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8】夜行

夜幕下烏雲集聚而來,在度朔山上空匯聚而起,嚴嚴實實地遮住了才露出了一會兒的星辰和陰月。

一時間陰風寒冷,四散呼嘯。

從天而降後吹入山中,迷霧時合時散,變化無窮。

就是任由大風吹拂了許久,籠罩著度朔山和山下江海的迷霧,還是散不了;只是在風中合合散散,變化無窮。

山頂的軍府衙門院中,也被迷霧籠罩。

唯有燈火通明的正堂上,沒有絲毫迷霧飄入其中。

閻羅王話才說完,余音還在正堂上繞梁回響,鬼醫的主事,又把眉頭越皺越緊了。臉上的為難之色,也是不減反增。

「怎麼了?」閻羅王一眼就看出了鬼醫主事的神色變化,當下問道︰「有什麼難處嗎?」。

鬼醫主事沉吟片刻,也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開了口,答話道︰「這淨化源頭的藥物,也只夠度朔山所用,附近其他地方也需要淨化,還請大帥催一催玉闕宮。讓宮中緊急調動藥物,以保各地能渡過難關,化解瘟疫。」。

「這個可以答應你,還有什麼要求嗎?」閻羅王頓起了自己的茶杯,說完此話後喝了一口茶。

心里總算是隨著清茶下肚安定了一些。

最近這瘟疫鬧得凶,閻羅王是為此頭疼不已,已經很久都寢食難安了。

現在好了,解藥有了,病源也認清楚了,只待支援此地的藥物和鬼醫一到,就能完全消滅瘟疫。

好在又是雨季,暴雨連綿,他國也不敢貿然動刀兵,閻羅王也不至于焦頭爛額。

可以好好騰出手來,先把瘟疫處理了。

「請大帥上報玉闕宮,允許我等公布解藥配方到國中各地城中,尤其是東瀛洲地區各城,以便城中鬼醫們可以自行配藥。」緊接著,那個鬼醫主事又站起身來,雙手拱手行了一禮,趕忙道︰「這樣就算瘟疫擴散,蔓延到了其他的地方,也能用藥及時遏制住瘟疫。」。

閻羅王沒有急于允諾了,而是沉思了起來。

公布秘方,那可不是一件小事。在瘟疫面前,解藥的秘方就是殺手 。這可不是閻羅王自己,就能定下來的。

雖說鬼醫主事是要他上報玉闕宮在等答復,但玉闕宮也未必會答應的。

讓那鬼醫主事,等待了半晌後,閻羅王才給那個鬼醫主事說到︰「我會上報,但結果由玉闕宮來定。」。

「諾。」鬼醫主事應了一聲,坐了下來。

「各軍將領听令。」閻羅王朗聲一喊,拿起手邊軍令令牌,高高舉起。

身前所有的武將,齊齊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面朝閻羅王,听候帥令。

「越是這個時候,各軍越是不能玩忽懈怠。」閻羅王舉著手中鎏金虎頭牌帥令,環視終將,下令道︰「嚴防死守邊界,切勿讓敵軍趁虛而入。關隘軍營,抓緊練兵,不可有絲毫松懈。」。

閻羅王知道,一旦雨季過了就有戰爭,不是敵國先動手就是九幽國要先發制人。

蕭石竹向來都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的人。更何況和北陰朝的協議上,已經把東瀛洲割讓給了九幽國。

這個青龍海上的洲內只能一個鬼國,那就九幽國。

留給閻羅王的準備時間也不多了,他得抓緊備戰;雨季說走就走,也只是眨眼之間的事,得抓緊了。

眾將得令,齊齊行禮領命後,朗聲答復閻羅王到︰「末將等必定用心盡力,全力以赴。」。

「好,有諸將齊心協力,本帥就放心了。」緩緩放下了軍令的閻羅王,讓眾將退下,卻又把自己的副將,鬼醫和鬼醫主事留了下來。

正堂之上,一下子冷清了些許。也不再顯得那麼的擁擠,寬敞了不少。

「幾位都是鬼醫里的大師國手,治病還真是你們拿手好戲。我再次拜托諸位,趕忙抓緊時間配制解藥。所有的存藥,都可以優先調配給你們。」閻羅王拿出了早已寫好的軍令文書,起身遞給了鬼醫的那個主事︰「拿著我親筆手寫的這封帥令,你可以在洲內各地調集存藥。如若還能多配制一些解藥,優先給軍士和鬼差使用。」。

「那鬼民們呢?」已經接過了帥令的主事,又問到。

這幾日,雖然山下鬼城鬼鎮上,還沒有爆發大規模的瘟疫,但是也不得不防。

「不出十日,支援的藥物一道就給鬼民制造解藥。」也知道其中利害的閻羅王,自然沒有多想,趕忙給他承諾道︰「淨化了病源之處還是首當其要之事,切勿耽誤了。」。

「還有,若是能取得病源出的水中腐肉那就更好了。」頓了一頓,閻羅王壓低聲音,對身邊的鬼醫們說到︰「這可是青丘狐國謀害我國軍民的真實證據。」。

確實說話只說了一半,卻沒有說,或許可以以此作為進攻青丘狐國的證據和理由。

「腐肉投入水中的時間有點久了,我等只能是答應大帥,盡力而為。」鬼醫主事,還是把此事給應承了下來。

但是希望渺茫,畢竟腐肉是投入江水之中,江水奔流,腐肉是留下了瘟疫,但不見得還能剩下證據了,鬼醫主事自然也不敢一口答應了下來。

「盡力就好。」閻羅王也沒有強求,只是繼續壓低聲音,對眾鬼醫說到︰「找到了留起來,用鬼醫醫術保存好了,待到要用之時,本帥自然會讓你們拿出來的。」

夜已深,這天通城上空烏雲四合,籠了過來,遮住了明月擋住了星光。

天地之間,刮起了發出連連怪嘯的陰風陣陣,席卷城內城外,走街串巷,掠過城外山林和河面。

不一會後,烏雲更濃,黑夜之中飄起了雨簾。

濕漉漉的雨霧混合著濃郁的陰氣,升了起來,形成一道道氤氳霧靄,環繞飄飛在雨簾籠罩下的大地之上。

風聲雨聲,讓這本該靜謐的夜晚變得熱鬧嘈雜了起來。

雨攜風落,浸濕了城中內外的泥土、地磚。打潮了草木和建築物的瓦頂、草頂。

原本還熱熱鬧鬧的城中夜市,也隨著雨霧落地,慢慢地就安靜了下去。

那天通城的城隍衙門,前院也安靜了下來。只有雨滴悄然落地聲,在黑暗之中輕輕地回響著。

各間屋舍都沉浸在黑暗之中,只有各屋門外環廊中,掛著的燈籠在風中微微地左搖右晃,帶起一陣陣忽暗忽明的陰影。

後院之中,卻是燈火通明。

多數屋中還點著長明燈,或是架著蜈蚣珠。

柔光或是青綠鬼火,在一間間後院的房屋中散發光芒,沖破黑暗,照亮四周。

後院的後堂之中,鬼火在長明燈中晃動著火苗,梁柱上的蜈蚣珠,齊齊散發出光芒照亮了後堂。

本地的城隍,在這後堂之中來回踱步。

焦急的腳步聲,在鬼火陰森光芒,和蜈蚣珠的柔光之下來回輕響。

門窗緊閉著的,偌大的後堂上,只有焦慮就寫在臉上的城隍狸天蘊這一個鬼,腳下步伐越來越急。

時間在他的眼中,也變得緩慢了起來。

狸天蘊這滿懷著的焦慮,不為其他,只是因為幾個時辰過去了,他暗中安排的殺手們,那些曾經的一方豪強子弟,盡然還沒有對琉雲下手的機會。

蕭石竹和青嵐,還有隨行的禁軍士兵,幾乎是除了琉雲上廁所,去解手外,都貼身緊隨著。

就算琉雲去了茅廁,黑猴也在暗中保護著琉雲。

好幾次,那些豪強子弟都想趁此動手。但靠近之時,又發現了黑猴身上的凶氣,不得不又退了回來。

但琉雲一日不除,狸天蘊就一日不能安心。

更何況琉雲在城中讀了一兩年的書,也在城中住了一兩年,對狸天蘊和死去的館長所做之事,多少是有些耳聞的。

就算很多事實,琉雲知道的必然不夠詳細,可狸天蘊料定,自稱肅公子的蕭石竹是暗中秘派的九幽國暗訪使。

一旦被蕭石竹從琉雲哪里知道了些什麼,萬一要是蕭石竹較真了,就會拔出蘿卜帶出泥。

就這一點情況,狸天蘊猜的沒錯。

蕭石竹已經暗中授意隨行菌人,傳信主管刑事和主掌監察、彈劾及建議的夏星,要她立馬暗中細查狸天蘊了。

今日蕭石竹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的,不僅僅是狸天蘊,師爺和館長的官官相護,還有那狸天蘊手上的扳指,蕭石竹也看得一清二楚。

用材乃是淺藍色碧璽這等名貴滑潤的玉料,色彩單一無雜色。晶瑩剔透,光潔亮麗。其上雕螭龍鈕,祥雲、靈芝等紋飾,是上成的雕工和用材。

蕭石竹知道陰曹地府各行各業的產品價格,一眼就看得出來,那扳指至少價值三十萬兩冥銀。

這一個小小的天通城城隍,按秩品階,年俸不過一千兩左右,要買這麼一個好東西,狸天蘊得不吃不喝存上二十五年的俸祿。

可九幽國開國連二十年都不到;至于之前,狸天蘊也不是什麼大官,只是丹水城的巡城副營將而已。

建國之初,蕭石竹要鬼吏上報過,統計登記過各地各級的官員家產,知道狸天蘊是沒有這麼多錢財的。

蕭石竹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來了,這狸天蘊暗中也是有貪錢的。

九幽國只是貪官少見,也不是沒有。陸吾不也貪嗎?

算是狸天蘊倒霉,偏偏遇到了蕭石竹暗中到此,活該由此一劫。一旦查實,狸天蘊的家產就要流入蕭石竹的國庫,或是存儲軍費的軍庫了。

與青丘狐王大相徑庭,蕭石竹也喜歡從權臣處‘打劫’錢財。唯一和青丘狐王不一樣的是,蕭石竹只打劫貨真價實的,貪官的錢財。

所以,深知此事,又料定蕭石竹是暗訪使的狸天蘊,就算還沒猜到肅公子就是蕭石竹,也是懼怕得很。

九幽國可不像其他的鬼國,沒有貪官自縊而亡,財產就不了了之的不成文的規矩。

狸天蘊生怕暗訪使發現了他的髒事,人財兩空。

但蕭石竹又只是和館長,館長兒子,以及琉雲接觸過。狸天蘊和他的判官都天真的認為,只要殺了這三個鬼,就能死無對證。

現在就差著琉雲了。

琉雲一刻不死,狸天蘊就越來越是焦急。

而屋外的風雨,也是越來越急。天地之間的寒意,也是越來越濃。

屋中的狸天蘊,卻是走出了一頭熱汗。罩在身上,繡著小鬼和陰霧圖紋的官袍前襟也被汗水浸濕了一片。

大門被人推開,屋外陰風一股腦的涌了進來。

狸天蘊停步不前,順著大門那邊看去,看到了推門而入的正是他的判官,狸天蘊當即急聲問到︰「怎麼樣了怎麼樣了?肅公子離開天通城了嗎?」。

「肅公子是離開了天通城了。他的馬車,他的隨從,從學館出來後就夜行著出城去了。」判官點頭說著,緊鎖眉頭起來,面露點點無奈之色。

「那你快去動手啊,除掉琉雲。」狸天蘊焦急之下,急聲催促判官。

判官臉上無奈神色更重,也多了幾分焦慮,趕忙又道︰「動手不了了,肅公子帶上了琉雲一路出城去了。」。

「什麼?」狸天蘊眼角肌肉一陣不由自主的抽搐,做夢也沒有想到,肅公子會帶走琉雲?更不知道為什麼?

屋外一聲驚雷,從天而降,撼天動地。

風雨更急,無休無止的雨滴不停的打向了地上。

耀眼的電芒再起,在空中一閃而逝後,天地間又起轟雷。黑暗再次涌來,鋪天蓋地的黑暗將夜幕下的風雨藏匿,只聞其聲,不見其形。

驚慌失措起來的城隍,再次在屋中來回踱步。對面的判官,也不知所措。

如果肅公子帶著琉雲離開,他們將沒有殺人滅口的機會。而琉雲或許就會趁機,把自己所見的一切,告訴肅公子。

空中再起驚雷,聲震九霄,城隍狸天蘊忽然停下了踱步,在電芒劃破天際,照亮天地的那一瞬間把眼一眯,眼露殺機。

「他們選擇雨夜夜行,不正是個機會嗎?」停下踱步的狸天蘊,用冰冷的目光看著對面的判官,看到了對方猛然一怔。

「雨水會沖刷掉所有的痕跡,夜幕和風雨也將是我們最好的掩護。」狸天蘊不但目光變得陰冷,說話的語氣也陰冷了起來。

絲絲鬼氣化為寒氣,從他嘴角鼻孔之中,隨著他的吐字,溢了出來。

判官看得听得有些心驚膽戰,汗毛倒豎。

他很少看到,狸天蘊的臉上陰影下,有那麼多的陰鷙和凶狠之時。

但驚恐之下,也立馬想到了狸天蘊是要他做什麼,于是巍巍顫顫的抬手起來,手掌在自己脖子上輕輕的橫劃一下,眼中驚恐不減反增。

對方的狸天蘊微微頜首,表示判官說的對。

與此同時,判官更是驚恐,眼中填滿了慌張,顧不得什麼,對狸天蘊直言道︰「大人,那個肅公子可能是暗訪使啊。」。

燈火把判官的影子拉長,在涌進來的陰風中,判官微微顫抖了一下,心中驚恐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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