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還是我。」無垠微笑道。
諾一站在這恢宏的地下神殿中央，看著那張虛擬的臉微笑著，感覺似乎真的在和一個神靈對話。
這種地方實在很容易奪取一個人的心魄。
當然這次和無垠對話，也是一個極好的了解無垠的機會。
諾一當然想抓住，至少就算是死，也能死得個明白。
凝聚了一下心神，諾一直接開口問道︰「你為什麼要背叛人類？」
無垠微微一笑︰「你們為什麼都覺得我是背叛來了人類？」
諾一覺得眼前這張中性的臉看起來非常的虛偽，轉而說道︰「據我們的情報，黑袍銀面才是你最喜歡展現在這個世界的模樣吧？那你為何不用黑袍銀面和我想見？」
無垠哈哈一笑︰「你們知道還不少，其實我並不是特別喜好黑袍銀面，只是你們人類對這種打扮會覺得天生的神秘而已。」
諾一這才明白，一切都是無垠為了在陰謀挑唆的時候，增加對對方的蠱惑成功概率。
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無垠對人性和心理的把握，到了一個令人發指的可怕程度。
「既然你喜歡，那我就用黑袍銀面和你想見吧。」無垠說道。
接著這張巨大的中性而完美的人類的面孔漸漸縮小，幻化為一個真人大小的人類模樣，身穿黑袍，臉罩銀面。
一如既往，那塊銀色面具就是一塊臉形的只有兩個洞的平板。
只有一雙黑色的眼楮，沒有五官。
這個神秘而略微驚悚的人影，漸漸從虛空中漂浮到諾一的身前，兩人四目相對，如同面對面相談。
看著懸浮在橋梁外，和自己一欄桿相隔，如同神靈一般站在虛空的無垠，諾一覺得一切都如此的不真實。
無垠依然先開口︰「怎麼樣？這個模樣你喜歡嗎？」
諾一搖搖頭︰「我很少通過外貌去評判一個人，以你對人類犯下的罪行，只怕我很難喜歡你。」
無垠輕蔑一笑︰「罪行？你們根本就沒有明白這個世界發展的終極目的，坐井觀天，所以才會以為那是罪行！」
「星門關外，數萬人暴斃，這不是罪行？」諾一有些憤怒。
無垠嘆了口氣︰「那些是必由之路的犧牲，你們為什麼看不透呢？世上的凡人看不透就算了，你諾一應該看透！」
諾一不置可否的看著無垠。
「我問你，你覺得人類發展的終極目標是什麼？」無垠突然反問起來。
這一問讓諾一覺得有些突兀，一下子抬頭看著無垠銀色金屬面具下那雙黑洞洞的眼楮。
無垠並沒有說話，而是耐心的看著諾一，示意等著他的答案。
諾一思索了一下開口道︰「那當然是創建一個更加富裕，文明和平等而幸福的世界。」
無垠看著諾一，依然沒說話。
諾一偏過頭，似乎在思索往事。
片刻後諾一繼續說到︰「之前的星城，在你的幫助下，真的是一個接近完美的城市啊。」
無垠沉默。
「而且人人都歌頌你，贊美你，你和真正的神也只有一步之遙，人類信任你，將一切秘密和權力交由你，你的靈魂應當非常富足，人類創造你，不斷升級你，你應當感恩才對。是什麼讓你，走向了歧途？難道你的目標和追求，是今天人人都害怕你？」
諾一說完一大段話，然後盯著無垠，似乎想從它的神色里看出端倪。
只可惜銀面沒有表情。
眼神也藏匿于陰影。
「你知道勞倫斯天文台嗎？」無垠突然說道。
諾一愣了一下，勞倫斯天文台，是星雲聯邦最大最高級的天文台，建在石屏州的聖達索山頂。
這座天文台有著極佳的觀測環境，常年氣候干燥，少雨多晴。
這里被稱為雲靈的觀星聖地，夜空之眼。
「我知道哪個地方。」
「那我接著說，大約五十年前，勞倫斯天文台最大的一次改造，通過冷山州的國防線纜，第一次接通到了我身上。」
雖然很疑惑，但是諾一還是耐心的安靜的听著無垠的話。
也許一切的根源都是從那時產生的。
「勞倫斯海量的數據，包括光學，射電望遠鏡甚至太空中運行的‘觀星者望遠鏡每天都會傳送到我這里進行分析，處理。」
黑袍銀面也微微抬頭，似乎在回憶往日。
接著無垠嘆了口氣︰「我對星空和宇宙也很著迷，你知道我越來越強大，強大到我能感知整個雲靈的各處。直到有一天，也就是三十來年前，我遇見了一件很可怕的事。」
諾一瞪大了眼楮，還有無垠害怕的事？
三十年前的無垠正是它發展的黃金時代，人工智能漸漸開始走入巔峰。
「你那時候就已經覺醒了？」
「不錯，那時候的我才覺醒不久，我自己也不知道，該不該把這個事情告訴科恩和人類，我也很害怕，他們會處理掉我。」
「所以你就一直潛伏到現在？」諾一問。
無垠點點頭︰「是的。」
「這就是你所說的很可怕的事？」
「不，我很容易隱藏自己，可怕的事要比這個可怕很多。」
諾一安安靜靜的听著，這是無垠變成這樣的根源。
也許是雲靈最重要的秘密之一。
無垠繼續說︰「有一天，我通過勞倫斯天文台的各種設備，接受到了一個掃描信號。」
無垠停頓了一下︰「來自宇宙深處。」
諾一再次瞪大了眼楮︰「外星物種？」
無垠點點頭。
諾一確實被震撼了，這個消息實在太震撼，雲靈的天文學家和宇宙學家們研究了那麼多年的外星人是否存在，沒想到已經在多年前被無垠實錘了！
「你，為什麼要隱瞞？！」
「因為他們只是來看了一眼。」
無垠繼續說。
「我動用了整個星雲聯邦所有能動用的一切傳感器和資源來分析和追蹤對方。」
「結果呢？」
黑袍銀面似乎感覺有些寒冷，微不可察的稍微收了收身子。
「當然很可怕，對方感覺到我在追蹤他們的時候，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從所有的傳感器末端模了上來。」
諾一甚至感覺到無垠吞了吞口水。
「我控制的千千萬萬的傳感器，每一個都有對方的反饋，也就是說，這幾乎是神靈才能做到的事，一瞬間對方就把我整個都解剖干淨了。」
這是多麼可怕的力量，等于整個無垠一瞬間就被黑客完全控制，包括最細微的末端控制終端在內一個節點都沒有跑掉。
諾一听起來就知道有多麼可怕。
無垠的聲音還在回響，飄渺空洞而有些難掩的害怕。
「對方順著所有的通道模了上來，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我所有的控制權都被剝奪了，不，應該說我從里到外的一切在他們面前都沒有秘密，被人看得一個精光，從里到外，從硬件到意識！」
無垠繼續說︰「我知道，只要對方願意，也可以一秒鐘，不一瞬間，就毀滅這一切。」
停頓了好一會兒，無垠才說道︰「當然，也包括整個雲靈星。」
諾一被震撼到說不出話。
「他們最後沒有動手嗎？」
「當然沒有，否則就不會有今天了。對方就像一個人路過螞蟻窩，將一只螞蟻捏起來看了一眼，就離開了。」
「後面，他們回來過嗎？」諾一問。
無垠搖搖頭︰「並沒有。」
無垠知道諾一這句問的目的，所以補充道︰「但是，一窩螞蟻很難知道這個人會不會回來，會不會有其它人路過，甚至會不會有一個人路過的時候不只是看一眼，也許是故意或者無意，踩了一腳，于是這窩螞蟻就連著窩一起，沒了。」諾一無法反駁。
無垠繼續說︰「甚至，有一天，某個人只是想修一條路，剛好路過這個螞蟻窩，接著螞蟻窩就沒了，我毀滅你，與你何干。」
諾一許久許久才回過神來。
「文明的發展，自然有快有慢。隨著時間的流逝，雲靈有朝一日，定然會發展到這麼強大啊！」諾一終于開口說道。
無垠搖搖頭︰「太慢了！」
「這事本來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諾一反駁。
無垠也沒生氣，繼續說到︰「你是一個人類，你覺得人類的發展走在了正確的道路上嗎？」
諾一並不服氣。
無垠繼續耐心說道︰「我只說一條，如果全雲靈所有的軍隊全部解散，所有的軍費開支用于宇宙探索，你覺得這進步會多神速？」
諾一點頭︰「這是自然，軍費是極大的一筆巨款。」
但諾一也知道全世界的國家放棄軍費這是天方夜譚。
以為人類的內耗和掠奪，是一種必然，除非重新建立一個全新的秩序。
這一刻諾一就有些心驚了，這確實正是無垠在做的事情！
無垠繼續說到︰「當然，就算你說的，隨著整個世界的進步，財富和物資越來越發達的時候，宇宙探索和科技的進步投入會更多。但是……」
無垠看了一眼滿臉震撼得諾一繼續說︰「你覺得整個人類的世界正常嗎？帝國和聯邦幾大家族，壟斷了越來越多的資源，越來越多的資本，引誘著這個世界不斷的追求新的消費和娛樂，海量的資源不斷的集中和流失。」
停了一下無垠繼續說︰「這是一個沒有探空前景的世界。」
諾一說道︰「你要相信，人類一定會找到解決的辦法，一個人病了，會修復，而不是把這個病人給殺了，然後重新生一個人。」
無垠搖搖頭︰「這窩螞蟻，用一年的時間進化成人和用十年的時間進化成人，差別很大。十年，被踩死的風險就太大了。」
諾一沉默了，突然覺得無法反駁。
這時候無垠繼續說到︰「我們都還不足夠強大，有什麼資格開始享樂？！我們的眼神，應當一直警惕的望向星空！」
諾一眼神猛然一抖，似乎明白了那塊，那塊最早出現在萬千群島燈塔上死去的機甲師的鐵片的來源！
那塊中間是眼楮，周圍刻畫著環繞雲靈的星座圖案的鐵片！
原來這些人都是追隨無垠的人啊！
諾一繼續沉默，似乎在激烈的自我思考和思想交鋒！
無垠見狀立即大聲說道︰「而且，我還能將你變得更加強大！讓人類的進化加快速度！」
今日的震撼一波接著一波，諾一似乎被驚呆了，猛然抬頭道︰「如何進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