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6】立長

火光沖天,慘叫聲中九幽國鬼探低頭一看,自己月復部已經是一片殷紅。

一段雪亮的刀尖,已經撕開了他的肚皮和衣服,鑽了出來。

火光下,刀尖閃爍著寒冷的光芒。

鋒利的刀尖上,還掛著一滴圓潤的血珠。

「你很聰明,巧布陷阱機關,差點讓我們全軍覆沒;但是也太大意了。」一個聲音,從他身後悠悠傳來。

火光中,鬼探忍痛回頭,看到一個鬼兵就站在自己身後。應該是他開槍之際,從地上一躍而起,借著槍響掩蓋了自己的聲響,悄然站到了這個九幽國鬼探身後的。

而且對方出手干淨利落,才到身後,就給了鬼探一刀。

還沒等九幽國這個鬼探反應過來,他的月復部已經被利刃貫穿了。

不過,為了抓活的,身後的那個鬼兵也避開了鬼探的要害。只要不把刀拔出來,及時止血的話,這個鬼探並不會立馬死亡的。

江魈派出的這些鬼兵,當然也不希望帶回去的就是一具尸體。如果能從鬼探口中,問出其他九幽國鬼探的秘密,也是大功一件。

這種立大功的機會千載難逢,他們可不想錯過。

那個鬼探很快鎮定了下來,飛速旋轉的大腦中也想到了這點,料定自己可以為所欲為。

而且,他本就抱著必死的決心。因而大意和失誤倒是微不足道了,接下來,他可以盡情的和敵人比比誰狠!

下一秒,他把手中已經上好了刺刀的火銃反手握住,尖銳雪亮的刺刀對準了自己的胸膛後,毫不猶豫的朝著自己的胸膛刺入。

用力之大,讓刺刀輕易的捅過了他的胸膛,並且刺入了身後那個鬼兵的胸膛內。

那個鬼兵圓睜雙眼,轉瞬間眼中盡是不可思議之色。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眼前這個鬼探居然會選擇這種自殘的方式來擊傷自己。看自己胸前不斷擴大的殷紅血漬,鬼兵慌亂下拔刀退後。

刺入他胸膛的雪亮刺刀也月兌落了出來,但是這個鬼兵也腳下不慎一滑,向後倒去,朝著樹下摔了過去。

不偏不離的正好落在樹下一塊大石上,後背砸在滿是苔蘚的石頭上,瞬間就斷了脊柱。

樹上的九幽國鬼探顧不得這些,也顧不上把自己肚子上,從刀傷口子里已經溢出的腸肚塞回去,接連拉開了身上幾顆石榴雷的引線,同時縱身一躍,朝著樹下,那些之前被爆炸卷起的旋飛吹翻的敵軍,撲了過去。

接二連三的爆炸聲再次響起,一道接著一道火焰卷著炎風騰起。

爆炸中土石疾射拋飛,慘叫聲響徹整個沉浸在黑夜中的森林。

千里之外,還在船上漂泊著的蕭石竹猛然驚醒,從床榻上騰地一下坐起身來。

被子的緩緩下滑,露出了他那已被汗水浸濕了的衣襟。

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的蕭石竹,回憶著驚醒前做的夢。

那真不是什麼好夢。

夢境中他看到火光一片,凶猛的火舌借著炎風飛旋騰起,幾個被燒焦如碳的鬼,在火焰中掙扎慘叫。但是無論如何,那個幾個鬼都逃不出烈焰火海,只能任由火舌舌忝舐體魄,火海淹沒身軀而無能為力。

他總會時不時的做這種怪夢,已經有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說是怪夢,倒像是某種預言的場景。比如之前他就夢到了千里之外的酆都大帝,以人魂煉丹的事。之後九幽國玄教奉命秘密探查,也證實了這確有其事。

從幾年前開始,幾乎所有才從人間輪回而來的人魂就都難逃入爐成丹的命運了。

不過這事情蕭石竹也沒有聲張,因為鬼母私下告訴他,他的這種怪夢,更像是一些古神們掌握的一種古老能力,那就是能肆意進入諸鬼的記憶,窺探到諸鬼神識記憶的能力。

唯一有區別的地方是,蕭石竹並不能像古神一樣,隨時隨地,憑借自己的意識發動這種窺探記憶的能力。

蕭石竹甚至都沒法去控制這種怪夢的出現。

「這指不定又是哪個鬼的記憶了。」蕭石竹一邊自己喃喃自語著,一邊定了定神。

他側耳傾听著艙外的海風和波濤聲,待到定下神來時,才下床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飲而盡。

現在的蕭石竹,已經睡意全無。他索性踱步到了窗邊站定,月光透過窗紙,打在他的臉上。

湛藍色的陰月之光,透著微微的陰氣,蕭石竹下意識的馭玄力沖開渾身毛孔,吸收著這些陰氣。

窗外的波濤聲,還在回響,蕭石竹不知道想著什麼,入神了起來。

「主公。」。

不知不覺,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艙門外忽然響起了青嵐急促的聲音,才打斷了蕭石竹的思索。

蕭石竹定的規矩,從來不會讓大事過夜,如有緊急事務,任何鬼都可以立馬通報。

青嵐這也才敢深夜喚醒蕭石竹的。

「進。」蕭石竹一字出口,轉身離開了窗邊後,扯掉了桌上罩著夜光珠的黑布,頓時室內明亮了起來。

青嵐推門而進,順手關門後大步走到了蕭石竹身前,遞上了手中謄抄的戰報。

白紙紙上,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小字幾十行。

在能把整個船艙照得如白晝一般的夜光珠光芒下,蕭石竹展開這薄薄的一紙細看了起來。

對面的青嵐,也用嘴給他匯報著︰「主公,打起來了,度朔山又打起來了。」。

而蕭石竹此時正在細看的戰報,正來自于度朔山。

比起青嵐那三言兩語,戰報倒是詳細得多。從中,蕭石竹清楚的了解到,江魈率軍疾行,用了一天半的時間快速抵達度朔山,就在今天下半夜開始了對度朔山東麓的猛攻。

好在九幽國早已在此布下了大量的地雷,使得江魈的先鋒軍死傷慘重。不過,江魈大軍中也坐擁百門幽冥鬼炮,可教九幽軍也吃了不小的苦頭。

戰報詳細提到,本就被司幽軍消耗了不少的東麓守軍,如今又三去其一。

雖然閻羅王緊急調動了東瀛洲南部駐軍,北上馳援。但東瀛洲畢竟是九幽國新納入的版圖,冥道靈渠,尚未四通八達。

就算是走水路北上也需要時間。

蕭石竹看了戰報,也無能為力,他能調撥的援軍已經都調撥出去了。鬼國疆域之大,處處用兵,是真的暫時抽不出可調之兵了。

「唉!」蕭石竹一聲長嘆,給青嵐使了個眼色,讓他去取火盆來。

青嵐去了一旁取來了火盆,放到了蕭石竹身前地上。

只見蕭石竹把手中戰報揉成一團,拋入火盆後,展開五指,掌心對準落入盆中紙團。一道玄力掌心噴出,紙團在火盆中被憑空而起的烈焰,瞬間包了起來。

火焰吞噬下,紙團散落成了片片紙灰,落在了盆中。

看著紙灰散落開,蕭石竹轉念一想,忽然有了一個想法。

「取地圖。」他隨即說到。

青嵐趕忙去書櫃那邊,一陣翻找。

雖然閻羅王的戰報,無非是例行公事,正常上報。不過蕭石竹還是不允許自己熟視無睹。

他得做點什麼才行。

「青丘狐王的船,到哪里了?」接著,蕭石竹又問了一句。

找到地圖的青嵐,一邊朝著他這邊快步而來,一邊思索著回到︰「早上鮫人回報,已出歸墟海溝,進入了瞑海海域。」。

蕭石竹一直暗中命鮫人和水莽鬼,跟蹤著青丘狐王的船只,掌握著它的動向。

「所以,他還在我國境內咯。」蕭石竹之前嘆氣時皺起的眉頭,隨著這句話出口而舒展開了。

在桌上鋪開地圖的青嵐,點了點頭。

「那就好。」蕭石竹低頭,細看著地圖,同時伸手到了青嵐身前。

青嵐轉身去一旁拿來一把青銅標尺,放在了他的手上。

蕭石竹拿著那把刻滿刻度的標尺,在地圖上的度朔山到狻猊山之間,一陣丈量。

不一會後,蕭石竹抬頭直腰,對青嵐說到︰「傳令,狻猊山調撥五百大飛雷車,趁夜出山,攜重彈奔赴度朔,給江魈大軍的背後後勤補給,以及後軍。打完即轉海路,從海上繞道回狻猊山。」。

頓了頓,蕭石竹又補上了一句︰「要快,去也快回也快。」。

蕭石竹是料定了青丘狐王還在自己國境,青丘狐國暫時不敢輕舉妄動。既如此,距離度朔山最近的狻猊山中,尚有大量駐軍,正好可以一用。

調動大軍雖不可取,可是調動速度極快的飛雷車,對江魈軍來一場背後偷襲,快打快撤,還是可以的。

按地圖距離,就算飛雷車按蕭石竹軍令這個路線,一個來回,也就是六七天的事兒。到時候,青丘狐王的船只再快,也最多趕到黃泉海中,尚在九幽國海域上,青丘狐國依舊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

蕭石竹正好,用此鑽了空子。

調不出多余的兵來,但蕭石竹可以挪兵。反而解了度朔山的燃眉之急。

「是。」。

軍情緊急,青嵐不敢怠慢,應聲後轉身就走,離開了蕭石竹所在的船艙。

蕭石竹也沒管他,繼續低頭注視著地圖,端詳起來。

趁著暫時沒了睡意,蕭石竹做點事,也能不飛度光影。他要爭取在到東瀛洲之前,詳記地圖上的一山一水,位置長短等等。

讓這些地理位置,在自己這里了然于心。這樣到了東瀛洲,蕭石竹才能輕裝簡行,無需再多帶厚重的地圖。

片刻後,青嵐轉回。

「青嵐,巫小灰呢。」當青嵐又在自己身邊站定時,蕭石竹頭不抬起,隨口一問。

「巫將軍已經趁夜搭上了快船,趕往刀山島了。」青嵐壓低了聲音,回稟道︰「他會按主公你的命令,先我們一步抵達刀山島點兵。」。

蕭石竹輕輕地點了點頭,抬頭起來,接過了青嵐已經端起遞來的茶盞。

縱然能做的都做了,蕭石竹心中還是多少有些擔憂,度朔山那邊會不會扛不住?

月光明亮,波濤聲聲回響。

夜光珠光芒下,青嵐見蕭石竹眉心有愁,不用怎麼費心揣度,也明白蕭石竹擔心什麼。

于是,他搬來一顆凳子,讓蕭石竹先坐下後,又緩緩道︰「主公,我覺得閻羅王肯定能守住,主公倒是不必為他過于愁苦。」。

他這話一下子讓蕭石竹來了興趣,抿了一口茶後就問道︰「是嗎?」。

「嗯,閻羅王這個鬼本就是個有著實戰經驗的將軍,而且他熟悉北陰朝的作戰戰術啊。」青嵐呵呵一笑,繼續給蕭石竹說到︰「主公,這不正是知己知彼嗎?」。

蕭石竹當然也知道這些,就是心中有些煩悶,想找個人聊幾句而已,這才故意發問。沒想到,青嵐正好說到他心坎上了,這青嵐說出的事實,也正是他調閻羅王去做大帥的原因。

「沒錯,你說的也對。我也相信,他閻羅王能守住了這度朔山。」蕭石竹瞬間一掃心中陰霾,信心十足了起來。

「坐,坐下陪我聊聊。」蕭石竹心情大好,也不再多想暫時。只把手邊桌上的水壺,也遞給了青嵐,讓他自己倒水喝。

青嵐二話不說,也拉來一顆凳子,坐在了蕭石竹對面。

「你從朔月島開始,就一直在我和鬼母身邊,算是我們的家里人了,我們聊點家事。」趁著青嵐倒水之際,蕭石竹緩緩道︰「近來,不少大臣上書,讓我早立鬼王太子。他們啊,提出的是無賢立長,直言要蕭茯雷成為儲君,這樣免得別人總盯著這位置。你怎麼看這事?」。

本以為只是家常,沒想到蕭石竹冷不丁的要談及此事,倒嚇得青嵐手上一抖,五指一松,手中水壺跌落在桌上。

好在里面水不多,倒也沒有撒得到處都是。

「你慌什麼?」蕭石竹倒也沒有責備青嵐,反而淡淡一笑。

「這可是主公你的家事,我無權多言。」青嵐趕忙起身,拿來桌布,把桌上的水打掃干淨。接著拿起水壺,去清水桶那邊,把水壺裝滿。

「說了你也是家里人,準你多言。」蕭石竹招招手,示意青嵐過來再坐下後,直言說到︰「你有什麼想法就直說。」。

青嵐趕忙定了定神;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著頭皮說點什麼了。

青嵐長期跟隨蕭石竹,不難看出蕭石竹並不打算立蕭茯雷為儲,他不過是想不到借口,想青嵐給他出個注意。

想到此,青嵐腦海中靈光一現,若有所思的回到︰「主公,小的斗膽說一句,這立長的長字,也未必是指長子。也有孩子成年長大的意思,主公如今膝下,公子年幼,尚未成年,可以以此拖延些日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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