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妄握住顧笙笙的手, 眸中泛起暖色︰「不用緊張，有我在。」
沈妄的掌心溫暖，傳遞來無窮力量, 顧笙笙低聲道︰「我才不怕他們。」
顧笙笙說罷，親自推著沈妄的輪椅走上前去。老宅各處的門檻已經被拆除，可見沈老爺子對沈妄這個孫子的用心。
沈老爺子比顧笙笙想象中要年輕, 身板挺拔，嚴肅得像個老軍人︰「沈妄, 你可算來了，我還當你不來給我拜年了。」
沈妄淡淡問候一聲︰「爺爺。」又握住顧笙笙的手, 「這是您的孫媳婦。」
顧笙笙甜甜道︰「爺爺好 。」
沈老爺子終于繃不住漏出笑意，看著顧笙笙的眼神很慈愛︰「笙笙啊, 長得真漂亮，比照片上還漂亮！」
何止是漂亮。眾人的視線都落在顧笙笙臉上, 震撼得久久不能言語。
他們早知沈妄娶了個三流小明星，也在沈佳萱的大力宣傳下看過顧笙笙的崩壞照。
可眼前的顧笙笙稱一句絕色也不為過, 只見她烏發雪膚，櫻唇桃腮，杏眸顧盼間攝人心魄, 哪有半點人工雕琢的痕跡。
面對沈老爺子的夸獎，顧笙笙只是笑︰「謝爺爺夸獎。」
沈老爺子看過顧笙笙, 又看向她身邊的沈妄。沈妄穿著黑色呢子大衣，短發梳得一絲不苟，端坐在輪椅上, 端的是豐神如玉，渾然不是沈老爺子記憶中形容枯槁的模樣。
那一雙漆黑深邃的鳳眸不再被繃帶遮掩，一瞬不眨地凝視著身邊的顧笙笙, 含著難以辨別的溫柔。
沈老爺子端起茶水，掩飾眸中的淚意︰「好，好啊。」
顧笙笙眨了眨眼，歪頭看身邊的沈妄。沈妄深知老爺子的心思，以目示意顧笙笙懷里。
顧笙笙忙笑著捧起懷中的禮物︰「爺爺，這是我跟沈妄為你準備的禮物。
老管家接過顧笙笙懷里的禮盒。
沈老爺子故意道︰「沈妄？他還能親自給我準備禮物？哪年不是讓底下人準備的。」
顧笙笙認真道︰「沈妄可孝順您了，親自給您挑的！」
沈老爺子看向沈妄︰「真的？」
「沒有。」沈妄冷著眉眼，略帶警告地看顧笙笙一眼。
顧笙笙哪里怕他，笑吟吟向沈老爺子道︰「您打開看看嘛。」
沈老爺子笑呵呵打開一大一小兩個盒子，大盒中是古董花瓶，小盒里是琥珀核桃，隔著油紙也能聞見香氣。
那古董花瓶價值不菲，沈老爺子也為之動容︰「上回拍賣會正值我病了，這花瓶被人拍走了。你怎麼知道我想要這個？」
沈妄不言語，顧笙笙就脆生生道︰「沈妄孝順您呀，這花瓶是他特地高價買回來的。那琥珀核桃，是他親手剝的。」
沈老爺子大笑，每一道皺紋都舒展開來，滿面紅光。顧笙笙算是看出來了，沈老爺子和沈妄祖孫倆都是傲嬌，沈妄明明孝順爺爺，嘴上不肯認。沈老爺子則旁敲側擊，想從沈妄嘴里套出一句好听的話。
顧笙笙只好來當這個傳聲筒了。
沈老爺子又笑道︰「這琥珀核桃聞著格外地香，比家里的廚子做得還好。笙笙你小小年紀，手藝這麼好！還長得這麼漂亮！沈妄這小子真是有福氣。」
祖孫三人說說笑笑，儼然自成一體，把其他人都當作了空氣。
旁人也就算了，沈國昌柳萍和沈佳萱一家三口，卻是心思各異。沈妄和顧笙笙從進門開始，一個眼神都沒個過他們，更別說問候了。
沈妄就算了，顧笙笙算什麼東西？一個破落戶家嫁進來沖喜的，連公公婆婆也不叫？
沈國昌還罷了，他在沈妄面前從來沒什麼做父親的威嚴，自顧自喝茶。柳萍頂著其他妯娌們幸災樂禍的視線，強撐著笑容。
沈佳萱卻忍不住了。她平生最恨比自己美的女孩子，此時顧笙笙就成了她最大的眼中釘。她不僅長得美，還輕而易舉就得到了沈老爺子的喜愛，這讓沈家唯一的親孫女沈佳萱忍無可忍。
沈佳萱仗著沈老爺子疼愛自己，纏著沈老爺子道︰「爺爺，我就不漂亮了嗎？」
沈老爺子哈哈大笑︰「你也漂亮，我們佳萱當然漂亮！不過你們這些姑娘，加一起也比不上笙笙！」
其他女孩子們都跟著笑，只有沈佳萱當場黑了臉。
偏偏其他長輩們還跟著附和︰「可不是。笙笙是電視明星呢，能當上明星的那能普通嗎？」
「我這佷媳婦是怎麼長的，怎麼能長得這麼漂亮。」
「沈妄真有福氣啊，哈哈哈哈哈。」
沈佳萱本是想勾著沈老爺子夸獎自己，再給顧笙笙一個下馬威。此時听著眾人的話，氣得眼圈泛紅，直接走開了。
柳萍給她使眼色，她也不看。柳萍跟過去，小聲道︰「你作死！你爺爺過年最看重吉利，你擺出這幅臉干什麼？」
「我怎麼了？我就討厭她那副狐媚樣子……哎喲！」沈佳萱說著被柳萍掐了一把，痛得叫出聲來。
沈老爺子正跟顧笙笙說著話呢，她這一聲分外尖銳。
眾人的視線都看了過來。
沈老爺子道︰「怎麼了？」
沈佳萱委屈地正要開口，柳萍忙笑道︰「沒什麼，她喝茶燙了一下。多大的女孩子了，還這麼冒失。」
沈老爺子笑容淡下去︰「孩子不懂事，是父母沒教育好。佳萱就算了，霆琛最近是越來越不像話了。今天怎麼還沒來？」
沈國昌事不關己地坐著。柳萍暗恨不已，強笑著道︰「霆琛最近很上進，他說分公司的管理一團糟，他事事都親力親為，天天加班呢。我已經給他打了電話，今天肯定會來的。」
眾人的表情各異。有個叔伯輩的人物就道︰「霆琛不是在總公司做得好好的？怎麼去了分公司？」
這話一開口，其他人也有附和的。他們不敢招惹沈妄，只是仗著沈老爺子在，旁敲側擊道︰「沈妄如今回了公司，有霆琛在身邊多少算個幫手嘛。」
「可不是……」有人想附和，被自己妻子狠狠扯了一把，就閉上了嘴。
顧笙笙不懂生意場上的事，可看著眾人的眼神和語氣，也听出這話是針對沈妄的。
她炸起毛來，抓緊了沈妄的手。
沈妄抬眼看她，小臉都漲紅了，不由得安撫地捏捏她手指。冷聲開口︰「讓沈霆琛去分公司是我的主意，誰有異議，就代替他去。」
眾人頓時跟掐了脖子似的。那分公司年年虧損，去到那兒無異于流放，誰想去那兒？
沈妄跟沈老爺子不同，他當真是說到做到。
看著眾人噤若寒蟬，顧笙笙解氣地一一瞪過去，卻看見站在人堆後頭一個年輕男人，正直勾勾盯著自己。
顧笙笙定楮一看，卻是個熟人——上次跟柳萍沈佳萱一起去別墅找茬的沈世恩。
沈世恩的眼楮就差貼到顧笙笙臉上了，她往沈妄身邊靠了靠。沈妄只當她不高興了，便道︰「爺爺，我回房休息一下。」
沈老爺子也擔心沈妄身體撐不住，忙道︰「好好好。你的房間打掃好了，你跟笙笙回去休息會兒，晚上開飯叫你們。」
沈妄和顧笙笙離開後，沈老爺子的笑容也收了。其他人察言觀色，紛紛搭訕著散開了，只留下柳萍和沈國昌兩口子。
沈老爺子道︰「霆琛到底哪兒去了？」
柳萍笑道︰「爸，霆琛他真的是忙公事……」
沈老爺子把茶杯重重一撂︰「還不說實話！他能有什麼公事，沈妄一個人管著公司也趕得回來，他倒不行了？還有，剛才你那些話說給誰听？讓霆琛去分公司是我的意思，你是不是對我不滿？」
柳萍嚇得一哆嗦，忙站起身來︰「爸，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哪敢對您不滿！」
沈老爺子不解氣地指著沈國昌罵︰「霆琛接管總公司那半年，也就開始用了心，後來只顧著跟小明星牽扯不清，都是隨了你！要是沒有沈妄，這公司遲早敗在你們父子倆手上！」
沈國昌倒是不以為然，還道︰「您就把沈妄當個寶吧。那個怪胎，娶了老婆也是怪胎。您也瞧見了，他們倆從進門開始，喊都沒喊過我一聲爸。」
沈老爺子指著他︰「你有個當父親的樣兒嗎？是我我也看不上你！我警告你們，少在笙笙面前擺長輩的款兒。笙笙當初是怎麼嫁進來的，你們心知肚明。我們沈家永遠都欠著她的，要是讓我知道你們再敢欺負笙笙，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沈國昌大半輩子都活在老爺子的指責里，早就百煉成鋼。柳萍卻是氣得發暈，沈老爺子分明是指桑罵槐，句句敲打自己。
沈老爺子罵完，看了眼一臉無所謂的沈國昌，和掩不住怨恨的柳萍，大喝一聲︰「別礙眼了，滾！」
柳萍捂著臉，再也忍不住轉身就跑。
幾個堂姐妹跟沈佳萱在院子里，圍著魚缸看錦鯉，遠遠瞧見柳萍捂著臉跑出大廳，說笑聲一頓。
眾人都知道沈老爺子不喜柳萍，卻也第一次見她被氣哭。有人道︰「佳萱，你媽媽是不是哭了？」
沈佳萱又氣又丟臉，低頭往魚缸里扔魚食︰「哪有，少胡說八道！」
頓了頓，有人另起話頭︰「佳萱，你不是說那顧笙笙臉被整毀了？怎麼看著比從前更漂亮了？」
沈佳萱更是氣得面容扭曲︰「她那是整的！肯定是去日本整的，撐不了多久，遲早會崩。」
「看起來不像整的啊，你看見她皮膚了沒，皮膚太好了吧，想問問她用什麼牌子的護膚品。」
「我也想問。」
沈佳萱猛地把魚食一扔，甩手就走︰「你們煩不煩！喜歡去巴結她你們就去！」
沈佳萱自認是沈家唯一的「嫡女」，這群堂姐妹的父母要討好她的父母，這群堂姐妹自然也要討好自己，素來跋扈。卻不知道如今風向已經變了，她氣鼓鼓走了半天也沒人追上來討好她。
沈佳萱氣得咬牙，想到了沈世恩。家里最會討她歡心的就是沈世恩了，這會兒不知道去哪兒了。
沈佳萱抓住個佣人問︰「沈世恩呢？」
佣人道︰「佷少爺往花園那邊去了。」
沈佳萱穿過游廊，一路走到後花園，環顧四周，沒有看見沈世恩的身影。正要走，卻听見池水里有動靜。
她好奇地走過去，一看，嚇得尖叫︰「啊！趙世恩淹死了！」
「我……我沒事……」趙世恩牙關打架，哆哆嗦嗦地道。
這後花園冬日少有人來，枯枝敗葉泡著池水髒兮兮的。沈世恩濕漉漉地泡在池水里，冬日的衣服浸水後又沉又冷，整個人凍得臉色慘白，狼狽不堪。
沈佳萱嫌棄又擔心地道︰「你快上來啊，你怎麼掉下去了？」
沈世恩欲哭無淚。他剛才看見顧笙笙，一時心癢難耐，在後院攔著個漂亮小女佣調戲。還沒等他說上幾句呢，沈妄就來了。
沈世恩一看見沈妄，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動都動不了了。
沈妄表情平靜，讓他去試試池水的溫度。
沈世恩被沈妄□□慣了的，連「為什麼」都不敢問，撲通就跳下去了。
沈妄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在池水里撲騰，只冷冰冰吐出一句︰「下次再看不該看的，就把你眼楮挖出來。」
沈世恩這才知道自己這場禍事從何而來。
從前有人只是欺負了沈妄的狗，就被他在頭上開了個大洞。他說了沈妄的生母一句壞話，就被沈妄活生生踩斷三根肋骨。今天他膽敢窺視沈妄的女人，活活凍死也許就是他的下場。
冬日池水寒冷刺骨，沈世恩恨不得死了算了。就在這時，沈妄的保鏢走到橋上，傳沈妄口諭︰沈世恩泡滿一個鐘頭就可以上來。
等保鏢走遠，沈佳萱才怒罵道︰「沈妄真是瘋了！他以為自己能一手遮天！」
沈世恩哆哆嗦嗦︰「現在……現……在幾，幾點……」
沈佳萱莫名道︰「一點三十五。」
沈世恩道︰「還……還差二十五分……分鐘……」
沈佳萱跺腳道︰「你就這麼怕他！這麼冷的天，你會凍死的！我去告訴爺爺！」
沈世恩忙道︰「別……別去……不然我……我這半個……鐘頭白，白站了……」
沈佳萱咬牙切齒︰「沒出息的東西，凍死你活該！」
……
在顧笙笙進屋前，沈妄就對她做過預告︰「不準笑。」
顧笙笙好奇道︰「有什麼好笑的？」
沈妄臉色古怪，唇瓣動了動卻沒吭聲。等推門進屋，顧笙笙才明白沈妄為什麼忸怩。
沈家老宅建造時十分講究，冬暖夏涼。沈妄的房間是朝向最好的一間，打開窗戶，陽光就透過窗欞落在水磨地磚上。
窗前擺著一張長長的書案，擺著帆船模型。牆上貼著許許多多的獎狀，架子上更是擺滿了各種金燦燦的獎杯和模型。屋子一角吊著沙袋，地上還有個籃球。
這個房間像一塊琥珀，把沈妄的少年時光凝固，留存。
「爺爺一定常來你的房間，你該多來看看爺爺的。」顧笙笙眼前仿佛浮現出沈老爺子獨自來到房間，背著手欣賞牆上一張張獎狀，再把那些金燦燦的獎杯一一看過的模樣。
沈妄垂眼，視線落在自己的雙腿上︰「如今這樣，看了也是煩心。」
顧笙笙忙道︰「你的眼楮都好了，腿很快也會好的！你沒看見嗎，爺爺瞧見你的時候有多開心。」
沈妄抬眼看她︰「爺爺很喜歡你。」
顧笙笙一挺胸脯︰「那當然。我的爺爺女乃女乃從小就最疼我……長輩們都喜歡我，不像你，嘴巴一點都不甜。」
顧笙笙連忙收住話題，轉頭去看牆上的那些獎狀︰「沈妄，你得過好多獎啊！什麼什麼競賽……還有這個，怎麼還有英文的？好厲害！還有這麼多獎杯，沈妄你是個天才！」
顧笙笙話題轉得生硬，彩虹屁卻吹得好，沈妄眉眼舒展，推動輪椅靠近書桌︰「我的智商的確比普通人高。」
顧笙笙也湊過來，搶在沈妄之前抓起桌上的相框︰「沈妄，這是你小時候嗎？」
沈妄道︰「給我！」
「不給～誒～搶不著～」顧笙笙戰術後仰，躲到書案後頭。
照片保存得很好，庭院的海棠花樹下，年輕了二十歲的沈老爺子把沈妄抱在胳膊上，笑得開懷。而小沈妄皺著包子臉，跟不配合的貓崽一樣扭著往邊上躲，全身都寫著拒絕。
相片上的小男孩才四五歲模樣，穿著襯衫和西裝短褲小皮鞋，活月兌月兌是沈妄的q版。小臉嚴肅生氣的神情，更是與沈妄如出一轍。
「這是你呀，真可愛！」顧笙笙捧著相框，被萌得心髒砰砰跳︰「沈妄你現在要是還長這樣，我一定親死你！」
沈妄只听見最後一句，馬上道︰「來。」
顧笙笙只顧捧著相片傻笑︰「你以前是包子臉，眼楮比現在小，腿也好短哦。」
沈妄頓時不想理她了。
門被敲響了。顧笙笙把相框藏在書下，走過去開門。
一位五十來歲的女佣端著盤子進來，笑道︰「沈妄少爺，少女乃女乃，老爺子吩咐廚房做了菱粉牛乳糕和牛肉餡餅，怕你們在飛機上沒吃飽。」
顧笙笙笑道︰「好，謝謝爺爺費心了。」
沈妄神色淡淡，叫了聲「林媽」。
顧笙笙立刻甜甜地跟著叫了聲︰「林媽。」
林媽笑著應了，上下打量顧笙笙，很是喜歡，又看沈妄︰「阿彌陀佛，沈妄少爺的眼楮總算是好了，還娶了這麼好的少女乃女乃。這一關過了，以後一定否極泰來。」
顧笙笙笑著跟林媽聊了幾句。林媽是看著沈妄長大的，說了些沈妄飲食起居的習慣，又道︰「我們沈妄少爺看著脾氣冷，實際上最心熱的，對下人也寬和。就是嘴上不會說，有時候性子 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