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是崔判官!燕三郎微吃一驚,上下多打量兩眼。
公平大廳里的崔判官高七尺有余,比燕三郎還高出半個腦袋,身材更是壯得像門板,往旁人身前一站,擋風又擋光。現在他附在這土匪身上,就變得又瘦又高,
他運氣比燕三郎還差些,後者至少是個小隊長,崔判官卻降在了一個標準的嘍羅身上。
這樣的身份,對于勸說蘇文令當然是很不利的。
最糟糕的是,無論崔判官有多強大,一身修為都留在了公平大廳里。在這里,他的戰力就當真只是一個嘍羅的武力值。
不獨是他,其他二十九人也面臨這樣的困境。
所以,出雲山匪為何要听他們的?
又有四、五人靠過來了,互相通報暗號,皆是千紅山莊來客。曹判官發言,他們都听出了端倪。
現在他們都是統一戰線上的團友了。
「這些匪徒傲氣得很,不信官兵能打敗他們。」有人氣道,「我看,他們不吃幾次敗仗是不肯撤退的。」
「就怕想撤的時候來不及了。」崔判官皺眉,「別忘了官軍里面也有三十人。」
燕三郎目光微閃︰「我們在這里人微言輕,他們的境況未必比我們好多少。」盜匪人數不過千,官軍卻有三千多人呢,對手們想左右三千人的大軍,比己方難度更大吧?
不知道千歲這時在做什麼。
平常這個時候,她都會縮在木鈴鐺里對這幫人指指點點。自九歲之後,他頭一次與千歲分離,總覺得空空落落。
說話間,聚過來的同伴又增加了七八人。
曹判官問︰「我們這三十人里,在出雲幫地位最高的是誰?」
大家互報一圈,結果沒人身居高位,燕三郎附身的這位「孔友」都不算低的哩,有人更倒霉,混在了火夫身上,連進青屋的資格都沒有,在外頭就被攔下。
有個年方十四五的少年悻悻道︰「我現在是傅興,駐寨郎中石鳴的藥僮子。」他的身份,跟「地位」兩字十萬八千里呢。換在人間,他也是個有錢能使鬼推磨的富商。
此時有個男子舉手︰「我是周濤,在這里名作洪仁,沒什麼地位,但我現在是副幫主、也就是出雲幫三把手魯敬漣的隨從,平時還能跟他說上幾句。」
燕三郎問他︰「好極。魯敬漣和蘇令文私下關系如何?」
周濤還未答話,孔友的頂頭上司楊威就大步走了過來,呵斥道︰「都圍在這里偷懶?還不快些干活去!」
他關注這群人很久了,發現他們越聚越多。
被他這麼一吼,眾人只好散去。周濤也要回到魯敬漣身邊了,但他還是抓緊時間,小聲對燕三郎道︰「不太好,時常意見相左。」說罷,他就轉身走了。
燕三郎低吸一口氣,看來,開局不太順利啊。
大伙兒四散而去,崔判官湊到少年身邊,與他同步向外︰「有何打算?」
他首先對燕三郎顯出了親近之意,令後者有些意外︰「我們還沒人能在蘇令文那里說得上話。出雲匪幫氣焰高漲,得先讓他們吃點虧再說。」
崔判官點頭︰「先把他們氣焰打下來,否則我們沒有機會。」
出雲山匪多年來順風順水,跟官軍幾度交手也沒吃過虧,心態上難免自大。看蘇令文眼都不眨一下就發令完畢,一方面是他們把自家地盤經營得跟鐵桶一般,另一方面也說明他們沒太把來敵當回事兒。
這種前提下,他們跑去跟蘇令文說撤退,怕不把人笑死?
再說,匪幫雖然不像官軍那樣等級森嚴,但起碼也有上下級,並且權力之爭更加赤果果。
他們還得等個機會。
……
夜雨連綿,天空還劃過兩道閃電。
風很大,吹得人睜不開眼。千歲一抬頭,冰涼的雨就落在額上,順著臉頰滑去下巴,再流進衣襟。
這滋味很不好受,她的衣裳濕透大半。
看看周圍,都是和她一樣頂著風雨趕路的官兵。這支隊伍在山路上蜿蜒如蛇,每隔三丈就有人舉著火把照路,免得隊伍踏空,滾進兩三步開外的陡坡底下。
那里深不見底,掉下去的人不知道有沒有命爬上來。
雖說火把特制,雨澆不滅,但越下越大的雨珠還是把火焰打壓下去,連帶著照亮的範圍大減。
前方傳來一聲驚呼,從上到下,而後戛然而止。
還是有人腳滑,掉下去了。
雨天路滑,這種山路的路面不瓷實,多泡些水可能就塌方了。前面幾百號人踩過都沒事,偏那個倒霉鬼一腳下去直接垮塌。
她在雨中快步向前,越過許多士兵。
前方有個小隊長伸臂攔著她︰「干什麼,回你自己隊里!」
千歲還未開口,已經有人替她解圍了︰「讓她過來。」
顯然這人地位更高,小隊長不吱聲了。
千歲走去那人身邊,左右看了看︰「白夜,那個郎中呢?」
附于眼前這壯漢身上的,正是白夜。雖然面貌不同,但他的習慣卻沒改變,此時就朝著後方一抬下巴︰「這不就來了?」
千歲順勢看去,果見兩名士兵押著個身背藥箱的男子,一路越眾向前。
經過兩人身邊,千歲和白夜也跟了過去。
地面泥濘,兩人走得深一腳淺一腳,白夜低頭看她,聲音隱帶笑意︰「從未見過你這般模樣。」
千歲模了模下巴。
剿匪隊伍里哪有女人?她不得已附在男兒身上,這時還在努力習慣新身體。
從外貌來看,此刻她是滿面胡碴的矮個男子。
她忍不住抱怨一句︰「當個男人可真沒勁兒。」看這腰身,粗得跟柱子似地!
風聲剛好止歇,這句話就被押送郎中的士兵听見了。後者回頭看她一眼,表情奇異,下意識離她更遠一點。
千歲翻了個白眼。
白夜看著她,忽然問道︰「你會幫著對面麼?」
她猛地一怔︰「什麼?」
「你陪伴的小鬼,在對面陣營。」白夜把話說得很明白,「你會幫他麼?」
「當然不會。」千歲哈了一聲,「玩游戲要各憑本事,放水有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