫竹道︰「因為他受了我的恩。有人要在白鹿山殺他,而我救了他。」
沈杰道︰「但他現在死了。」
紫竹面色憂傷道︰「是啊,我從前救了他,現在他卻因我而死,到底是我欠他的。」
林潛被他這麼一說,也覺得悲從中來,他心里更覺得,紫竹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沈杰對紫竹的解釋不置可否,他徐徐踱步屋外,注視庭院內一地的尸體。
林潛道︰「妙手醫聖是被你安排在這里,為何不派幾個貼身的護從?」
紫竹道︰「醫聖老人家喜好清靜,不願人打擾。」
紫竹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皺眉道︰「而且他到南丹城,也只有半個月,這座院子,是臨時租下的。」
林潛暗自忖度,難怪這院子外門窗無人打理。
紫竹道︰「醫聖在這里的消息,只有幾個人知道,煉尸堂為何能找到?」
不僅如此,庭院內煉尸堂尸體堆積如山,是出自何人之手?
紫竹腦中閃過一個身影,自忖道︰「會不會是他?」
正這時,在庭院踱步的沈杰突然回到屋內,對著紫竹冷笑道︰「一派胡言!」
紫竹冷眼道︰「閣下何意?」
沈杰道︰「至始至終,都是你的片面之詞。」
他一點一點指著庭院,又指著屋內老者的尸體,道︰「有人故意引我們來此地,又讓我們看見這慘狀,居心叵測!」
他說話眼角瞧著紫竹,話中何人呼之欲出。
「不會的!」
林潛忙道︰「紫竹先生自己也身受重傷,他是來和我們一起找妙手醫聖救命。」
沈杰一聲喝斷︰「到現在你還相信他!」
突然,沈杰抽出腰間的短刀,刀鋒一閃,便向屋內的屏風劈去。
沈杰道︰「若他無異心,為何一直隱瞞,其實屋內還有藏著個人!」
話音落,寒芒散,屏風應聲倒地。
並無人影,只有一排長簾隨風飄擺。
紫竹冷笑道︰「我不知你在說什麼!」
林潛伸手想要將卷簾拉開。
然而,沈杰突然變色,一把推開林潛,同時整個人朝牆閃避。
簾珠碎地,從卷簾內刷刷刷激射出三根鋼針,快若閃電,如烈風撲面,徑直插在門框上。
直逼人要害的三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