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6】等候

陰風,讓殿外白茫茫一片的迷霧忽聚忽散,變化莫測。

卻難以把一絲絲的迷霧,送入昏暗的殿內。

也不知道這大殿上是做了什麼法,迷霧總是撞上了門檻,就如退潮潮汐一般,向後退去。

金柱傲立的大殿之上,依舊被昏暗淹沒吞噬,不見明亮,一片陰森森的。大殿深處的一切,只能在昏暗之中,勉強看清楚一點點輪廓而已。

昏暗中,酆都大帝一聲令下,對面的輪轉王就立馬唯唯諾諾的應了下來。

緊接著,酆都大帝又道︰「等陸之道回來,就讓他立馬去接手抱犢關,總理關中一切事物,重築抱犢關這個六天洲的南方屏障。至于龔明義」。

話未說完的酆都大帝,忽然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一時之間,還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處理龔明義才能恰到好處。

按北陰朝的律法,戰敗者有罰無賞,甚至會因此丟官罷爵,就連因為戰敗而被滿門抄斬也是常有的事。

但是,龔明義不是有意打敗仗的。龔明義在與九幽國的對戰中,既沒有臨陣月兌逃,也沒有畏敵怯戰,反而一往無前,盡心盡力。以至于他在戰敗之前,居然打到了小虞山城腳下,將英招等九幽國鬼們,鐵桶合圍在了山上。只差一步,就能完全佔領了九幽國這座北方重鎮朔月島了。

關鍵是龔明義他雖然盡心盡力了,但是在戰敗之際沒有戰死,沒有英勇犧牲,還居然成為了九幽國,要挾北陰朝的價碼。這是北陰朝所不允許的,也令酆都大帝氣憤難消。

為了撈他龔明義,北陰朝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不說,還連百鬼共主的顏面也因此丟得一干二淨,讓北陰朝百鬼共主的名頭成了名存實亡的虛餃。

但不把龔明義撈出來,又是不行的。畢竟龔明義和九幽軍戰斗多次,已經積累了不少的經驗,北陰朝正需要這些方面的經驗。

可再讓龔明義回抱犢關,官復原職,酆都大帝又恐群臣不服,一時間躊躇不決。

「臣斗膽諫言。」就在他酆都大帝沉思良久之時,還跪在地上的輪轉王依舊低頭垂手著,緩緩道︰「先讓龔大人到酆都來,把戰斗經過對陛下,對各軍主將一一詳說,也把九幽國的優劣為陛下分析了之後,就讓他去北地練兵吧。」。

滿朝文武中,輪轉王覺得這龔明義對自己的地位和權勢最沒有威脅。究其原因,多數是因為龔明義已經被閹割,無子無嗣,孤寡一人。再加上今日慘敗,被九幽國俘虜之事已成恥辱,龔明義在酆都的北陰朝政權之中已失去了往日的權勢和威嚴,還丟盡了顏面。因此,輪轉王也沒有過多的防範和提防,反而覺得龔明義身上的經驗,是難得可貴的。

若是讓龔明義去北地練兵,雖說那地方苦是苦了點,但北地向來是酆都北陰朝的後勤兵源訓練處,能把龔明義調去那地方,也能讓龔明義散發點余熱,把自己與九幽國作戰的經驗悉心盡數傾囊相授給軍士,那軍士們日後再遇九幽軍,不至于完全被壓制。

輪轉王的這個想法,讓酆都大帝聞言後雙眼一亮,當即不再苦思冥想,決定道︰「就按你的建議這樣去辦。」。

「諾。」輪轉王應了一聲。

話才出口,對面的酆都大帝又問到︰「在九幽國的那些豪強,動起來了嗎?」。

「是的,密報上稱,他們這些豪強已經按原計劃動了起來,而且動靜不小。」輪轉王點了點頭,又趕忙垂首了下去,擔憂的回到︰「只是如此一來,我們潛藏在九幽國多年的一些情報網,必將會因此覆滅,關于九幽國的情報消息,日後就更難獲得了。」。

他們議論的此事,恐怕就是前幾日,九幽國的玄炎洲南方,一個聲稱自己是杜子仁私生子的人魂,所發動的叛變吧。

「無妨。」昏暗之中的酆都大帝,也沒有多想,就不以為然的說到︰「那些情報網本來就沒有多大的作用了,他們一直被九幽國盯得緊緊地,甚至還被利用來為我們傳遞假情報,要他們有何用?」。

說罷,怒哼一聲,瞬間身上殺氣四溢。

四散的殺氣,讓大殿深處空氣瞬間驟降。

輪轉王沉浸在殺氣中倍感壓抑,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應了一聲︰「是。」。

酆都大帝說的也沒錯,很多潛入九幽國的北陰朝鬼探,早已失去了作用。九幽國上下對北陰朝鬼探們都有極其強烈的警惕性,甚至讓不少的鬼探是才潛入,就被九幽國鬼民暗中舉報,然後被一鍋端了。

這讓北陰朝的情報系統,在九幽國之中早已是名存實亡。

但輪轉王想了想,卻又眼中擔憂神色再次浮現,趕忙說到︰「但是陛下,你一直要探究的那支軍隊,那支九幽國的神秘軍隊未必存在,可是如果復出這麼大的代價,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犧牲了那麼多的鬼探和忠于朝廷的豪強,萬一這支神秘大軍不存在呢?不是得不償失嗎?」。

「萬一這支鬼軍真的存在呢?」酆都大帝在輪轉王才說完話時,立馬反駁道︰「萬一九幽國真有藏著這麼一支王牌大軍,然後還調集去平叛了呢?」。

連連發問出口,問的對面的輪轉王啞口無言。

按計劃,酆都是要九幽國中,曾經的那些豪強和鬼探們一起謀反,謀反的理由便是為杜子仁復仇。

但破壞不是他們這些叛軍的真正目的,其目的是一番大肆破壞之後,遠遁深山。

玄炎洲南方叢山峻嶺不少,橫亙在荒野之上。地形復雜,又廣袤。叛軍一旦藏匿進入深山之中,還在東征的九幽國大軍,想要調動諸多軍隊前往圍剿,是不可能的。

這時候只會遣派特殊作戰的小隊前往山中剿滅叛軍。

一直有傳聞,九幽國有一支大軍,擅長非常規的特殊作戰,是九幽國對付敵人的殺手 。但是只是听聞,卻未見其真容。

酆都大帝這次行動,就是要證明這支鬼軍是否真的存在。

應聲之後,就沒不再做聲的輪轉王也只能祈禱,這次付出能有所回報,別又是一無所獲。

「密切關注一下此事,別走漏了風聲就行。」酆都大帝輕聲打了個哈欠,困倦浮現,對輪轉王問到︰「還有什麼事嗎?」。

「沒了,如果陛下沒有什麼交代了,那麼臣告退。」輪轉王叩頭說完此話,在酆都大帝點頭嗯聲中站起身來,向後退去,緩步退出了大殿。

注視著輪轉王退去後,酆都大帝也在昏暗中也站起身來,朝著身後遠處的屏風而去。

來到屏風前,他轉了個彎,腳不停步的繞過了屏風,進了後殿之中

陰日東落,帶走了天地之間最後的一抹夕陽余暉。

陰曹地府中,各地都相繼被夜幕嚴嚴實實的籠罩了起來。

華燈初上,繁星點點也在空中顯現而出。

城外荒野上,深山中,河流里都有鬼霧悄然升騰而起,在河流水波上浮蕩,在草木間隨著夜風游走回旋,點點螢火穿梭期間,與空中明亮的星辰,遙相呼應。

褪去了白天喧囂的天通城,迎來了夜幕下的熱鬧。

白天的集市夜幕降臨時就已經閉市,但其他的夜市,也在陰日東落後開市,熱鬧了起來。

並未因為夜幕降臨,城中就完全陷入了寂靜之中。幾只野貓伴著月色躍上屋頂,在星空下俯瞰著下方,熱熱鬧鬧,燈火繁華的鬧市,抬起了爪子舌忝了舌忝爪子上的長毛。

阿倍和盤都,在陰日落山之前就從山上下來了。到了夜幕降臨,夜色完全籠罩了大地之時,回到了城中。

兩鬼在城中人來人往,依舊熱鬧的夜市里找了個夜間還在營業的茶肆,坐下後點了些茶水糕點,解渴閑聊起來。

足足在那茶肆之中,又坐了一個時辰左右,兩鬼見天色已晚,這才結了茶錢,然後相約出門,再在茶肆門口告別之後,各自返回各自的住處。

盤都自然是回自己的府上去了,他已經把家安在了城中,過著娶妻生子,和耕作著書這種忙碌又不算枯燥的日子。而阿倍就住在學館之中,自然是回了學館的。

告別了盤都,阿倍在夜幕下,借著路旁店肆門口高掛著的燈籠散發出的光亮,緩步走回了學館。

出了夜市就遠離了喧囂,越來越是寧靜。

走了半晌的阿倍,才走到學館門口,就見到學管理的一個差役正在門口來回踱步,面色焦急,似乎是在等什麼人一樣。

阿倍走了上去,那個差役立馬駐足,拉住了正在給他打招呼的阿倍,欣喜道︰「太好了阿倍老師,你終于回來了。」。

「怎麼了?」阿倍打量著已經迎了上來,又喜出望外的差役,愣愣地問到。

印象中,學館里的差役們對阿倍他們這些無權無勢的老師,好像沒有這麼熱情的。

「阿倍老師,來了幾個聲稱是你朋友的人,自顧進了你的屋中,說是等著你回來要見你,已經等候許久了。」差役收起欣喜,趕忙對阿倍說到︰「為首的是一個叫肅公子的人魂,他身邊的幾個隨從都不是什麼善茬。雖然他們也沒有為難誰,但感覺不太好招惹的,你怎麼會認識這樣的鬼?」。

「肅公子?」阿倍又是一愣,回想沉思了起來。

良久之後,阿倍硬是想不起來自己還認識這樣一個人,于是月兌口而出道︰「我不認識叫這個名字的人魂啊。」。

差役聞言大驚,眼中立刻有警惕神色畢現,趕忙急聲道︰「要不要我立馬去通知城防軍,包圍學館,把這個肅公子控制起來。」。

差役理解成了肅公子是冒名進入學館,企圖不軌的人魂,這才大驚失色。

反觀阿倍,倒是鎮定自若。阿倍知道,要是這個所謂的肅公子真的是來者不善,不會有鬼差差役還能出門相迎他的。更何況城中一切太平,連夜市也在照常營業,陷入沒有什麼大危機;他沉思了一會,道︰「那倒是不用,也不必慌張;你給我說說,這肅公子什麼穿著打扮。」。

夜風下,差役趕忙把肅公子的穿著簡單的說了說後,還把今日蕭石竹怎麼把館長告倒了的事情,也簡單明了的說了出來。

最後,差役在阿倍越听越是驚訝,幾乎已經瞪目結舌的時候,差役又補充說到︰「這個肅公子不知道是何方神聖,對律法的精通,直接到了能倒背如流的地步,實在不像是紈褲子弟的樣子。」。

差役話才說完,阿倍已經恍然大悟。

雖說,差役的描述不可能準確無誤,但是肅公子一聲黑衣玄袍的模樣,讓阿倍覺得,這位肅公子很可能就是蕭石竹。

他阿倍是見過九幽王的,除了正式場合,這位九幽國的冥王是絕不穿王袍的,喜歡穿一般的衣服,更喜歡穿玄袍。

而且蕭石竹歷來都有微服出行,暗訪民情的習慣。雖有些冒險,卻也要因此讓九幽國中的奸佞難以遁藏。

這怕這次的肅公子,又是微服出行的蕭石竹了。

恍然大悟的阿倍收起了沉思和驚訝,淡然一笑,對差役說到︰「別那麼緊張,我大概知道這位肅公子是誰了,我自己去見他就行。」。

「你真的知道嗎?」差役激動了起來,還是半信半疑的問到︰「你真的認識這個肅公子嗎?」。

「是的,他是我的一個經常換名字的老朋友而已。」阿倍悠悠說著此話,眼露悅色。

老友即將重逢,阿倍的眼中也泛起了激動的神色。

算起來,也有幾年沒有見到蕭石竹了。但是蕭石竹身份尊貴,必須絕對保密,因此阿倍也沒有多說,一句搪塞過後,他留下了差役,先行一步,走進了學館之中。

夜風呼嘯,學館中一些屋子飛檐上的風鈴晃動,悅耳鈴聲,回響在夜幕之下。

阿倍穿過了中院,轉了個彎走向了東院。

東院是老師們的辦公區和居住場所,院中松下軒廊竹下房,一排排的屋舍靜靜地立在松柏翠竹之下。

軒廊環繞,把屋舍連接在了一起。

夜幕下的東院,沒有嘈雜和喧囂。風聲下翠竹婆娑,松濤之聲此起彼伏。

阿倍輕車熟路的穿過了屋舍和松柏翠竹,走到了院子北面的深處。他的住所,就在這里。

小屋就在邊緣處的牆下,門窗緊閉著,但阿倍老遠就能屋中燈火通明。

燈光透過窗紙,灑向了屋前,照亮了屋前三尺之地,也照亮了門邊那塊身上大小石洞無數的觀景石。

除此之外,阿倍還看到了侯在門口的禁軍士兵和青嵐。

那個士兵,阿倍是不認識的,但是青嵐整個鬼阿倍還是認識的。一眼就認出了青嵐的阿倍,快步走了上去。

青嵐常年跟隨在蕭石竹身邊,阿倍自然是知道他的。當下阿倍喜出望外,加快了腳步。

青嵐既然在此,那就說明蕭石竹已經來了;阿倍知道他猜對了,所謂的肅公子,就是蕭石竹。

青嵐也見到了朝他而來的阿倍,微微一笑,對站到了自己身前的阿倍,說到︰「阿倍,你回來了。快進去吧,公子已經等候你多時了。」。

說著,就側身一讓,給阿倍讓出一條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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