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9】天宮小宰

山風呼嘯不停,游走羅酆山上。

山頂山頂的氣溫,一直在降。整個山頂又因為布滿了落雪,宛如一個與世隔絕的冰封了的世界。

六天神鬼宮中的主要干道上,隨處可見宮奴們不顧嚴寒,拿著打掃工具,在清理著地上的積雪。

還有一些宮奴,抬著爐碳來到了北陰中天殿的一側。在台基側面牆壁上,找到了瓖嵌在了牆壁上的地龍通道口,把爐碳放了進去,放到了入口後的熱浪烈焰中去。

地龍里的熱氣,順著整個四通八達的地下通道,流遍整個六天神鬼宮。北陰中天殿上,也依舊保持著暖和。

大殿上的酆都大帝,卻沒有感受到地龍中散發的暖流。

他們的注意力,還在身前的冥界十洲地輿全圖上。

「當然,只是這樣還不夠,還得讓上清童子大人,從正南面出兵,牽制九幽國部屬在瞑海上的大量鬼兵,有可能的話,必須將其全部牽制在瞑海上,使得這些九幽鬼兵,沒法抽身回援玄炎洲。」

注視著地圖的五通,目光已經從海溝移到了地圖上的瞑海位置。

波濤滾滾的圖案,讓汪洋大海現在就仿佛在他的眼前。

海面上星羅棋布的島嶼標注,也逐一進入了五通的視線。

這些在地圖上是星星點點一般大小數百個島嶼和島礁,遍布整個瞑海的每一個角落。

他知道,這些島嶼現在都已經插上了九幽國的彼岸花旗幟。而這些星羅棋布的島嶼和島礁,只要把其中一部分連起來,也就能形成了一道道海上屏障,橫亙在了九幽國和北陰朝的中間。

而九幽國至今正在積極的做著這件事。

要是沒有這些屏障,北陰朝對九幽國月復地可以隨時隨地你來我往,在抵達月復地之前,北陰朝水師在瞑海上也可以如入無人之境。如今有了這些島嶼的九幽國,切斷了北陰朝直接順順當當南下的道路。

北陰朝大軍日後要從瞑海上由北至南,順利兵臨朔月島或是玄炎洲的機會,完全沒有了。

這些遏制了海上各處要道的島嶼和島礁,不但能阻礙從北面來犯的九幽國敵人艦隊,還能時時監視任何敵艦的動向,並且隨時襲擾瞑海上的任何敵軍,削弱敵軍艦隊和拖住航行速度的同時,為九幽國本土備戰贏得非常寶貴的時間。

「蕭石竹真的是個戰略人才,這樣一個難得的鬼才,當初秦廣王怎麼就把他輕易發配到朔月島去了呢?」五通內心暗暗想著這些時,不由得皺了皺眉,惋惜之色,在他眼中一閃而過。

他哪里知道,首先是生死簿有過修改,讓蕭石竹逃過一劫。其次,蕭石竹不只是戰略高手,他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極其擅長控制人心的賄賂。當初給秦廣王的那些冥幣,蕭石竹可不是白給的。

同時五通也想到,如果當初北陰朝把蕭石竹留下來,為己所用,恐怕今日的北陰朝已經今非昔比了。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這蕭石竹是不是上過人間的軍校?」緊接著,五通先岔開了話題,問到︰「听說人間有這麼一類的教育學府,專門培養軍事人才。看這蕭石竹戰法刁鑽古怪,打戰看似沒有章法,實則井然有序,可不像是白丁出生啊。」。

之所以這麼說,也是五通知道,從人間而來的人魂,除非是宣誓效忠北陰朝的特殊鬼才,諸如陸之道嵇康等人魂外,其他的只要目可識丁,盡數不得在陰曹地府逗留。

不是被立刻灰飛煙滅,就是馬上干了一碗孟婆湯後投入輪回。

偏偏蕭石竹是個特別的存在。

酆都大帝聞言,默然地緩緩搖頭後,狠狠地咬了咬牙,沉聲道︰「他確實不是白丁,但他也沒有上過什麼軍校。他要是受到高等教育,在進入地府的那一刻就已經輪回了,要麼就去地獄做奴隸了。事後朕復查過他在人間之事,他甚至連人間的大學都沒有上過,倒是很早就在市井中混跡。可他有個師父,泰山府君。那個老鬼,計謀戰略乃至洞察都是一流的。他這一生本事,數萬年總結的智慧,蕭石竹全部得到了真傳。」。

事到如今,酆都大帝也信任五通,自然沒有隱瞞什麼,把自己對于蕭石竹為什麼逃過一劫的已知原因,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可五通聞言,卻身子不由得抖了一抖。

對于他們這些老鬼老說,都听過泰山府君的傳言,知道這位古神,曾經統領冥界神兵,與魔神作戰,在武器劣勢,神鬼術對等的情況下,多次全憑戰術和戰略,帶領古神們力挽狂瀾,最終徹底消滅了魔神們。

首先拋開蕭石竹身世不提,可要是蕭石竹真的得了泰山府君的真傳,還真的不是個太好對付的人。

「現在,你還覺得你的計劃可行嗎?」感受到了身邊五通心里發怵的酆都大帝,冷哼一聲。

並不是因為酆都大帝要完全否定五通的計劃,無非是想看看,五通在面對蕭石竹時,還有沒有勇氣和信心。

五通忽然停下了抖動,定了定神,默不作聲的盯著地圖,再次陷入了沉思。

心中之前的畏懼不但被他藏了起來,而且遏制住了瘋長。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興奮,徘徊在五通心中。

五通喜歡挑戰蕭石竹這樣能力出眾的對手。

他在腦海之中,再次把自己呈現給酆都大帝的計劃,復盤了幾遍後,堅定和自信的神色,再次緩緩浮現在他舒展開眉頭的臉上。

「當然,陛下。」五通隨之就給了酆都大帝一個肯定的答復,自信滿滿地說到︰「只要我們敢和九幽國,在這個計劃上拼一拼國本,我們的勝算還是非常大的。」。

「我們必須動用大量軍隊,首先應該兵出瞑海,正面進攻,除了制造聲勢,也要牽制九幽國的大軍和大量戰船。」頓了頓聲,五通繼續說到︰「必要時可以誘敵到六天洲南岸地區,依托海岸上的險要炮台還擊,以大量的幽冥鬼炮轟擊九幽國艦隊。繼而第二支大軍出動,奇襲海溝。」。

這個計劃和他之前告訴酆都大帝的,基本一致。

「如此,就開闢了兩個戰場,我們的兵力會分散,九幽國亦是如此。但是遠遠不夠,第三戰場是東瀛洲和東夷洲地區。開闢這個戰場,需要九幽國從這兩地調兵回援之後,開始進攻。要讓九幽國在這兩個冥洲兵力空虛時,三路夾擊。從六天洲發兵一路,北地三洲再發兵一路,而昆侖洲和鳳麟洲再發兵一路。」

整個計劃是拼死一搏,但也威力巨大,足以讓九幽國一時間就戰火四起,烽火連綿國內各地。

可還沒完,頓了頓聲的五通使勁抬頭,看向了地圖最頂端,北地三洲的地方,又道︰「北地三洲水師出動,一路南下,朝著九幽國玄炎洲西部地區,發動襲擊。絕不佔領任何一寸土地,但是要借此讓九幽國玄炎洲西部駐軍,沒法抽身。」。

酆都大帝眼角肌肉抽搐幾下,眯了眯眼的他繼續盯著地圖,把五通提到的所有地方,一一掃視過後,悠悠道︰「五通啊,你這是要把所有家底都拿出來拼命啊。」。

「陛下,兩國博弈本就是弱肉強食,成王敗寇。唯有置之死地而後生,才是出路。如果朝廷贏了,就能換來長久的太平。其他鬼國都會繼續忌憚朝廷的。」長呼一口氣的五通,把激動的目光從地圖上移開,移到了酆都大帝的身上。

他仰視著這個欽佩又絕對服從的陛下,一字一頓的說到︰「蕭石竹給百鬼帶來的希望和反抗的勇氣,將徹底破滅!」。

這番話說到了酆都大帝的心坎上,听得酆都大帝渾身一抖,情不自禁的激動起來。一身鬼血和體內的玄力、鬼氣,也在這一瞬間不斷沸騰,能以冷卻

大風不僅僅是在羅酆山上呼嘯,遠離酆都萬歷之遙的玉闕獵場上,也有勁風陣陣,不斷吹起,又歡快的游走在整個獵場上。

披著一件干淨嶄新玄袍的蕭石竹,坐在自己大帳中間處的火塘邊上。他手上拿著的,正在專注研讀的,是自己的女兒蕭茯苓,寫給他的奏本。

看了許久,鬼母從不遠處的屏風後走了出來。跟著鬼母的,還是才伺候鬼母精心梳妝了一番的辰若。

來到蕭石竹身邊,鬼母讓辰若先退下,讓偌大的寬廣大帳之中,只剩下了鬼母和蕭石竹。

在辰若出門後,站在蕭石竹身後的鬼母俯身下去,從後面摟住自己的丈夫後,把下巴墊在了蕭石竹的肩頭,注視著蕭石竹手中寫滿了密密麻麻,洋洋灑灑清秀黑字的奏本,柔聲問道︰「看什麼呢?」。

「看女兒參加了鬼民代表大會後給我上書總結和諫言的奏本。」。

蕭石竹隨口一答,漫不經心。但看向奏本的雙眼,還是目光專注,根本沒有太多的在意身後的鬼母。

鬼母站直了身子,生著芊芊玉指的雙手還是搭在了蕭石竹的肩頭。

「茯苓說的,南部加強治安和物資生產的幾點諫言,我覺得還是可以。」不一會兒後,早已看過這本奏本的鬼母,听著帳外隱隱約約的風聲,朱唇輕啟,對蕭石竹柔聲道︰「尤其她在奏本中列舉的幾十種物資,都是南部地區可以就地取材生產的,縮短了工期和成本,是有利的。」。

蕭石竹聞言,緩緩地合上了手中奏本,也隨手放到了一旁的小桌上去,微微頜首後,道︰「是啊,當初爭奪南蠻各地,除了杜子仁欺人太甚,殺我大將毀我關隘外,也是出于要打造一個大後方的考慮。沒有一個穩定的,全面發展的大後方,對于我國的未來都相當有利。就算沒有敵人威脅,總有天災人禍吧,那時候大後方能發揮很大的作用。但大後方首先要保證的是安定,這點茯苓也看到了,看來她這些年學宮上學,也沒有混日子啊。」。

蕭石竹能想到的,蕭茯苓也想到了,讓蕭石竹甚是欣慰。

鬼母微笑著一言不發,坐到了蕭石竹身邊的另一把椅子上去,眼中也充滿了驕傲。

蕭茯苓的成長,他們夫婦都看在眼中,蕭茯苓也沒有讓他們失望。

不斷學習,至今蕭茯苓已經顯現出了儲君之相,也慢慢地掌握著越來越多的儲君之能。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蕭茯苓羽翼尚不豐滿,甚至因為自己的父母光芒過于耀眼,顯得自身黯淡,如米粒之珠與日爭輝;甚至連自己的勢力群體都沒有。

蕭石竹知道這個情況,鬼母也知道,只是兩鬼都心照不宣的不說。鬼母不說是因為她說出來不好,會顯得蕭茯苓對謀權太過急攻進切,這種事情往往就怕听者有意。

蕭石竹不說,是為了不讓朝中勢力,注意到蕭茯苓。

但不代表他在不暗地里為女兒做些什麼。

夫婦兩鬼雖然各有各的考慮和考量,但是都是在全心全意的為孩子著想。

「主公。」就在此時,青嵐的聲音從帳外門口傳來。

「進來。」蕭石竹端起了自己那把已經相隨多年的手壺,吸了一口壺中茶水。

手持拂塵的青嵐,大步走了進來,才站定在蕭石竹身邊,蕭石竹就搶先問到︰「長琴把青丘狐王帶去哪里玩了?」。

青嵐只好把要匯報的事情先放到一邊,答到︰「幻雲溪。」。

蕭石竹嗯了一聲,又問到︰「青丘狐王的隨從呢?」。

「一部分隨行而去,也有一部分留下來了,但都在林聰大人安排的人監視下。」青嵐說完此話,見蕭石竹不再發問,就道︰「大王,吾丘沅到了。」。

鬼母聞言,蹙起了眉頭,一絲絲困惑從眼底浮現。

鬼母納悶,吾丘沅在雲夢洲做郡城隍,已經數年。一直做得很好,治下郡內管理得井井有條,發展平穩又快,政績也積累了不少。

怎麼忽然就放下了鬼郡中事務,千里迢迢的趕回來了?

鬼母看向了已讓青嵐去把吾丘沅召進來的蕭石竹。細細一想,以她對丈夫的了解,吾丘沅悄無聲息,沒有驚動九幽國任何鬼衙陰司,悄然返回國都,絕對是蕭石竹這個突襲天才的手筆。

只是吾丘沅來得突然,且目的連與蕭石竹琴瑟和鳴的鬼母都尚且猜想不到,那朝中諸多鬼官鬼吏,只怕也想不到了。

鬼母只是有種預感,吾丘沅將成為蕭石竹接下來某個行動中的重磅炸 彈,絕對能左右局勢的那種重磅炸 彈。

又過了一會,青嵐帶著吾丘沅走了進來。蕭石竹和鬼母,都齊齊看向了跟在青嵐身邊那個青年。

吾丘沅是已成年,鬼齡壽命進入綿長期,相貌倒是沒有怎麼變化。只是幾年不見,這個年輕人魂的眼中再無過去的稚女敕。

他微笑著來到蕭石竹身邊,對蕭石竹和鬼母逐一畢恭畢敬的行了禮後,筆挺的站在原地。

多年在官場上的模爬滾打,吾丘沅也是鍛煉出來了,積累了不少的治國和決策經驗,也比過去要成熟穩重得多。

從站立坐行到言行舉止,都褪去了小孩和少年的影子。

一切都非常得體,也頗有他父親吾丘壽的風範。

「坐。」蕭石竹請吾丘沅坐在自己對面,青嵐也趕忙給吾丘沅倒了一杯茶。

接著,蕭石竹就讓青嵐先出去。

呼呼風聲,在青嵐離開大帳後再次在帳外響起。吹過了大帳時,帳壁隨風也發出了一陣微微輕響。

「忽然讓你秘密回來,交接也回到都城在辦,只是有個事情要你去做。」蕭石竹讓吾丘沅喝了口茶,潤了潤喉,才面帶微笑的對吾丘沅說出了自己這麼做的目的︰「十天前,天宮小宰告老還鄉了,這個官位,我要你來接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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