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旭川的暖與雪

「橋本桑,你真是害我不淺啊……」

前往旭川的飛機上,橋本奈奈未縮在毛毯里,蒙住頭蜷成一團,好像在躲避著邱洋的責問。

邱洋卷起飛機上的宣傳冊,不留情面地敲打著坐在自己身側縮成一團的橋本,有些氣不過︰天知道他那天磨了多少嘴皮子,才跟四個或多或少都缺根筋的女孩子解釋清楚自己的清白。

……

「哼!這次就相信你!下次再讓我看到你做對不起阿蘇卡的事,我就統統告訴她!」

盡管白石麻衣是最通情達理、最能理性思考的那個,她依然是佯作惡狠狠的樣子,丟下了這句話就離去了。

至于堀未央奈和西野七瀨,一個因為信息量過大掉線了,一個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沒電了,總之都是一副木木的樣子,被白石桑帶走了。

——唉!下次踫到她們,再跟她們解釋吧,如果還有下次的話。

偌大的包廂里,一下子又只剩下他和橋本奈奈未兩個人——橋本奈奈未給白石麻衣打了個手勢,對方雖然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無奈神情,但還是心領神會地掩上了門。

「呃……」橋本對自己造成的混亂多少有些內疚,率先開口,「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邱洋沉默了一陣,良久才開口。

「——倒也不算是說了錯話,只是場合有些問題吧。」

奔波了一天的他有些疲憊,平舉著手向後倒去,癱倒在榻榻米上——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也不在橋本奈奈未面前注意形象了,怎麼隨意怎麼來。

剛剛白石桑刻薄地提起了阿蘇卡,又讓他那些因為西野七瀨的亂入,才有些拋去腦後的煩惱重又涌了上來——倒不是怪白石桑,她說的沒錯,他也的確應該時時提醒自己的身份,即便這身份總能讓他回想起痛苦。

可如果不這麼做,那麼到時候鳥兒畢業之後,再來聯系他。可這時候他卻有了新歡——那可活月兌月兌就是個「邱世美」啊。

蕪雜的心緒太多,他閉上眼去逃避。

以往一閉上眼,鳥兒的笑顏以往都會浮現眼前的,可不知怎麼的,記憶里那些很純粹、很自然的笑容,漸漸開始被電視熒屏和廣告冊上的公式笑容覆蓋了——記憶的脆弱讓他感到恐慌。

「邱洋桑?你生氣了嗎?其實我也只是想提醒一下娜娜賽的……」

橋本奈奈未有些慌了,她也算是好心辦壞事吧,著急地解釋起來。

「呼……」

回答她的只有熟睡的輕輕鼾聲。

「什麼嘛…這都能睡著的嗎?」

她一下子輕松下來,又有些小小竊喜于邱洋對她的信任。

看著邱洋安靜的睡顏。橋本奈奈未忽然發現,自從小鳥的事情之後,這好像是她第一次見邱洋舒展了憂郁的眉頭,重新出現他們剛認識時候的那種、恬淡又透著些狡黠的樣子。

「印象里的邱洋明明就該是這樣的……」她有些自私地想。「可現在,卻只是在睡著的時候才能卸下憂愁了。」

心里沒來由的有些煩躁,悶悶的有些難受,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情緒。

有些心虛地往包廂門那邊瞟了一眼,好像是鼓足了勇氣一樣,她跪著用膝蓋挪到邱洋身邊,輕輕把他有些下垂的嘴角撥了上去。

看著邱洋的臉變成一個完整的輕松笑顏,橋本奈奈未也咧開了嘴角。

「這才對了嘛……」

……

「喂!你再敲!」

嘟成包子臉的橋本奈奈未從毯子里探出頭來,一把抓住邱洋手里的雜志冊。

「明明我是你姐姐誒!沒大沒小!」

她伸出手去胡亂揉著邱洋的頭發,邱洋也不甘示弱地抵抗著,兩人的距離,不知不覺地在靠近。

「呀——」

橋本奈奈未前傾過度,一個重心不穩,好像就要倒向邱洋那邊了。

可是系在腰間的安全帶輕輕地兜住了她,沒有讓她真的撲到懷里。

「橋本桑,沒事吧。」

邱洋也覺得笑鬧得有些過了,雖然他心里總覺得,橋本奈奈未是他異國的知己姐姐,相處起來有些沒輕沒重的。不過現在動作一滯,他才意識到畢竟還是男女授受不親的,就也收斂了動作與神情。

「沒事。」

橋本奈奈未輕輕地理了理頭發,輕咳了一聲也保持開距離。剛剛安全帶的一勒,好像也勒住了她的理智。

兩人都有些心照不宣地沉默起來,不管出于什麼原因,他們腦海中想著的,卻是相隔千里的同一個人。

……

……

「阿嚏——」

齋藤飛鳥揉了揉鼻子,總感覺是誰在想她。

來志賀島已經半個月了,與田祐希走了之後,她就寄住在yoda的父母這里。逐漸的,她也習慣了海島深入簡出的生活——天氣好的時候就出去溜溜彎、看看海,天氣差的時候就縮在家里看看電視,倒也是遠離喧囂的別樣愜意。

而且,她也可以隨意地外出,同街上的每一個人熱情地打著招呼,沒有人會因為她的偶像身份另眼相看,只是很自然的當她是鄰家小妹妹——並不是說他們不知情,只是與田醬的存在,多少弱化了島民們對偶像的距離感。

她理想中的平凡恬淡的生活,似乎只需要遠離東京,就可以很輕松的擁有了。這也讓齋藤飛鳥有些自嘲自己先前的消極想法。

「那麼與邱洋的相識,或許真的只是一個甜蜜的意外了。」小鳥撥弄著手指,忽然覺得想通了一些什麼。

——或許只是因為他身上那份古井無波的氣質,和意外不相識的契機,給正好在東京的小圈子里、窒悶得快要溺水的她,送上了一個氣泡大小的氧氣,讓她得以喘息。

也正因如此,她才會那麼快的、義無反顧的被他吸引吧。

可是氣泡嘛,一戳就破。

明明只是隔了一個月,再去回想那份甜蜜的心境,好像已經是其他人的回憶了。以往一想起邱洋,那種心底膨脹起來的酸澀感,好像也漸漸地在削減了。

——果然,總是不得不佩服時間、也不得不佩服人情感的不確定性的,即便放在自己身上也不例外。

眼角很無意識地掉下了一滴眼淚,齋藤飛鳥輕輕地把它拭去。

——這是阿蘇卡我為他掉的最後一滴眼淚!

這樣想著,她在心里暗暗下了決心,自己多少也該向前走了。

……

……

「邱洋君,好久不見啦!」

兩人抵達旭川已是傍晚時分,在橋本太太的強烈要求下,邱洋行李都來不及放到入住的酒店,就先被拖到了橋本家。

一推開門,正對上橋本太太笑得彎彎的眼,伸手就要接過邱洋手里的行李。

「啊,橋本阿姨,好久不見了。」邱洋面對這份熱情有些拘謹,一邊推讓著一邊拿出先前準備的禮物。

「這個是我從華夏帶過來的茶壺,當時帶了三套送了兩套,這是最後一套了。希望您喜歡。」

「呀,本來就是想請你吃飯的,人過來就好了還這麼客氣。」

橋本太太一看邱洋這麼用心的禮物,更是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對了,健太他今天住在同學家里不回來吃飯,今天就我們三個人。」

橋本奈奈未一听這話,立馬紅著臉看向媽媽。

——是不是你搞的鬼?

橋本太太視若無睹,笑得一臉坦然。

——健太他自己要出去的!

「娜娜敏,你先張羅邱洋君去被爐那邊坐著,一會兒就開飯。」

橋本太太不由分說地推著他倆去往客廳,留下他們獨處,一頭閃進了廚房。

「呃……」氣氛有些許尷尬。

邱洋忽然想起,上一次在被爐里談論的話題,還是他興高采烈著分享著喜悅。

可僅僅一個月過去……

「我媽媽就是這樣,你不要…見外啊。」

橋本奈奈未低著頭往被爐里一鑽,用熱氣來掩飾臉紅。

「啊,沒關系,我也習慣了。」

他也算是讀的懂空氣的,幾次接觸下來,也多少明白了橋本太太熱情背後的用意。只是總是盛情難卻,再加上這段時間要在北海道呆上一段時日、需要承蒙照顧的緣故,他也就裝傻配合著。

「橋本桑?」

回答著的時候,橋本奈奈未縮在被爐里,後腦勺對著他,讓他有些奇怪。

——這才忽然注意到,橋本所在的被爐邊的一側,刻意空出了一個位置,又瞧見了她通紅的耳根。邱洋才明白過來她別扭的原因。

「哎喲,橋本太太的態度,哪有你這樣的態度麻煩呀……」

邱洋心里哀嚎。

「失禮了……」

他想了一想,為了不讓橋本奈奈未尷尬,還是矮鑽進了她身旁的位置。

橋本奈奈未正背過身去緊張著,忽然感受到邱洋在自己近旁坐下,帶來一陣微熱的氣息,心里又是一陣羞意,又是安下心來。

兩人坐的很近,輕輕一踫就是布料摩擦的聲響,在有些空曠的客廳里回響開,顯得曖昧非常。

「娜娜敏,邱洋君,開飯啦,來這邊……」

橋本太太走入客廳,看到兩人縮在被爐的一邊,卻又是沉默著的尷尬樣子,立刻就嗅到了青春而又桃紅的氣息。

「哎呀呀,那我把菜端過來吃吧!你們先看會兒電視!」

等不及兩人叫住她,她又閃回廚房端菜去了,邊端邊笑得一臉褶子——果然還是年輕人好呀!連娜娜敏也跟著青春了起來!真好真好!

「電視…」

邱洋被這麼一說,瞟了一眼牆上的時間,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側過頭去問橋本奈奈未。

「橋本桑,今天是幾號?」

兩人偏頭對視,才發現他們的距離,連彼此呼吸的氣息都能感受得到了,各自都有些慌亂的拉開些距離,卻被被爐框住,拉也拉不遠——好像和飛機上的情形恰恰相反。

「我看看,1月25號啊。」橋本奈奈未強忍下語氣里的慌亂。

「那不就是今天嘛!」邱洋忽然跳出被爐,打開電視,拿起遙控器開始換台。

「今天?什麼今天?」

問題話音未落,屏幕上切換到富士台,正好出現了邱洋的身影,讓橋本奈奈未有些驚愕——他真的上地上波了?還是富士電視台?他真的願意為阿蘇卡努力到這樣的程度嗎?

只見他低頭輕輕撥著琴弦,清了清嗓子,平常熟悉的聲音由電視播出,總覺得多了些奇妙的感覺。

「你還會彈吉他啊。」

她故作輕松地戳了戳邱洋,想要打趣。

可是邱洋確實偏過頭去不直視她,好像是漲紅了臉的樣子,露出了橋本奈奈未從未見過的窘迫神情。

然後,就听見屏幕里的邱洋開口︰「——來自橋本奈奈未桑的,《強人所難》。」

旭川今夜暴雪,窗外黑漆漆的天色里,又是一片無盡的白——好像是誰刻意的企圖,用單純的黑與白,籠罩住所有雜亂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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