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5】牽制

夜風躍牆而入,吹過了英招書房外的草木。

這個小院,除了英招夫婦和他們的孩子,家里的廚子和佣人,是一律不許進來的。

院中就算是有些夜風,也熱鬧不起來。

草木在風中帶起晃動的陰影,投射在了書房窗紙上。

竹影婆娑,夜風也很清涼。

屋中影兒在晃動竹影下更是心驚,沉默半晌後,才顫聲問到︰「這陸吾是膽子真的大啊,大的都沒邊了。」。

放下了茶杯的英招起身,離開坐榻,走到一旁書架前,隨手抽出其中卷書卷,漫無目的的翻看著︰「平心而論,老三打理人際關系和安撫百姓,以及工農商三頭並進發展經濟之才能確實不俗,遠非我等可比。可就是近些年來,官越做越大,他的野心也越來越大。你看看他,他這私心私欲都膨脹到什麼地步了。」。

說到此,英招臉上怒氣一閃,重重一哼。

對陸吾堅決要勸諫蕭石竹立儲的行動而表現出的不滿,也盡顯在這一聲怒哼之中。

「大哥一向待他不薄,他還如此自私自利,看來大哥這次要寒心了。」影兒又是一聲輕嘆後,趕忙勸道︰「招哥,大哥對我們一家上下也有知遇之恩。我看英家可沒有必要跟著他陸吾蹚渾水的。」。

「此事我本來也不想管,更不會參與其中。我英招平生之志便是隨著大哥一起統一冥界十洲六海,平定這亂世黑暗,用我們的雙手親自去開創一個光明公正的未來。」把手中書卷放回去的英招,激動的說到︰「讓全天下的鬼民老有所養,幼有所教,貧有所依,難有所助,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光是做這些事情,就已經耗盡了我的心力,哪里還有什麼功夫,陪著他陸吾去力爭立儲。」。

影兒听到此話,安心了不少,也松了一口氣。

只要英招不跟著陸吾瞎胡鬧,這英家在此事上,必定能置身事外。

這樣,影兒也就知足了。

在此事上,她一百個不情願英招跟著陸吾一個鼻孔出氣。

「只是畢竟陸吾還是我三弟啊。」英招嘆息一聲,轉身走回了坐榻那邊,上去坐下後,皺眉著道︰「我只是在想,要怎麼勸勸陸吾。大哥都不插手我們的家事,他這弄得,好像他比大哥還有權威一樣,如此舉動,無非是在找死。作為兄弟,看在情意的份上我得拉他一把。作為同僚,看在他能力的份上,我也得拉他一把。」。

說罷,又是一聲嘆息,可惜之情洋溢嘆息聲中。

「你何不就把你怎麼想的,就怎麼寫給英招看看。反正啊,他要是听得進去的,自然听得進去。」已經平復了心情的影兒,拿起果盤中一個柑橘,慢悠悠地剝著︰「要是听不進去的,你也已經盡了兄弟情意,拉了他陸吾一把,日後他還得謝你。至于日後是福是禍,都是他自己決定的因果,你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英招思索了許久,點頭後,提筆起來︰「也只能這樣了。」。

說罷,他提筆在空白的信紙上開始揮墨寫信。

半晌過後,英招這封回信,可算是寫好了。

這份信上,每一個字的一筆一劃都如此隨意又不失勁力。每一個鬼字,都極其蒼勁有力。

他才停筆,把長筆放回了筆架上去,影兒就把剝好了的柑橘,遞給了英招︰「這是前幾日,你大佷女蕭茯苓派人送來的。說是她自己在自己的翁主宮中種的,我吃著很甜,你也嘗嘗。」。

英招一听,眼中一亮,拿過了柑橘左瞧右看著︰「呵呵,我這個佷女現在是不愛舞弄刀槍了嗎?居然能種出柑橘來了?」。

「誰知道呢,茯苓這個孩子像大哥多一些,聰明才智,也多遺傳了大哥;總是能學什麼都一學就會。」又拿起了一個柑橘的影兒,說到︰「說不定她現在就不弄刀槍了,迷上了瓜果種植了呢,而且還能種得很好;你看,大哥把丹水三杰不是請去學府任教,也擔任了茯苓佷女的老師。是不是丹水三杰,把茯苓佷女這暴脾氣給磨沒了?」。

英招咀嚼著柑橘,還真的甜,汁水有如蜜一般,沒有半點酸澀。

咽下後哈哈一笑,道︰「未必是磨沒了,可能是收斂了吧。」。

「但願沒有多少人,已經加入了陸吾。」然後,昏暗燈光下的英招收起笑容,肅色浮現臉上︰「如此一來,陸吾孤掌難鳴,他也會知難而退。」。

屋外有起風了,大風。

這山里的大風,總是拖著長長的尖嘯。

星辰明亮的夜空之下,倒映在窗紙上的竹影,又在搖晃。

「大哥至今沒有收拾陸吾,或許就是因為他孤掌難鳴。我們不與他胡鬧,又能有幾個官員敢跟著他陸吾胡鬧的。」英招頓了頓聲,又道︰「算了,不說他了。」。

說完,英招已經把手中柑橘吃完,開始把給陸吾的回信,慢慢地疊起來,然後放進了信封去。

英招的臉上,不由得浮現了些許疲憊之色。

處理這些俗世之事,比他在戰場上廝殺還要累人,很容易心力憔悴。

反正已經決定不跟著陸吾胡鬧,該勸說的也都勸說了,剩下的就只能是各安天命了

清晨時分,西升而起的陰日為大地帶來了一絲絲血紅的光明,逐步破開了夜幕帶來的黑暗。

天地之間,越來越是明亮了。

東瀛洲度朔山這邊的雨也暫時停了,贏來了雨季徹底結束前第一個晴天。

數月的大雨,讓這附近的河水高漲,水流比過去湍急了,地面無不是何處泥濘遍布。

度朔山上,有泥土的地方也是滿是泥濘。所有露在土面上的防御工事和山中石頭,無不是一片潮濕著的。

甚至有的屋舍營房,還在滴水。

雖說雨季還未完全結束,但是從今日開始,往後這東瀛洲,有大半年不會再是暴雨連綿了。

九幽國的進攻,即將繼續。

而率先要出發的,便是英翎星。

而他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共工為他調集來的艦隊水師,也于昨日進入上山港口,把英翎星麾下軍士,和征戰所需的物資逐一開始運載登船。

很快,就能把英翎星及其麾下大軍都運往目的地去。

伴著晨曦,英翎星也下山而去,登上了港口上整裝待發的戰船。

閻羅王和春寒一路送到了港口邊,目送著數艘戰船和補給船,運輸船離開港口之後,才折返山中。

共工給英翎星調集而來的,正是共淵麾下的水師艦隊。

而共淵也奉命親自率隊,負責和英翎星一道,從海路進攻流波。

英翎星乘坐的,就是共淵的旗艦。

這是一艘嶄新的鐵龍艦,雙鐵錨和雙舵,也讓這鐵龍艦可以隨意轉向。

而戰船上的二十輛大型飛雷車,一百名空騎兵,以及一百名飛天軍都已經做好了戰斗準備,可以隨時從寬敞的甲板上相繼起飛,從空中打擊任何目標。

英翎星在旗艦離港之後,就從寬敞的甲板上進入了船艙之中,進入了共淵的船艙之內。

在那遠離波濤和海風聲的船艙之中,共淵和英翎星的監軍朱亥,已經在船艙之中等候著了。

這次行動,以英翎星為中心,這支浩浩蕩蕩行舟海上的九幽國艦隊,此時都要以他英翎星為首,以他馬首是瞻。

雖說共淵的官職官階,比英翎星高的不是一星半點,可是現在這場戰爭,也得听英翎星的指揮。

不過,英翎星這個小將今日雖然意氣風發得很,可對長輩們還是那麼的恭敬。一進入了船艙,就先行禮見過共淵和朱亥,畢恭畢敬的。

「英校尉就別再客氣了。」三鬼在船艙之中,正中處的圓桌邊上坐下,共淵就給英翎星倒了杯茶。

共淵給英翎星準備好坐著的椅子寬大,平整長方,也好讓他的四個蹄子曲起,跪坐在上面。

英翎星才做好,就接過了茶杯,先飲茶一口,潤了潤喉。

驚濤駭浪之中,戰船行舟平穩,船艙之中也是四平八穩得很,穩穩當當的。

「英校尉的戰術,我是仔仔細細的看過的。」朱亥揚起嘴角笑了笑,捋著頜下胡須,眯眼一笑︰「雖然有些刁鑽古怪,可也不失為一種出其不意的打法。只是看情報稱,這流波島上,北陰朝放棄之時卻留下了近三百門的幽冥鬼炮,這對我軍來說,還是能造成很大的威脅的。」。

這些情報來自于閻羅王,是玄教給閻羅王提供的情報之一。但閻羅王考慮到英翎星和朱亥出征,必須要得到這些情報,所以就請示了玉闕宮。

得到答復後,也告知了朱亥和英翎星。

當然,包括在海上負責支援他們的共淵。

「朱大人不必擔心,這地方是狹長島嶼,東北和西南更是狹窄,無論誰上去排兵布陣,都不可能向我國我軍一般,用遠程炮火和空中部隊,在這種地形上面面俱到的。」英翎星還未開口,朱亥身邊的共淵就望著身前桌上,鋪開的地圖說到︰「北陰朝拋棄了的這些玄帝軍和酆都軍,只能在島上擺開一字長蛇陣。」。

那張地圖,是流波島的詳細地圖。山脈河水,池塘等等,一目了然。

地圖上的流波島,確實成為一片細長的柳葉一般,飄在青龍海上,飄在了東瀛洲西面沿海海域。

「沒錯,而這樣的兵陣,除了中心之外的其他地方,處處都是弱點。」英翎星接過話來,道︰「晚輩反而不懼怕這樣的地形上的幽冥鬼炮。別說是三百門了,就是三千門,不能聚集起來,火力也是零散,沒了威力;那是打了東面,顧不住西面的。」。

都知道,北陰朝的幽冥鬼炮只是炮彈中業火威力巨大。

射程和射速,跟九幽國任何一種類型的火炮相比,那都是差遠了的。搬運速度,更是有如龜爬。

所以英翎星的這個分析,可是一語中的。

朱亥略一思索,也覺得有道理。這就讓那三百門幽冥鬼炮,在這座海島之上,難以協調配合。

這英翎星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戰爭慧眼,實屬難得;倒是讓朱亥思索之後,心底泛起敬佩之意。

「其實只需要空中部隊,率先以空襲搗毀島上炮台就行。」英翎星頓聲之余,喝了一口茶,又道︰「以小將的見解,能牽制住我軍,使得我們不能速戰速決的,是海島上留下的三十艘天寶船戰艦,還有七十多里外的海港中,北陰朝留下的北陰艦隊。」。

共淵帶來的,只有兩只鐵龍艦隊,剩下的運輸船和補給船,戰斗力可不大。

兩只鐵龍艦隊,只有數十艘戰艦,再加上英翎星的麾下大軍,對付流波島上十來萬被丟棄的北陰朝玄帝軍和酆都軍,綽綽有余。

怕的是海峽一側,西海岸上的敵軍來插一腳。

那邊的艦隊,可不是三十條船了,而是數百艘大型戰艦。

這正是酆都大帝給蕭石竹,留下的麻煩之一。

「不得不速戰速決的。」朱亥也皺了皺眉後,抬手撓了撓自己左眼上有些發癢的濃密眉毛︰「此戰的目的是為共淵副都督打開海上通道,為閻羅王大帥北伐進攻作好準備,我們是要牽制西海岸的敵軍,可不能被他們給牽制了啊。」。

而且這個擔憂,英翎星並未在戰術和計劃上說明,一時間倒是讓朱亥和共淵,是有些不知所措。

不過,英翎星沒有說明,倒是也有原因。

他為此憋著一個計劃呢;之所以不說,是怕隔牆有耳,泄密了出去。

只是他這個保密工作也算是做到家了,連自己的幫手都給瞞住了。

不一會兒後,朱亥忽然想到了辦法,趕忙微微俯身向前,道︰「二位,我倒是有個注意。既然要快攻,不只是我們行軍速度要快,而且我們可以借鑒一下,當年主公夜襲三星島的戰法,趁夜進攻。如此一來,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流波島海域,夜襲此島,讓敵人就是想要牽制我們,也發不出求援信去。」。

「朱亥大人高瞻遠矚,晚輩正是如此想法。」英翎星與朱亥倒是一拍即合,這正是英翎星準備好的計劃;兩鬼四目相對時,相視一笑,那英翎星又道︰「但晚輩還有個建議,最好今晚就進入流波島西面海域。如此一來,我們在西面進攻,敵人的援軍只能往東而來,島嶼與西海岸之間的海峽,雖說只有七十里寬,但茫茫大海,七十里已經不是一個小數字了。這海峽波濤,倒是成了能牽制敵人艦隊速度,就算他們想要馳援,要麼就要繞過海峽海島。要麼就是海島東岸步兵登陸,戰船優勢必然全無,登島士兵必將成為我軍炮火和空襲的靶子。」。

把這一番話說完的英翎星也俯身向前一些,豎起的右手食指指尖,在桌上地圖上,流波島南岸海域輕輕地畫了一個弧線。

這一道弧線沿著流波島的南岸朝著西北而去,一路到了地圖上流波島西岸海域中段停住。

這個路線,就是英翎星告訴共淵,需要繞行的路線。

共淵定楮一看之後,英翎星給他劃出的航海路線,比他原本設定的航海路線,要多出幾百里的海路。

茫茫大海之上,這幾百里的海路可也不是短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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