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苓走在燕三郎身邊,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子,聲音險些被山風掩過︰「樹下有人!」
其他人也看見了。
樹下盤膝坐著一個灰衣人,長袍大袖,面容刻板如刀削。他原在閉目養神,至眾人走近才睜開眼,站了起來。
這一站起,就顯出不凡來。
他身高竟達八尺有余(二米半),望向眾人都是俯視。就連個頭比普通人更高的吳城主,都是整整矮他一大截。
陽光下,此人發色是黑偏靚藍,發髻盤在腦後。白玉冠簡潔,但款式卻很古早了。
身高還不是最吸引眼球的。燕三郎看見這人的瞬間,瞳孔都忍不住驟縮一下。千歲更是在他耳邊長長「噫」了一聲。
這人額上正中,長著第三只眼楮!
外表如人,身材異常高大,額上長第三只眼。符合以上描述的,燕三郎基本可以確定他的身份了︰
蒼吾使者!
來自彌留之境,可以輕松穿越界壘、指導迷藏幽魂去往人間的神秘一族。
對千歲來說,最重要的是他們收集蒼吾石,並且可以滿足生靈的願望。
吳城主和金羽同樣滿面震驚。
他們在桃源待了五年,統治潘涂溝兩年有余,居然不知道這里天外還有天!
蒼吾使者只是上前兩步就站定,徐徐開聲︰「你們來了。」
他的聲音悅耳,中正平和。
吳城主月兌口而出︰「你知道我們是誰?」
「知道。」蒼吾使者吐字如珠,清晰穩定,但听不出一點起伏,「燕時初、千歲、白苓——」
他伸手一個一個點過去︰「——吳陵、金羽。需要我再說出你們的背影嗎?」
「不用。」不待旁人開聲,吳城主就拒絕了,「這里是不是彌留之地?」
蒼吾使者眼都不眨一下︰「你說是,那便是了。」
燕三郎沒有吱聲,心里卻險些掀起了驚濤駭浪。千歲也失聲道︰「他能看見我?」
她附在木鈴鐺中,誰也看不見她;並且只要她願意,和鈴鐺主人的對話就不為第三者听見。
可現在,蒼吾使者卻把她點了出來。
白苓一臉莫名其妙。這里就四個人,蒼吾使者為什麼念出了五個人名?
千歲,這算什麼名字了?
可是蒼吾使者說出這名字時,是點著燕三的。這廝面色板正,看起來並不像會隨便開玩笑的模樣——當時當下也沒必要開玩笑啊。
白苓立刻想起了燕三視若珍寶的白貓,叫什麼來著,芊芊?
芊芊和千歲,只有一音之差吧?
她記得燕三經常對那只貓說話,要不就是自言自語,據說是對著器靈說話。現在看來,他其實正和「千歲」交談?
這到底怎麼回事!
這廂千歲話音剛落,蒼吾使者就應了一聲︰「能。天衡原就造于彌留之地。」
他轉向燕三郎,三只眼中皆有神光,直勾勾盯了過來。
只有少年知道,他看的不是自己,是木鈴鐺。
這下子連燕三郎也不淡定了,下意識抬手,按住了木鈴鐺︰「你怎麼……」
長久以來,木鈴鐺天衡一直都是他藏得最深的秘密,只有他和千歲知曉。可蒼吾使者卻一口道破,並且說出了下一個驚天大秘密——至少對他們來說。
吳城主卻比他早一步開了口,並且是失聲輕呼︰「天衡?!」
他看起來比燕三郎驚訝更甚︰「你說‘天衡’?天衡在這里?!」
蒼吾使者看看他,再看看燕三郎,雙手一攤。
吳城主明白了,望向燕三郎的目光奇異至極︰「天衡在你身上,一直都在?」
這時候,堅決不認也沒有異議。燕三郎冷冷看了蒼吾使者一眼,才把鏈墜子翻到衣襟外。
現在,包括蒼吾使者在內的所有人都看見,他頸上用紅繩系著一枚小小的木鈴鐺,不起眼,像唬弄孩子的地攤貨。
吳城主卻一瞬不瞬盯著它,喃喃道︰「這便是天衡?」說罷還往前走了兩步,伸出了手。
金羽滿臉擔憂︰「大人!」
這一聲將吳城主喚回神來,一縮手苦笑道︰「抱歉,我失態了,沒料到居然在這里遇見天衡。」
金羽也是一個勁兒打量燕三郎,眼里滿是震驚,像是頭一次見到他。
「無妨。」燕三郎不是假大方,天衡一旦認主,吳城主就是強搶都搶不走,現在讓他看兩眼有什麼打緊?
可是話說回來,在這神秘莫測的蒼吾使者面前,他卻有些擔心了。誰知道對方還有什麼古怪能力,或許能威脅到天衡的認主?
所以燕三郎還是順手把木鈴鐺掖了起來。
蒼吾使者像是看穿他的想法,擺了擺手︰「除非你自動解除契約,否則連我也不能重啟天衡,你只管放心。」
他的語氣波瀾不驚,像是莫得感情,可是燕三郎沒來由地松了口氣。
不知怎地,蒼吾使者的一板一眼,居然讓人有「信得過」的感覺。並且他注意到蒼吾使者說的是「重啟」而非動用,顯然對方知道千歲在木鈴鐺主人被殺後會被封印百年。
他下一個問題接踵而至︰「為什麼彌留之地要制造天衡?」
「這事情說來話長。」蒼吾使者卻切換了話題,「我沒有答疑之責,只是來完成交易。你們三個帶有蒼吾石,可以交易。」
他指了指燕三郎和白苓,當然,還有千歲。
而後,他轉向吳城主︰「你們兩人沒有,不能交易。」
這下連心事重重的吳城主和金羽都听出不對了︰「他們三個?」
燕時初這里明明只有兩個人!
蒼吾使者也不解釋,只對白苓招了招手︰「上前。」
白苓笑逐顏開,依言往前走了幾步。
還未站定,她就覺出左臂忽然被人用力一扯。對方氣力絕大,還抓著她往下按,她不由自主被拽出去兩步,險些趴在地上。
緊接著,耳邊「咻」一下細響,寒光掠過!
有人暗算她!
白苓驚魂甫定,忽感頰上刺痛,下意識伸手一踫,指尖沾到一點鮮血。
她被及時扯開,那偷襲一刀沒能斬下她的腦袋,但刀尖吞吐的罡氣也劃傷了她的面頰。她瞪大了眼,恰見空氣中還有一縷青絲悠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