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以鄰為壑

作者︰隨輕風去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其實這種情形並不是葉行遠所想見,如果流民內部大規模火並起來,那形勢也就失去了控制,徹底失控的流民營對定湖省半點好處也沒有。

故而葉行遠連忙高聲道︰「朱首領,朱小姐,不必傷了和氣!此次藩台派我前來,是定下以工代賑的法子,雇佣流民開鑿南北路渠,度過這幾年艱難時事!」

這是葉行遠離開省城之前,與潘藩台密商定下的策略。流民已經進了定湖省,不賑濟不行,但只賑濟也不行,所以就決定以工代賑。

定湖省從北到南,有漢西渠等數條古道,橫貫汾江、漢江兩大水系。將古渠疏通修補,然後不通水路之處再修建新的驛道連接,就會形成新的水陸通道。

完成之後,定湖、荊楚兩省之間交通便能通暢十倍百倍。這項堪稱巨大的工程,也是兩省人多年的願望,正好今日可借流民之手來實現。

當時葉行遠提出這個議案,潘大人感到駭然,但也有所意動。如果能夠壞事變好事,那當然是求之不得,但關鍵就是怎麼養活這八萬人,現在官府倉庫也拿不出太多糧食。

葉行遠不慌不忙,又提了自己的應對之策,潘大人才拍案叫絕,同意了葉行遠這奇思妙想的提案。

「以工代賑?」朱振翻了個白眼,強自忍耐道︰「當今定湖省官倉中也沒有余糧,哪里有錢糧來養我們?這是狗官們的拖延計策,哥哥千萬不可上當。」

這還是算在他敬重葉行遠的江湖名聲,才這麼說話,否則別人來跟他朱振說這句話,早就讓人拖出去了。

你也知道定湖省都沒有余糧,那還帶著這麼多流民踏入省境?你到底意欲何為?葉行遠心中月復誹幾句。

但面上只笑道︰「朱首領不必擔心,潘大人已經請省內大戶募捐,為此次以工代賑籌備錢糧,必能保證流民渡過這春荒。」官府沒錢沒糧,但地方上的大戶還是有點存糧的。

听到葉行遠的解決辦法只是常用的以工代賑。朱凝兒也略有些失望。不過她不動聲色,只靜靜的听著葉行遠的解釋,此時反問道︰「葉叔叔並非尋常人物,此言必定有的放矢。這錢糧來歷且不論,但如今省內並沒有什麼大工程,又要我們做些什麼?」

敢情你們對定湖省的情況都是門清啊?葉行遠心中暗嘆,父親知道省中無糧,女兒又清楚省內沒有工程。這還不是預先做足了準備?

人在屋檐下,他只能耐心答道︰「原本潘大人上體天心,善待百姓,不忍輕動徭役,其實省內早有開鑿南北長渠,重修驛道之議,但一直為潘大人所否。這一次卻是恰逢其會,正好可以借流民之力,成此千年功業,也可救活這數萬流民。」

南北長渠之議。確實在定湖省中曾經甚囂塵上。因為定湖省江州城是天下交通樞紐之一,而荊楚省盛產木材、茶葉,大批貨物都要販運到定湖省再轉運八方。

但也因為勞民過甚,南北長渠驛道的動議一直未曾通過。至于潘大人是贊成還是反對,那就由得葉行遠隨口胡扯了。

听到是這項工程,朱凝兒眼楮一亮,似是正中下懷。然而朱振卻搖頭苦笑,臉上更是忍不住露出了不屑神色,「葉公子,你若是說些別的小工程。那倒也罷了。但這南北長渠,說了幾百年都沒人能干得成,潘大人又有何德何能,能成此功業?」

他死活不肯相信。而且態度也更變得生硬了許多,稱呼不知不覺從「哥哥」變成了葉公子,這就是明顯的轉折。

幾人說話又陷入了僵局,葉行遠知道第一關未曾疏通,也不急于將後面的話講明,總要留點時間給這父女反應。

朱凝兒出言笑道︰「今日天色已晚。我爹爹連日操勞,腦子有些糊涂了。葉叔叔和唐先生遠道來此,想必也是累了,不如留宿一晚。這等大事,我們明日再議?」

天色已晚?葉行遠抬頭望見太陽還高高的掛在天上,這是睜著眼說瞎話,不過這少女心智不凡,此言必有深意。葉行遠再轉頭看她,她卻低下了頭,看不真切神情。

朱振有些惱怒,但又不好發作,又知道平日里女兒素來是作為他身邊的智囊,心中必有主意。因此便打個哈哈道︰「今日確實有些疲累,不免怠慢了貴客,葉公子與唐先生且先去休息,待明日養足精神,我們再細談。」

他是個粗魯的人,交待了兩句場面話,不耐久待,當真就轉身離去。朱凝兒微笑著再道個萬福,飄然而去,自有別人來安排葉唐二人起居。

流民營里面一切從簡,即使是布政使派來的特使,也得不到什麼特別的優待,只有一頂小小的破帳篷而已。

葉行遠也不計較,唐師偃更不敢抱怨,他們倆也不去與流民爭奪口糧,只取了些清水,和著干糧胡亂吃了,便在帳中商量。

唐師偃緩過勁來,問道︰「賢弟你這及時雨的名號,竟然有這等威力?我先前還有些嫌棄,如今想來,我也取個諢號就好了。」

果然還是不靠譜的豬隊友,在江湖上行走,難道靠一個諢號就行?葉行遠是硬踫硬斗了知縣,又逼退五品按察使司僉事,僥幸贏得一場天降春雨,這才博得江湖人的尊敬。

江湖人最敬重的是什麼,就是敢跟官府叫板的豪杰人物。否則只一個及時雨的諢號,又頂得甚用?唐師偃這會兒又在瞎琢磨什麼?

「依我想著,我乃一府名士,縱然混跡江湖,也不能掉了身份。年輕時候我喜著白衣,不如取名叫做‘白衣秀士’如何?」唐師偃興致勃勃的詢問葉行遠。

果然是要水滸大集會了!葉行遠無奈搖頭,「前輩這名號不甚吉利,你還是不要用了,若是實在要想個諢號,我看你平素多智多謀,不如就叫做智多星好了!」

唐師偃眼楮一亮,拍手大贊,「智多星唐師偃!妙哉妙哉!果然賢弟不同凡響,一出手就是大行家,化腐朽為神奇。」

他自覺這諢號既搭配讀書人身份,又顯得他老唐的優點,不由沾沾自喜。葉行遠嘆口氣,又扯了扯他袖子︰「諢號之事,暫且以後再說,此時前輩發現沒有,這八萬流民雖然缺糧,鍋中所煮泰半是野菜,但也有一些米湯,他們手上還有一部分糧食」

雖然不多,但至少還能勉強供應。唐師偃一怔,點頭道︰「似乎是有些米湯香味,那這不是好事麼?他們手中有糧,或許會更听勸。」

怕的就是流民手中一顆糧食都沒有,走投無路之下,人難免會變得瘋狂。再怎麼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也是無用。幾萬人受饑餓的**驅使,會變成可怕的洪流。

「他們手中有糧當然是好事,但是他們的糧食是從哪里來的,這卻未必是好事了。」葉行遠耐心的引導著唐師偃去思考。老唐是他的擋箭牌,總得對局勢也有相應的認識才行,不能一味渾渾噩噩。

他們的糧食是從哪里來的?唐師偃一下子迷糊了,這個問題確實古怪。按說流民如果手上有能吃半個月的糧食,絕不會輕易背井離鄉,畢竟對他們來說,附著于土地才有生命。

「有人給他們資助?這一群流民,背後有人在指引!」唐師偃到底也是才子,略一思索,頓時抓住了其中關鍵,心中一跳,幾乎差點從馬扎上栽下來。

這可是誅心之念了。資助流民當然不是壞事,相反還是大大的善事,但若是拿出糧食,試圖要控制流民的行動,這可就是大逆不道了。

誰會做這樣的事?他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唐師偃冷汗涔涔,背上的衣衫都濕了。

葉行遠頷首道︰「你想的不錯,真正問題就出在這里!」不然的話,就算是朱振朱凝兒父女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把這八萬流民安排的妥妥帖帖。

如今流民營在孔雀峽中盤桓,似乎也是在等待著什麼。這種等待並不是出于信任,更像是待價而沽。

唐師偃小心翼翼猜測道︰「你是說有人想要利用這些流民?犯上作亂?謀逆造反?」提到這幾個詞,唐師偃的嘴唇都開始顫抖,心頭冰涼,他可不想卷進這等大事。

葉行遠笑了,「哪有那麼夸張。」現在就算談不上太平盛世,朝廷威嚴卻在,要說有人打算以幾萬流民為根基造反,那就是在開玩笑了。

「不為此事,又為何要攛掇流民?」唐師偃想不明白為什麼有人會那麼大膽子。

葉行遠冷笑道︰「利令智昏!荊楚流民事起,如果鬧出大亂子,第一個要倒霉便是荊楚官場,最大的嫌疑自然就是他們!我想大概就是他們以鄰為壑,故意放這些流民到定湖省。

再說官場傾軋之事眾多,定湖省中說不定還有人推波助瀾,想拿此事來拿捏潘大人,你以為這般清白?」

唐師偃目瞪口呆,更不敢置信,正要詳細詢問間,就听帳外朱凝兒的聲音響起,「葉叔叔,佷女有事相告,不知可方便進來?」

葉行遠若有所思,轉頭對唐師偃低聲道︰「送投名狀的過來了,你且一起听听便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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