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外面，才停了一會兒的黑雪，又飄了起來。
這天空中的黑雪，紛紛揚揚的灑了下來。
龍威亭外的風，又嚎叫了起來。
空氣之中的陰冷，也不減反增，越是刺骨了。
黑雪落在了龍威亭頂上，一點一點的蓋住了那五只屋頂上，用尸玉雕琢而成的五龍石雕。
原本就是青墨色的尸玉，被黑雪籠罩，更是看不清了。
陣陣冰冷的陰氣，從雪中騰起，彌散向四周。
好在這龍威亭之中，還有暖爐。蕭石竹也不能被陰寒侵體，倒是也還好。
就連天狗大花，也蜷縮著躺在地上毯子上，在四溢暖流下呼呼大睡。把那呼嚕聲，打得此起彼伏的。
那長長的尾巴，也卷了起來，臉上安詳又愜意。
那邊，坐在亭子深處雲母屏風前的蕭石竹這邊才示意女兒繼續說下去，那邊門外，青嵐就喊道︰「主公，春雲大人求見。」。
蕭石竹一听那喊話就站起身來，順手抓起搭在扶手上的披風，反手披在身上︰「等我一會啊茯苓，一會兒我們好好聊。」。
這話說著，蕭石竹就走出了龍威亭去。
蕭石竹才走，亭子門關上的那一刻，鬼母就趕忙問女兒道︰「茯苓，你給我說實話，這些方案是不是有人在背後給你出的主意？」。
鬼母也看得出來，這些方案在他們的九幽國內，根據他們的國情來說是確實可行的，也確實是成熟的計劃。
可蕭茯苓這才十來歲，雖然監國也理政過，可這拿出治國方案又不是小事。又不是一片學宮的作業那麼的簡單。
但是，這蕭茯苓說出的建議如此成熟又可行性很強，調理又非常的清晰，那麼鬼母也會不禁懷疑，背後是不是有高人指點？
比如她的師父國師盈盈，未來的義兄嫂子女魃，還是丹水三杰指點了她呢？
如果是蕭茯苓背後的這些有著治國能力的高手，只需稍微指點指點，也是有可能讓蕭茯苓拿出這麼好的方案來的。
暖爐里的木炭 啪一響，迸射出幾枚火星，隨著熱風徐徐上升，飄到半空去就熄滅了。
蕭茯苓拿起了火銅打造的那把火鉗，拔了拔爐中木炭，讓它們在爐子正中處靠攏。堆了起來。
天狗大花還在呼呼大睡，大雪夜對于它一個獸魂來說，除了睡覺，也沒有什麼事情可做了。而它卻把頭搭在了蕭茯苓穿著一雙繡鞋的腳背上，似乎對它來說這樣更是舒服。
大花臉上的愜意，不減反增。
蕭茯苓現在可口直心快了，也沒有在意什麼，就直言答到︰「說沒有人給我出主意那是不可能的，這些改革的計劃，是老師和我一起討論的結果了。我之前讓老師他們聯名上奏，可誰也不願意啊，只能我自己先來和父王說了。」。
如此看來，還真的是丹水三杰里的曲修和盤都，在背後有所指點。難怪蕭茯苓能說得如此頭頭是道，條理清晰。
「那你一會兒，要給你父王把這個情況說清楚了。」鬼母松了一口氣，抬手起來，輕輕地撫著女兒後腦勺，叮囑道︰「你父王不喜歡你們騙他，有一說一，你可別在這些事情上糊涂了啊。」。
最了解蕭石竹的人，就是鬼母了。
蕭石竹那點心思，被她揣測得八九不離十的。
蕭石竹對任何一個孩子，包括蕭茯雷都寄予厚望的。對蕭茯苓，更是如此。
而就算蕭石竹對孩子寄予厚望，可是他蕭石竹更希望的是，孩子們彰顯出自己真實的實力水平才行。他最不希望的就是，孩子們沒本事還裝有本事。
蕭石竹決不允許孩子們，對不是敵人的人撒謊，也包括他。
孩子有多大的能耐，在他的面前最好不要做任何偽裝或是掩飾，否則蕭石竹會失望透頂。
外面的風雪更急了，陰風席卷下的雪花越拉越大。簌簌而落的積雪，接二連三的從外面的樹上抖落。落雪的沙沙聲中，亭子里倒是依舊暖洋洋的。
暖爐之中木炭炎炎，通紅無焰煙。
蕭茯苓放下了火鉗，俯身伸手模了模大花的脖頸上柔順長毛。睡夢中的大花舒服得轉了轉身，從平坦換成側躺。
「這是自然的，我本來也打算今日給父王把此事說清楚的，包括老師們指點。」蕭茯苓重重地點頭一下，不疾不徐的說到︰「我蕭茯苓向來也不喜歡佔誰的便宜的，除非他是敵人。」。
鬼母听了女兒這番話，心中也倍感欣慰。
女兒長大了，不僅能幫他們分憂了，還懂事多了。
那個曾經任性又喜歡胡鬧的小翁主，已經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退去了幼稚胡鬧，多了很多成熟的女兒了。
「可惜母妃沒用，沒有把你生成一個男孩。」片刻之後，輕撫著女兒頭的鬼母，嘆息後，忽然惋惜道︰「否則你就是蕭石竹二世了。」。
「嘿嘿。」蕭茯苓听得心花怒放，喜出望外︰「這又不是母妃你能控制的。任由你學會了所有的神鬼術吧，也未必能控制此事啊。」。
這個話由鬼母說出來，在蕭茯苓看來，是對她最大的肯定了。
有這句話，蕭茯苓就覺得心滿意足了。
「娘，我不在乎。其實我一直想你給我生個弟弟，親弟弟。到時候，我又多了一個玩伴了。」蕭茯苓一開心，有些得意忘形了，于是瞄了一眼鬼母平坦的小月復，笑著調侃道︰「可你肚子老是不鼓啊，太讓我失望了。」。
這話才說完，大門打開，手持一本奏本的蕭石竹走了進來，順手抬起了手中奏本，就給了女兒頭上一拍，道︰「那是老子應該操心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你小崽子來失望了。」。
幾片雪花從奏本上彈落，正好落在了蕭茯苓頭上的幽藍珠花上。
蕭茯苓抬手，輕輕地撓了撓頭上被拍打的地方。
同時又是嘿嘿一笑後，對蕭石竹吐了吐舌頭。
只有在她父母和小媽賴月綺面前，蕭茯苓才有如此之多天真爛漫有可愛的地方。
鬼母莞爾一笑，給蕭茯苓珠花上的雪片拈了起來，投向了暖爐之中。
「說話是越來越沒大沒小了，老子生不生崽兒的事情，你也要管管；這麼能多管閑事的，是不是每天宮里進進出出的夜香車路過，你也得拿個大勺去嘗一嘗酸甜苦辣咸啊。」蕭石竹把奏本放在一旁的小桌上，把雙手伸到暖爐上平攤開五指，烘烤著手心，對蕭茯苓說到︰「繼續說你的事。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了。」。
出屋而去沾惹的寒氣，正在怒火的暖流中逐漸消散。
「嘿嘿，夜香那東西女兒可消受不起，還是交給地里的農作物和莊稼去嘗吧。」蕭茯苓又是一笑，瞄了一眼奏本，問到︰「父王，東瀛洲有行動了吧？」。
蕭石竹一听，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擋住了臉上一閃而過的驚訝，心中詫異道︰「這茯苓可以做半仙了，猜得還真不錯。」。
這個奏本確實是東瀛洲地區的軍事行動的正常報備。其中，也有英翎星的作戰計劃。
英翎星是已經行動了，為了保密，使行動計劃不至于泄露，這才把行動作戰計劃報備上來；這讓春雲覺得不妥，趕忙來給蕭石竹說清楚。
蕭石竹對此也表示了解，並未有任何的責怪，收了報備的奏本，也就打發春雲回去了。
「瞎說，哪里來的東瀛洲行動？」放下了茶杯的蕭石竹還在裝傻，故意蒙蔽著蕭茯苓。
「爹，這里又沒有外人，咱們父女能坦誠相待一點嗎；這個時間正是東瀛洲雨季末，春雲大嬸找你，她又是管軍事的，如今我國只是在東瀛洲有軍事計劃的。」蕭茯苓有些得意，呵呵一笑，斬釘截鐵的道︰「而且肯定是已經行動了的報備。」。
「什麼大嬸，你得叫她春大人。」蕭石竹還是不願意說東瀛洲的事，把話題拉了回來︰「你在奏本里說，這些計劃都要面見我和你母妃才詳述的，就別賣關子了。」。
「是。」蕭茯苓也不再好奇東瀛洲的事情，再次坐直，道︰「其實要將工業大多納入朝廷的官營，還需要現在的一些私營合作。不但要在收購之時，給他們這些私營的掌櫃們在日後的官營中，擔任一部分職務，還要率先防止他們去收購一些過小的私營。同時，需要管控好私營的開采牒文，使得他們這些私營不再那麼容易拿到開采牒文。開采牒文也需要加上年限限制，切勿再施行無年限的開采。慢慢把所有工業生產收歸回來，成為官私營二八分。」。
「嗯，此事之前我也和你母妃也是聊過的。」蕭石竹面色嚴肅了起來，緩緩道︰「我們商議的和你的結果差不多，只是沒有這限制年限的這一點。」。
「茯苓，這一點是為什麼？」鬼母接過話來問到。
陰曹地府的礦產不少，又不像人間一樣，挖一點少一點。無論是稀有礦物還是其他的普通礦物，挖掘之後，最少十年，最多百年又能長出。
其產量，也和當地陰氣有關。陰氣越重的地方，萬物皆能瘋長。
因此，九幽國也和其他鬼國一樣，並沒有保護資源的計劃和國策，挖掘礦物也是沒有年限的。
「更新換代，杜絕壟斷。」蕭茯苓一字一頓的說到。
頓了頓聲，她又道︰「孩兒去了一趟嘯風平原，見其中挖掘出的礦井，雖然到了規定深度都進行了填埋，但是又在別的地方礦脈上，會開始新的挖掘，產量大而不重質量者會因此不再少數。而孩兒那時候看來看去，掌握著大量礦井的總是那幾個老板和掌櫃，他們可以在質量上有恃無恐，因為已經把控了市場，不擔心淬煉礦物後得到的金屬賣不出去，就很不用心，甚至有時候明目張膽的以次充好，生產業也與其勾結，把次品粉飾為上品，高價出售。這要是沒有被查到，也就不了了之了。若是被查到了，按我國九幽律法，不過是罰款而已。這些商人家業龐大，不在乎罰款的那九牛一毛。如此一來，父王前些日子在朝會上提出的平準各地物價一事，反而容易被鑽空子。到時候處處產品質量低，又以次充好價格昂貴，尚且窮苦的鬼民是購買不起的，倒是這些商人都賺得盆滿缽滿了。」。
蕭石竹听完這些話，與鬼母對視一眼，無不是看到彼此眼底，隱隱泛起的驚訝和詫異。
沒想到這宮外，也暗藏著不少粉飾的太平。
長此以往，貧富懸殊的巨大差距油然而生，一有大的變故，就會激起民變。
「大量收歸國營，再加上控制住了年限采集，就會給商業形成一個競爭的市場。外加上父王你的平準政策，才能在工商業內做到公正。」蕭茯苓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口茶潤了潤喉後，繼而說到︰「這是孩兒和曲修、盤都二位老師，商討了幾天幾夜，得出的結果。孩兒和老師都認為，真正的消弭貧富差距那是空談，但借此縮短一些距離，還能做到公正買賣，貨品好次分明，不同的品質不同的定價，正是一舉兩得。另外國營可以沒有太多的盈利，顧工可以按工匠們的工作業績多發一些工錢，也能解決大量的就業問題。」。
蕭石竹站起身來，在暖爐前緩緩來回踱步著。
只是片刻過後，依舊腳不停步的蕭石竹，悠悠說到︰「那民營的手工業，需要的原材料也要多從官營的礦井礦爐作坊進購，官員要是刻意中飽私囊，怎麼辦？」。
「父王暗中派出去的巡查使和暗訪使也不是吃素的，唯有多任命一些誠實清廉的官員到各地的部門，以及成為巡查使和暗訪使，貪腐可以遏制。」蕭茯苓一番認真的思索之後，答到︰「再加上父王你和夏大人，已故的吾丘壽大人所制定的律法︰貪者，即革職抄家，用其家產賠償沒入國庫，後世牽連不得為官的政策，殺一儆百之下，多數官員自然不敢再輕易以身試法。」。
蕭石竹終于停下了踱步，看了一眼女兒，對她投去了贊賞的目光。
蕭石竹再次坐回了椅子上後，又對蕭茯苓問到︰「嗯，雖說你這個辦法也是一個達到公正的辦法。可也不能各行各業都是官營。官營就得派出多數的官員管理，哪有那麼多的賢能之士，怎麼辦？」。
這是蕭石竹忽然想到的問題，未必有人能給蕭茯苓提前出主意。
蕭石竹正是要用這個問題，來考驗考驗女兒的能力和真。
「孩兒在奏本的第二步寫的很清楚了，農業和手工業，可以官營少于私營，私營多余官營。如此，官營所需派出的官吏就不必太多了，而起各地鬼市上的經濟發展能得到大量的發展，但需要阿三叔叔手下，多多管控物價，以免商人又哄抬物價才行。同時，因為官田的減少，可以讓官府衙門定期購糧，再用于官營糧店。不過為了公正，糧食無論是收購還是出售，還需父王和母妃與大臣們商議一個衡量單位的標準化。」不曾想蕭茯苓把心中早已有的計劃，一一娓娓道來︰「各地豐收之時，朝廷可以購買農夫們手中多余過盛的存糧。待到欠收之日，再把這些糧食按平價出售，既能保證鬼市中買賣的公正。」。
「這也是盤都和曲修兩位老師，與孩兒一起商議出來的計劃。」末了，蕭茯苓又如此補充說到︰「這樣就不用太多的官員派出管理官營，只需要管理好部分重要的工業和商業就行。」。
依舊是不自己搶功，
蕭石竹在自己心中暗暗一番盤算；整個國家的田畝和工商業的收入等等，他和鬼母心中都有一筆明明白白的賬。
如果能細致到蕭茯苓所說的這一二步，不但能做到市場買賣的公正交易，還能每年至少給朝廷的冥庫，增加至少一到兩億兩的瞑金，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有了這些錢，九幽國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利國利民，軍民兩用的基建建設設施的建造。武器的研發和制造，也能避開過去經費偶爾需要左支右絀的現象。
最重要的是，正如蕭茯苓一開始說的一樣，如此一來，不少關系著朝廷鬼國需要發展基建和軍工的重工業，收納朝廷管制之下，可以不讓太多的資金和重要物資，悄無聲息的流入國外去。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既要公正，要藏富于民，也不可能容許任何富可敵國的商人，存在于九幽國之中。
蕭石竹和鬼母，都覺得這個計劃確實可行。
只是，九幽國的國策，還要講究一個民主。
于是，蕭石竹拿起了茯苓的奏本翻看著，道︰「茯苓，你的計劃我很欣賞。但我國的朝廷不是我們蕭家的一言堂，你這個一二步明天午朝，父王會在朝會上提出，待我和大臣們商議商議，看看還有什麼需要完善的等等之後，在頒布執行。」。
「嗯，好的。」蕭茯苓點頭著，欣然接受。
「明天茯苓和我們一起上朝，朝堂上再給大臣們，詳細說說這些事。」緊接著，蕭石竹又說到︰「到時候讓大臣們也看看，他們在這方面，還不如一個十六七的大姑娘呢。」。
夜香——夜香即糞便,是古代一種文明用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