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先前司徒笙確實領了主將之位，但實際上司徒笙並不擅長陣法的事情，他們也都看在眼里，所以雖然因為修為的緣故他們這些人要低他一頭，但是同為副將，卻並沒有多少心悅誠服之意。
不過僅此一劫，連他們自己都未曾察覺到，他們真的將先前那位「明知必死而往之」的將軍當成了主將，若是司徒笙能夠活著回來，他們這一支軍伍絕對會毫不猶豫地奉他為主。
只可惜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或許……
老將軍微微一頓，卻又搖了搖頭，便不再回首，速度一提便跟上了諸將的步伐，一邊向著先前那座大型軍陣的方向趕去，一邊也分心護持著身邊所能看到的將士，可即便如此，他們這支軍卒折損的速度依舊很是驚人。
一桿長槍從血霧之中刺出，將擋在前路之上的那頭虎豹一般的妖魔刺穿了個窟窿，只是手握長槍的那人也未能抽身而退，大半個身體都被那頭癲狂的虎魔砸入了地面。
而在這頭虎豹一般的妖獸還未曾起身之時，在它身後的血霧之中，一到刃光閃過，雪白的刀光便將它凌空刨成了兩段。
先前的那位老將軍從血霧之中走了出來，掂了掂手中的長刀，看著自己剛剛斬殺的獵物，眼中似乎有著一絲不滿，再度看了一眼被那虎魔砸入地下的軍將，他微微搖了搖頭便離開了這里。
那名軍將是一位武師，似乎還有著些許煉體的基礎，即便半個身軀近乎被砸碎，可他依舊未曾徹底斷氣。
可是那位老將軍卻並沒有救他的意思，在這戰場上，重傷瀕死便意味著真正的死亡，憑大武師的修為根本沒有救他的能力，還不如讓他走好。
這就是真正的戰場，充滿了現實與殘酷。
一位位甲士此時已經丟棄了手中的重盾，仗著身體比那些怪物要小得多，在這片戰場之上飛速地穿行，可即便是這樣依舊有不少被截住。
以那些普通士兵的武道修為，落入重圍之後的下場可想而知，今日注定了是一場殺戮的盛宴，只是這場盛宴的獵物卻是人類。
………
而在那數百人紛紛散去之時，那片群魔亂舞的藤蔓地獄之中，卻有一個鎧甲碎裂的身影用手中那長長的旗桿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吐了一口鮮血。
司徒笙此時體內的情況十分不妙，五髒六腑似乎都移位了一般，胸前的肋骨也出現了細密的裂縫，肩胛處還有著一個血洞正向外冒著猩紅的血水，染紅了他的衣袍。
他傷的不輕，甚至連吐出的鮮血之中都夾雜了些許內髒的碎片，這還是他修為不弱，身法靈敏，還借了手中那桿軍棋里面所殘余的法力抵抗方才能夠活到現在，若是換了旁人，恐怕墳頭草都不低了。
不過即便如此，他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這種被稱為森羅煉獄的地方，上千條藤蔓密密麻麻地于天地之間肆虐，每一條藤蔓上的倒刺都足以劃開他的身體，他肩胛處那個前後通透的血洞便是由此而來。
司徒笙手握著軍旗的旗桿，那原本漆黑如墨的鐵血軍旗此時已然殘破不堪，那迎風招展的旗面早已不知何時碎裂了大半，上面的古樸篆文也都所剩無幾了，恐怕要不了多久便會洇滅成灰。
「咳咳……」
依靠旗桿支撐身體的司徒笙再度咳嗽了一陣，口中的鮮血像不要錢似地噴吐出來，他的眼楮比之先前暗淡了不少，手中倚仗的大旗也即將毀去，可他距離這片森羅煉獄的邊緣還有著不短的距離，想要逃出生天，希望何其渺茫。
「呵呵……修行二十余載，曾經默默無聞，也曾名震一方，回轉望去幻滅成空，終究歸于塵土，可惜，可嘆……」
司徒笙喃喃低語著，抬頭看了一眼無數藤蔓之外，這些詭異的巨藤相互交織之間徹底封住了他的視野，甚至連他的精神力都無法穿透出去。
不過雖然無法看到，想來他剛剛逼退出去的將士們應當已經離開這里了吧，雖然沒有了他的指揮如一盤散沙，但是軍中除了他之外的其他幾位副將也都是識得大體之人，應當不會任由尋常的兵將在此枉費性命，如此一來他的所為倒也沒有白費。
收回目光，司徒笙漠然地看著那一條條如蟒蛇一般肆虐蒼穹的藤蔓，感覺到護身的力量逐漸枯竭了下去，他的眼楮卻反而漸漸明亮了起來。
在這生死危機的關頭，他仿佛開啟了一雙神靈賜予的眼楮，原本迷霧籠罩的武道之路在此時也驟然間清晰了起來，無數困惑豁然開朗，望向前路竟是一片坦途，那困縛了他許久的瓶頸也在這不知不覺間消磨殆盡。
人之瀕死之際，總有天縱之才能夠有所領悟，若是能撐過此劫，不說一飛沖天，也總能月兌胎換骨，這也是為何戰場之上豪杰輩出的緣故，那生死之間的感悟是用什麼方法都難以求得的。
顯然司徒笙所面對的就是這等機緣，能夠以他的年紀修行到如此的境界，他自然也不是什麼庸才，只是在悟性上面有所欠缺，難以圓滿地執掌一方軍陣，這才不得不屈居于人下。
而現在踏足這生死危機的邊緣，卻讓他如回光返照一般清醒了許多，原本許多困惑的疑難也在此時迎刃而解，若是能夠讓他靜修一段時間，他必然能夠借此踏入大武師的圓滿之境，甚至連宗師都指日可待。
「咳咳！竟然是在這個時候！」
恍惚之間，司徒笙的手臂之上突然傳來一陣刺痛，讓他從那玄妙的感悟之中回歸了自我。低頭望去，原來是他用以護持自身的力量逐漸散去了，使得他的一只手臂暴露在了天地之間，被這片方圓之中飛舞的一根木刺所劃過，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不過司徒笙卻並沒有在意手臂上的傷口，回想起剛剛那種靈魂浸入溫泉一般的玄妙感覺，他這才如夢初醒，這就是「頓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