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熟悉起來。
其間，謝瑾軒陪著白瑞雪去了趟海市坊的繡莊，那里是桃源山城最大的繡莊。女孩子一路笑語晏晏的。
他們自小就熟識。選好喜服出來，兩人已經是有說有笑的，瑾軒表哥告訴她，「小雪，年前我就不走了，準備婚禮的一應事物。」
也就是說，他同意了。
白瑞雪突然就信了她母親的話，瑾軒表哥還記得她母親那時最喜歡帶著哥哥和她來這一家選衣服料子，有時也帶上他。
不會有比他再好的了。謝家原本就是她母親的娘家，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的，母親那時總帶著哥哥和她過來，這里就像是她第二個家。
就算到了這一刻，白瑞雪突然意識到她還是不能徹底釋懷。
而那一日，她堂弟白亭西突然找上了她，要她回家一趟。
「怎麼呢？」白瑞雪看著她堂弟，欲言又止的，便給他介紹了一旁的顏司然。
「司然哥哥。是跟著我母親一起來給我外祖母奔喪的，還會說我們這里的官話。」
不是外人。白亭西听明白了。然後，拉著她到了街角。
「期末考試有一門掛科了。先生，要家里給打電話……祖父的小書房，也就你進去不惹人注意。」她看著白亭西，他點點頭，「你就說，是我娘，電話里听不出來。」
「不好吧。」她滿腦子尊師重道的，「這樣欺騙先生的事情，做不來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打小……」
「省省吧，瑾軒表哥又不在。拋媚眼都沒人看。」白亭西才不吃她這一套，直接戳穿她造作的優等生「畫皮」，「我們又不是一個學校，我先生也不知道我還有個堂姐。再說，他說，你听著就是……話筒離遠些唄。」
因為顧忌顏司然的緣故，他們是以本地的土語在交談。
「小雪，就這麼說定了。」白亭西根本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白瑞雪目送她堂弟走遠，他倒不怕他母親，可他擔心他母親瞞不過他老子吧。目光轉向一旁輪椅上的顏司然，想著順路回去一趟吧。
進了家門，大伯照舊不在家。從待客的偏廳里走出來的女孩子輕車熟路走到祖父的院子門口，堂而皇之走了進去，最後徑直走進書房。
她拿起桌上的話筒，「請幫我接桃源大學堂，呃，文史樓。」
不同以往，先揚後抑。就算沒有人看到，女孩子的腰都直不起來了，點頭哈腰的。
外加紅了臉，像只煮熟的蝦。
「……不會就抄旁邊的？這孩子怎麼能這樣！還說他眼楮就這樣？但凡抄一點，也不會不及格，氣到了教授地理的先生。是，是，對不住。我們一定教育，配合學校好好教育。」
掛斷電話的白瑞雪，打定主意以後再也不給堂弟的先生打電話，這是不及格的緣故嗎。
剛一自報家門，話筒里的聲音就如同泄洪一般。
逆水行舟，壓力山大，再也挺不直腰板。
「是，是，是我們家孩子頑劣不堪，聞所未聞，勞先生費心了。對，對，對……對不住。一定改，知錯必改。」
足足說了一刻鐘。聲音算不得頂大，卻又如磐般氣勢恢宏，醒世恆言，半白半文，字字肺腑，發人深省。
震得她，吾一日而三省。
女孩子揉搓著有些僵硬的臉。先生是不知道他們家祖上是耍蛇的吧，也曾街頭賣藝，會口技。
然後，推開房門的她一抬眼就撞見了她祖父，正和輪椅上的顏司然說著話呢。
女孩子心里暗道「僥幸」，還好帶了他一起來，不然就算兵分兩路也會被祖父逮個正著。
這廂不便掛斷電話，掛斷了也沒用，可以要人，接上一家。萬一順藤模瓜的，得牽扯出這些年和她堂弟的多少是是非非，不得見光。
回頭，祖父發火，又要說她運道。上一次驚動了祖父受罰，也是嫁妝抬去了夫家，說是家丑不可外揚地免了罰。
抄了一百遍經文，供在祠堂，只當是讓祖宗看看她的孝心。
女孩子撇撇嘴，走過去，乖巧地站在顏司然身側。看她祖父身後的堂弟，規規矩矩的。
祖父正在和顏司然說︰「這是我最小的男孫。」
白瑞雪便也想，這是她母親的繼子，也是她的哥哥麼。她母親也說了，「去了帝都城，索性就住家里吧。原本，我也給瑾軒留了房間的，你繼父也是個好說話的。」
看來，這段日子和顏司然的友好相處，也落在了她母親眼里。她母親也是同意她這麼做的。
白亭西站在後面，白家老太爺看不見他動作，只見他指了指半人高籬笆外圈著的雞，又用唇形比了幾個字。
白瑞雪一字字拼出，卻是「江湖救急」，這一地雞毛的。哪里只有三根。
看他瞅著輪椅上的顏司然，如菩薩拈花笑般豎起三根手指。是沒有如預期拖住祖父吧，正急得抓耳撓腮，遇到了司然哥哥江湖救急。
等他的雞毛信——女孩子微微側過臉，一早被祖父逮個正著，拔出蘿卜帶出泥。
回頭大伯找他，大伯媽找她旁敲側擊的。她想，又要一家子不得安生。
可不幫他吧。大伯一樣找他算賬，打在兒身疼在娘心，還是一家子不得安生。
這會子笑得見眉不見眼，跟只偷到了雞的小狐狸似的，心滿意足。
過關了。
白瑞雪站在顏司然身側，也笑靨如花的，這是她請來的客人麼。祖父正說著，「……你們是打算一起走嗎？」
女孩子聞言悚然一驚，這麼快，就要嫁人了。
而院門就是這時被人推開的，驚了下蛋雞，咯咯噠的，伴隨著她大伯媽的聲音︰「姑娘，姑娘，你找誰？」
「怎麼一回事？」是和隔壁的三姑六婆在說吧。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這一雙腳。白瑞雪遲疑地抬起頭，穿著黑色高跟皮靴倒也秀氣。
年輕女子燙著精致卷發，一襲深藍錦緞旗袍，外罩一件白色羊絨呢子大衣。三步並作兩步的，她就像給自己提氣般，一鼓作氣闖了進來。
「白瑞雪，瑾軒跟我在帝都城里就訂了婚，到底是誰痴心妄想攀高枝！你們才訂的婚，當我不知道——女圭女圭親！」來人還在庭院就嚷嚷開來，「來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表小姐。要做也是你做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