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6月24日,星期六。
早上八點,澱海西路一片忙碌的景象,中關村的鋪商們必須在九點之前完成調貨,否則影響了顧客的購物體驗,三大商場有權利對其進行罰款——這是近期新增加的規定。
「砰!」宋冠義關上依維柯的後門,輕輕的拍了拍。
後退兩步,看著排成一排的6輛依維柯外加3輛金杯,不遠處,還停著一輛虎頭奔。
「兩個月,從1輛金杯兩個人到9輛車12個人。」宋冠義感慨萬千,兩天前,在《光榮啊共青團》的時候,宋冠義感情最飽滿,唱的眼眶紅紅的,趙宋一高興,當場把他升職為外勤部主管。
「宋主管!」是吳聞運。
宋冠義轉頭笑道︰「還是叫宋哥吧,主管听著不習慣。」
吳聞運沒有答話,和他一樣看著已經遠去的依維柯,「哥,當初就我們兩個吧?」
「是啊,那天晚上我把人事合同拿回家,你嫂子那不敢相信的眼神,我還記得清清楚楚。」
「嘿嘿,我媳婦也是,這個月初拿工資回家,不光眼神了,連服務都…」吳聞運一臉的表情。
宋冠義啞然失笑,全公司除了文貞文,只有他們兩人和趙宋知道,5月份掙的最多的不是丁濤,是他們兩個。
這時,丁濤從遠處走過來說道︰「宋哥,吳哥,老板找!」
……………….
「闊你氣哇。」
「媽打媽打帶死。」
「求我月兌麻袋哭打塞」
「老板。」劉聰、丁濤、宋冠義、吳聞運滿頭黑線的看著趙宋,此時他正拿著地攤上買來的日常島語教程,讀的興高采烈。
「我一哈腰,你媽就死。」趙宋嘴沒停下來,看見四人,連忙解釋,「這是早上好的意思。」
劉聰無力的擺手,表示明白,「老板,叫我們來有什麼事?」
「先坐下來吧。」說完,趙宋從背包里拿出四份人事合同,遞給他們,「這是最新的人事合同,重點是最後一頁,你們先看看。」
沒有管丁濤和劉聰,趙宋看著宋冠義和吳聞運,整個公司,趙宋最滿意、最佩服的就是這兩個人,兢兢業業,默默無聞。
不知道逗哥從哪找來的兩人,這完全是兩個牲口,從入職到現在,一天沒休,每天工作14個小時。
雖然兩人掙得多,說出來能讓無數人眼紅,但是趙宋真怕有一天兩人得累趴下。
回過神來,看到四雙紅紅的眼楮,趙宋嚇了一大跳。
「謝謝老板。」宋冠義話聲有點哽咽。
趙宋點點頭,說道︰「在商言商,待遇沒變,合同年限延長了很多,而且違約金也相應的大幅提高,希望你們理解。」
四人連忙點頭,「應該的。」
「有一個指標是花錢買的,下個月會從你們工資里,一人扣除一萬,如果沒有疑問,就簽了吧!」
四人連忙在簽上名字。
萬城華邸給了3個指標,隔壁老王沒用,趙宋又花了4萬從魏小姐那買了一個。
四萬也符合這個時候京都戶口的價格,但是除非你能有錢到買個送戶口的房子,或者找到隔壁老王的兒子,小王這樣的坐地虎,否則社會上所有叫價京都戶口的都是騙子。
而且這完全符合規則,干干淨淨,又能買通人心,趙宋何樂而不為。
等到十多年後,3個指標撤一個所長,23個指標撤一個廳級局長,40多個車牌指標判了一個正廳級交通局長。
社會在進步,法制在健全,趙宋絕對不會去學千度那個李畜生,不停的試探政府底線,那是一個髒人,髒公司。
他希望自己每一分錢都來的干干淨淨。
現在越干淨,以後麻煩就會越少。
回過神來的趙宋繼續說道︰「宋哥,吳哥,你們現在拿的是績效獎金了,該休息時就休息,別像之前那樣拼了。」
宋冠義感激道︰「老板放心,我們知道輕重。」
「好!從今天起,丁濤任銷售部經理,主管特斯拉各個櫃台。散會。」
…………….
趙宋和劉聰一起向中海大門走去。
「劉聰,你今年27了吧?」
「28周歲,剛過了生日。」
「我也快20了。」
劉聰笑道︰「我都快忘了你還不到20歲了。」
趙宋感慨道︰「我讓你忘了我的年齡花了多少時間?」
「…….」
「我太年輕了!劉聰,花了那麼大的代價,機緣巧合之下才能把你挖來,其他人呢?」
劉聰繼續沉默。
趙宋笑道︰「慢慢來吧!劉聰,這次出去開櫃的同時,一定要把售後抓起來,哪怕每個地級市,只有一兩個人也好。」
「老板,會賠錢的。」
「我養的起,我之前的做法完全錯了,特斯拉需要自己的售後,而不是外包售後!」
劉聰點頭答應,接著問︰「老板,物流怎麼解決?」
趙宋給劉聰拉開虎頭奔的副駕門,沖著二毛和後座三位大專生點點頭,才繼續說道︰「好好帶帶他們四個。至于物流,我已經解決了,兩年內不要操心!」
「好的,老板,那我們走了。」
「等你們凱旋歸來,二毛,注意安全。」
虎頭奔響了兩聲喇叭,向遠處駛去,里面坐著五名特斯拉員工,第二次進發中原。
…………
南新發地。
文化大佬坐在他的豪華辦公室里,此時的他很頭疼。
看著眼前的老八,文化慢條斯理的問︰「你在跟我說,你要辭職?」
老八堅定的點點頭。
「你什麼時候就職了?想走你就走唄。」
老八傻眼了?
「舅,你不是給我一個倉庫讓我管理嗎?」
文化點頭,「管理費、租賃費都是你的,如果你不想干了,我就收回來。」
「我租給趙宋了,完了他還讓我跟他干。當庫管員和調度。」
「調度?」
老八點頭,「給他找回程空載的廂式大貨。」
「這鬼精小子。」文化樂了,「給你什麼待遇?」
「一車兩百塊錢提成,簽正式合同,還給我上社保。舅,你都沒給我上社保。」
文化很頭疼,無力的揮揮手,「你走,上你的社保去。」
「舅,他只要運水果的,不要運肉和蔥姜蒜的。」
「找你大哥去!滾!」
………
特斯拉是一個高成本的怪物,趙宋在用盡一切合法的歪門邪道降低他的成本,想盡一切辦法,加強的它的基礎。
下午,趙宋在袁武的帶領下,來的平昌區高科技園區。
在園區管委會辦公室里,招待兩人的是招商辦的李副科長——袁武的遠房表親。
這就是地頭蛇的厲害之處,拐幾個彎就能找到攀上關系的人。
「袁武哥,叔嬸還好嗎?」
袁武搖搖頭,沒說話。
李副科長拍拍他的肩膀,「有事說話。」
說完,用手伸向向趙宋,「趙老板,你好。」
趙宋趕緊上前一步,雙手握住緊緊握住,「李科長,您好。」
「特斯拉這幾天快要火爆京城了,」李副科長引兩人坐下,笑著說道,「都是知根知底的,咱們就不多說廢話了。」
李科長打開園區的地圖,「藍色的,都是空閑的廠房,」
趙宋兩眼只打圈圈,好像都是藍色的,他尷尬的抬頭看一眼李副科長。
李副科長像是沒有察覺一樣,微笑的看著趙宋。
哪都一樣,現在租下來,簽的時間長點,都是佔便宜,因為以後這里會變成中關村產業園區十園一區中的一園。
趙宋隨便指了一個比較大的廠房。
李副科長隨便掃了一眼,對趙宋說道︰「趙老板,我們書記也知道你的事情,他很感興趣。
我這有個提議,就是把特斯拉的注冊地轉到園區來,不用等你的專利下來,區級高新技術企業由我們給你辦下來,這一片…」李副科長在地圖的東南角畫了一圈,「可租可買,價格優惠。」
趙宋腿抖了一下,看得李副科長笑了一下。
袁武皺著眉說︰「李科,什麼意思?」
「哥,別著急,听我說,」李副科長看見袁武的樣子,就知道他誤會了,「招商引資、下崗職工再就業,區里把一大部分壓力下放到園區了,這一段時間,特斯拉的新聞很多,我們書記很看好它的發展,所以我們邀請趙老板的誠意很足。」
李副科長喝了一口水,「就看趙老板怎麼想了,中關村那邊是國家級,但是特斯拉在那邊真不算什麼,連重視一下都談不上。在平昌區就不一樣了….」
「趙老板,只要特斯拉轉過來,稅收方面,在你殘疾人政策的基礎上,再給你減這個數!」李科伸出一個手指。
趙宋明白了,現在是招商引資的最後瘋狂時期,更大的讓步政府都出過。平昌區出的條件,對比地方上,真的不高,但是勝在安全。
趙宋心動了,他咽了咽口水,「李…李科長,要是買,什麼價?」
「3000萬,如果趙老板用特斯拉品牌作抵押,我們負責協調銀行貸款。」
趙宋猶如被人用一盆冰水澆下來,瞬間不說話了,連特斯拉品牌能貸多少都沒說,就篤定他能出到3000萬,看來銀行是把他查的底掉了。
袁武「噌」的一下站了起來,怒道︰「李科!」
袁武知道,老板把特斯拉這個牌子看得比命根子還重。
李科連忙起身安撫著袁武,「哥,稍安勿躁,听听趙老板怎麼說,不行咱們就租個廠房,價格上肯定給你們最大優惠。」
隨即轉頭對著趙宋說道︰「趙老板,這事我給書記匯報後,他就交給我負責,所以前期需要考慮的,這兩天我全弄明白了才敢跟你提議,銀行那邊有什麼想法,我不知道,但是他們認可的只有你那個牌子!」
「工商銀行?」
李科點點頭。
趙宋拿起手機。
「貞文阿姨,把公司在工商銀行的戶頭銷了,給那天來的招行經理打電話,就在他們支行重新開戶。
另外,給三大商場打招呼,以後少用工行的戶頭結算!」
老子的特斯拉每天帶動起來的資金量都有上千萬,你TMD連個禮物都不帶送的,還想打特斯拉的注意。
什麼都沒談呢,直接要特斯拉的牌子?傻子都知道有人在打特斯拉的主意,至于是誰?趙宋撇撇嘴,愛誰誰。
李科傻傻的看著氣勢洶洶的趙宋打著電話,現在不都是把銀行當爺爺嗎?這位,怎麼當成孫子了?
趙宋不在復剛才拘束的模樣,堅定的說道︰「分期付,首付600萬!兩年付清。」
李科怔怔的呆了一會,拿著手機走出房門。
不一會,李科重新走了進來,伸手和趙宋緊緊握住。
「簽完合同,圍牆園區負責為你建好,再送你一個豪華電動大門,祝趙老板開門大吉!」
隨著兩手相握,趙宋感覺特斯拉好像忽然長出一直腿來,重重的站在地上,不再像以前一樣,在空中漂浮不定。
趙宋心情很好,開著金杯哼著歌,獨自一人離去。
身後,留下孤零零的袁武,看著一片空地上,六個大大的廠房,欲哭無淚。他,現在是特斯拉電腦裝配廠廠長了。
………………
工商銀行澱海西區支行,大堂經理劉燕在下班前例行巡視,心里想起了兩天前,平昌支行打听特斯拉資產結構的事情。
有人在打特斯拉品牌的注意,支行領導層基本都知道,具體是誰?就只有那幾個大領導明白了。
前段時間,特斯拉的退貨潮,支行就等著特斯拉上門求助,誰知道一直沒有等來,等他們漸漸打消這個念頭的時候,平昌那邊卻來了問詢,劉燕沒什麼想法,如實相告。
作為經辦人,就算這事成了,也什麼好處,只不過是支行和某個大客戶穩定了交情而已。
這時,劉燕瞥見特斯拉的會計氣勢洶洶的走進大堂,心里頓時升起不詳的預感。
文貞文有理由生氣,特斯拉資金量最大的時候達到了兩千萬,這要是在其他支行,早就把她當祖宗供起來了,可是在西區支行,特斯拉真不算什麼,連辦理業務也得排隊。
接到老板的電話,文貞文頓時大喜,這口氣可算是能出了。
「文姐,有什麼事?給您走個綠色通道?」劉燕笑吟吟的走了過來。
文貞文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在取號機上取了一個號碼就坐在等待區。早干什麼去了,幾次提出要求給特斯拉設立一個綠色通道,都愛理不理的。
劉燕無奈,只能在一邊干等著。
臨近下班,號碼叫的很快,一會就輪到了文貞文。
「銷戶!」
「什麼?」營業員和劉燕同時喊道。
「銷戶!」文貞文恢復了大嗓門。
「文姐,您先等一下,我請示一下領導。」劉燕趕緊安撫。
「銷戶還要請示領導?特斯拉又不是綠色通道企業。」文貞文斜著眼看著她,大嗓門吸引了對公區其他的客人。
「文姐,您看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辦可以嗎?」
文貞文盯著她看了一會,點點頭,轉身對著營業員說道︰「那就轉賬,手續資料公章都在,至于老板,」文貞文向大門看了一眼,發現趙宋已經走了進來,就繼續說道,「已經進來了,現在是營業時間,如果連帳都轉不了……」
「那就報警!」趙宋說話聲音很大,對公區的人都向他看來。
……
抵押品牌,貸款,使用手段讓特斯拉賣不出去貨,催收,拿走特斯拉品牌。
趙宋知道,有人或者企業在打特斯拉的主意,一切都是合法手段,銀行只不過是幫凶而已。
趙宋不想知道是誰,因為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李科只不過是正常的咨詢,平昌支行也是正常的回復,所說的一切,都是事實。
但是趙宋不會再和西區支行合作了,沒有原因,我不爽,你也別想爽。
事情辦完,趙宋爽了,他心里剛剛對金融這個詞匯有了一絲松動,在經歷了這件事情之後,又緊緊的閉上,再上了兩道鎖。
特斯拉,又失去了一次大步發展的機會。
然而就算趙宋知道了,也不會在乎,他早就放棄了和文化、噠噠姐、興盛那些精英人士一起發展的機會,廢物15年重生幾個月就是人精了?
趙宋不相信,他有自知之明,他現在只想和特斯拉慢慢發展,一起進步,等到特斯拉兩條腿都站在地上的時候,趙宋才會大步向前。
……
夏季的京都,天黑的很晚,街上女人清涼的裝扮,看的趙宋荷爾蒙爆棚。
給小雨和喜子打了電話,金杯車轉向,向著200公里外的青縣駛去。
……
下溝村。
小雨在水龍頭旁洗著衣服哼著歌,她的心情很好,因為衛生間明天就要弄好了。
治安崗亭的呂大爺正在听著廣播溜著彎,突然,他停了下來,看著向下溝村口走來的流里流氣的三個人。
「連順,去小雨那。」
「汪~」
齊遠和兩個朋友好笑的看了呂大爺一眼,又看向小雨那邊。
連順蹲坐在小雨身邊,眼楮幽深的盯著他們,嘴里已經開始發出警告聲。小雨嘴里的小調也停了下來。把衣服收好,牽著連順,往回走去。
齊遠盯著她的背影,轉頭問道︰「她家房子里什麼都沒找到?」
「拆成廢墟後又仔細翻了一遍,什麼都沒有。」
「齊遠,你人財兩得的心思是沒戲了。」另一個同伴笑道。
「我現在只想把那張紙找到。」齊遠再看了一眼‘有家’才離開。
………….
臨下班前,文麗華心血來潮的拿出趙宋交給她的文件袋,那里是小雨的相關資料。
看到一個密封的檔案袋,文麗華心里一動,用美工刀輕輕的打開,從里面抽出一張薄薄的紙來。
「唉…」文麗華深深的嘆氣,看著手中的紙張,「事情總得解決了才是……」
…………
「總得想辦法解決了!」趙宋下定決心,總不能進行一場競技比賽就挨頓打吧,武鳴機箱廠里,烏黑著眼楮的趙宋昏睡過去。
時間,已經進入深夜,整個世界都仿佛沉靜下來。
除了下溝村有家隔間,那里淒厲的磨刀聲,響徹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