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瑞雪只是斟茶賠罪，笑盈盈的，坐下來也不肯給個準信。
「小雪。」顏司然又喚了她一聲。
白瑞雪看了過去，他卻又沒有說什麼了。身後一側霓虹閃爍，映得他的側臉也明明滅滅︰
是要走了吧。
這時候茶樓里的客人也少了。說書的人喝了半碗茶，一敲折扇，留下了「且听下回分解」的話引子。
「話說桃源山城自古就講究一個‘孝’道。熱孝里成婚要在百日之期，否則便要守孝三年，而那上門姑爺自然是願意的。可這樣招婿上門的小姐芳齡都不淺，姑爺總得大個一兩歲，也是定了親的。與他定親的那戶人家听到風聲，便想敲他一筆，只是拖著。而另一廂的小姐心里也有人——」
說到這里，卻是閉口不再說了。白瑞雪看那說書人將半碗茶水一飲而盡，起身離開。
心里有人……白瑞雪只是看著桌對面的顏司然，是生得面如冠玉，劍眉星目，曾是航空學院最帥的預備飛行員。
謝清萱的拒婚便是這時候。
她剛剛從廟里清修回來，謝瑾軒去接的她。
和說書先生說的一樣，王慶春是願意的。而另一廂，被大太太回絕的謝清萱命丫鬟將一幅畫送與顏司然，自己卻找上謝大少。
是說的「我不嫁他」吧。
也顧不得謝大少的書房外還有人候著，便搶先推門進去。她說，「哥哥也犯了渾，老太太已經替我做了主的。」
謝清萱豁出姑娘家的臉皮，到底讓姑太太動了惻隱之心，卻也被愛女心切的謝家大太太一語道破天機——他已經命不久矣。
白瑞雪這時一早回了白家，只听說好像不是那麼一回事，顏司然並不是得了不治之癥，或者說，已經治好了。
是有些後遺癥不假，人還坐在輪椅上呢——這誤打誤撞的。
而覃慈已經走了。
謝瑾軒不肯說是她，謝家大太太卻更像是在兒子身邊安插了耳目的「道听途說」，沒法說清楚。
白瑞雪也只听她母親說了句，「這門親事以後不要再提。」
是讓身為繼母的她母親都尷尬得緊吧。白瑞雪也听人說了，她母親既非顏司然的生母，且進門晚，又無養育之恩，原是做不得這樣的主的。
是指望著他兩人情投意合吧。說是他們那里這樣的相看方式也常見，也就是說，顏司然事先並不知情。
姑太太擔了干系，回頭卻被娘家人頂得胃疼，索性撂開了手。這樁親事也就不了了之。
听到這些的白瑞雪，面對顏司然便也有些惴惴不安。然後，就听得顏司然說︰「你再不吃的話，冰都要化了。」
白瑞雪低頭，看著上面的一層女乃皮，沒人搶的，感覺都沒那麼好吃了。
她舀了一勺，放進口里，听得顏司然說，「下次想知道什麼，直接問我。」
放下勺子的白瑞雪當真了。
她在看著桌子對面的顏司然，又一次大難不死呢……這一次是說的浴火涅槃。
桃花山都燒了起來。碼頭上都來了人幫著滅火，夜里看過去天都燒紅了，真的心驚。
而起身離開祖父小書房的她，出門前才听到「海禁」的消息。
事後是說的，他們沒有辦法乘船離開，一頭扎進十萬大山。這誤打誤撞的。然後，听得他說，「不過，在那之前我要先問你一個問題，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誤打誤撞上的。」她之前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上山救人剛好撞見了，這還需要想嗎？
「就這樣？」他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就這樣。」說到這里，她倒是想起來一件事情，壓低聲音問他，「你怎麼知道是我救了你？」
她上山了三兩趟，救了十來個人，也不知道哪個是他。但意識還清醒的人里，沒有。
那人是上山打獵，家里後來遇到她大伯，是千恩萬謝的。也就這樣呢。
附近不少人都去山上救人。雖然這里以前沒有起過山火，但有過沉船的事故，也有漁人撐著小船前去搭救。在白瑞雪看來，這樣的事情在他們這里不值一提︰
遇到了，都會這麼去做。她倒是有些奇怪，他怎麼會知道是她救了他，因為她自己都不知道。
「這趟過來，剛好查到了。」桌子對面的顏司然笑笑，「看來你還是沒有听明白。我說了，你讓人查我底細，相應的，我也有調查你的權利。不曾想查到這樁心事。」
頓了頓，他接著說，「我自有我的門路，並不必事事親力親為也可達到目的，卻被誤會是要綁架你。」
然後听他跟她說正經的，「這一次是這一次。下一次，萬一遇上個心術不正卻心思縝密的綁匪，可怎麼好？」
一開始，就說過的。是初次見面的時候。
原來，不是說的她堂弟啊。白瑞雪一刻心念電轉，接收傷員的醫院倒是問了聲，也認得她。
可那時白家名聲在外，綁架……她想，綁架，這一刻的她看著顏司然，其實是想問一句，「你當時是不是被人綁架？」
她事後有听她大伯提到一句，說是衙門的人上門，說是那些人在大山深處還綁了票。
是些海外蠻人吧。
這里原是說，讓他們乘船走的……白瑞雪看著他，是真的怪不好意思的呢。
這件事情，好像她白家不能完全置身事外，坊間是有這麼一說吧。所以，也遭了報應，損失慘重。
是說的那些綁匪都死在了大山深處，出不來，罪孽纏身的人走進大山深處都出不來。
舉頭三尺有神明，山神就在山頂上看著呢。
她只是告訴顏司然，她的外祖母，也就是謝家老太太，已經入土為安。
謝瑾軒和她的婚事已經在說了。
「第二回呢。」她豎起兩根手指，可憐兮兮的，「我在這里都快嫁不進好人家了……都說我單戀瑾軒表哥那一枝花，相思成狂，老太太心疼我。我確是那時叫人模一下姨太太的底細。」
說是跟著謝瑾軒去靈堂給老太太磕的頭。出格的事情，真沒少做。
白瑞雪固然是在和他解釋，也有些氣不順。不過她還是說了，「她能從山里平安出來，也就壞不到哪里去。雖然我還是不喜歡她，但是這樣的，我們這里的人都相信，壞人進了大山深處就出不來。」
頓了頓，她壓低聲音接著說，「好人的話，則可能撞仙緣，逢凶化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