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微微點頭，便轉身向著菩提古樹的方向走了過去，一步一步，即使在將要觸及到樹干之時也不曾停止，竟然就像一道虛影一般，緩緩化入了菩提古樹之下。
覺遠和尚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菩提古樹的樹干之內，這等詭異的一幕，若是外人見到了，怕是要大為不解，可是了塵、了武二人卻沒有露出任何異色，顯然已是屢見不鮮了。
千佛山乃佛門聖地，真正的寺門自然不可能置于凡塵之外，而這方聖地的精髓便在于這已然化為石體的菩提古樹。
直到那位覺遠老僧的身影消失在菩提古樹之中，了武方才松了一口氣。
雖說他天賦異稟，在達摩院武僧之中也算得上勤勉之人，可是畢竟入寺方才短短六年而已，能得達摩院首座青睞，已是天幸，而對于那些已經入了羅漢堂的金身羅漢自然抱有一份敬畏之心。
雖然那位老僧並沒有流露什麼神情，也沒有什麼過多的言語，可即便僅僅只是與之相對，也讓了武的心中充滿了壓力。
金身羅漢吶，若是在凡俗之中，那就是王道級別的武者，他了武入寺不過短短六年，如今不過是大武師的境界，驟然間面對如此境界的高僧如何不緊張？
就在了武稍稍平復心境的時候，站在他前面的了塵卻是微微搖了搖頭，抬起腳步便跟在覺遠和尚的後面向菩提古樹走去。
了武見到師兄的神色沒有半點的波動，便知曉自己定然已是落了下乘，面露羞愧之色，也扛起那昏睡的少年跟了上去。
然而他卻是不知道，了塵的面色之所以不曾變化，並非是他的心境毫無波動，而是因為他真的不認識這位白須老僧。
覺遠和尚雖說比他們高出一輩，可是入寺的時間卻比他們久遠的多，在了塵開始嶄露頭角的時候，這位「覺」字輩的老僧已經修成了羅漢金身，踏入了羅漢堂潛修佛法，不再過問山門之事了。
再加上如今陳良入主這具身軀時日尚短，對于這位覺遠尊者自然沒有什麼太深的印象，也就令人產生了那種波瀾不驚的感覺，還讓這位老尊者對他頗為滿意，確實是運道使然。
了塵毫無阻礙地走入了菩提古樹之中，這棵通天的神樹如同液體一般蕩出了無形的漣漪，而他自己也像是穿過了一層水流似的，來到了一方更加廣袤的天地。
千佛山是千佛山，而懸空寺雖在千佛山之內，但若無寺中高僧引路，即便是踏過整座青山也不可能進入古剎之中。
若是沒有剛剛的那位老僧帶領，莫說了塵宗師級別的修為，即便是羅漢王境也不可能闖過菩提，踏入此方。
仰頭望去，在這片朦朧的道路之中，剛剛進入此間的覺遠和尚正在半路之中等待著他們，而在路途的盡頭，一座無盡巍峨的深山古剎彰顯著佛陀之威，菩提之明。
「阿彌陀佛。」
悠悠的鐘鳴之聲傳蕩開來，仰望著青山古寺，了塵與師弟微微頷首，便提步跟了上去，一位羅漢尊者相迎，他們可不敢讓對方等待太久。
走近之後，才發現玄空寺的山門倒並沒有傳說之中武道聖地的恢弘之感，僅僅只是一座石碑分開了佛門淨土的界限罷了。這一步踏過便不在凡俗之中，無量金光籠罩，佛陀講經之聲回蕩四方，真正進入了一片萬眾佛國。
走過玄空寺山門石碑，一股無形的清氣便自冥冥之中涌入了他們的識海之內，一時之間，路途之上的疲累似乎都化作了虛無，無論是了塵還是了武，在這一刻都心如止水，古井無波。
是人都說菩提樹乃悟道之樹，盤坐于菩提樹下可心思清明，洞察天地至理，而這整座玄空寺山門都處于菩提古樹之中的空間之內，其中的天地自然奧妙無窮。
兩僧沒有任何遲疑，便緊跟著覺遠尊者的腳步向前行去，一路走來，倒也見到了幾位沙彌僧眾，面對向他們施禮的沙彌，覺遠老僧也沒有任何尊者的架子，而是一一還禮之後，便帶著他們繼續向佛門的深處走去。
這一路行來，了塵面上的神情依然像那層面具一樣，沒有任何波動，可在他的心里卻不由得微微變色。
這一路之上所見到的所有僧人，基本都有著不弱于他的道行，即便是灑掃庭院的小沙彌，也都是大武師的境界，擦肩而過的幾位老僧更是讓他看不透，這等底蘊，難怪被稱為武道聖地。
想想此次他們下山的目的，再撇了一眼了武肩上扛著的昏睡少年，了塵此時也不由得微微有些牙疼。
他本想著將此行在山下的所聞告知幾位大和尚，便隨即向方丈禪師提出辭行遠游，以伏魔救世為名，先離開這里再說。
可听覺遠和尚先前的話語，羅漢堂的空言大師在殿中相候，那這等情形之下，他再想開口辭行，可就有些不太容易了。
空言大師佛法高深，在羅漢堂中地位極高，可偏偏卻是一位修了閉口禪的神僧，幾十年來，不曾開口，若是他當即提出辭行，恐怕這位聖僧直接搖頭閉眼，不予理會。
沒有寺中的高僧點頭，即便是借他一個膽子，他也不敢擅自下山吶。
了塵的心中微微有些發苦，可面上依然沒有任何神色表露，這段時日以來，一直小心翼翼的他，好像已經真正成了一個面癱，他的臉皮都有些僵硬了。
也由不得他不小心，那些尋常的僧人沙彌，大多只是停在了千佛山的外寺之中，眾多的信徒香客，雲游掛單的僧人，也都是止步于外院。
有資格穿過菩提頂，進入這佛門秘境之中的，除了修為高絕的武僧，便是佛法高深的禪師，每一位都是走出去跺兩腳，都能讓整個西荒震上兩震的恐怖人物。
可以說，若是在這古剎之中丟出去一塊磚頭，砸中的就有可能是一位羅漢尊者，首座禪師……
對于他這麼一個奪舍了佛子皮囊的「假和尚」來說，這佛家寶地與龍潭虎穴又有何異？
簡直是如坐針氈，芒刺在背，著實是煎熬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