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4】消失

夜幕下的空中,星辰黯淡。鋪天蓋地的黑暗隨著陰月的東落,越來越重。黎明前的黑暗悄然降臨在陰曹地府之中,有如濃墨一般的夜幕黑暗,填滿了天地之間。

方才還散落在玉闕獵場的平原上,叫個不停的蟲子們,也相繼閉嘴不鳴,天地之間安靜了下來。只有剩下那越來越濃的青綠鬼霧還在不斷的四溢彌散,在陰氣濃郁的夜風之中游走不停,輕輕地旋轉出道道漩渦。

大帳中,鬼母還依偎在丈夫懷里,蕭石竹也沒有把她推開,反而把她摟得更緊。兩鬼相互依偎著,依戀著彼此給對方帶來的點點溫存。

一會拔營,回到玉闕宮中之後,用不了多久蕭石竹就要離開陰曹地府。他將離開九幽國的勢力範圍,開始一場凶吉難料的旅程。

鬼母心中已然升起了依依不舍,充與尚未完全退去的擔憂和焦慮,交錯在了一起,斥著她緩緩起伏著的胸膛。

喧囂過後的大帳中,在這樣一個清冷的夜晚中,剩下的只有平靜和安寧。在這一刻,天地間的一切都仿佛靜止了。

鬼母和蕭石竹都沉默著,誰都惜字如金也不再多言;但鬼母顯然沒有之前那麼焦慮很擔憂了。蕭石竹這個人魂雖然經常出爾反爾,但對鬼母還是言出必行的。

既然丈夫已經答應了自己一定回來,那肯定是會回來的。再加上蕭石竹那聰明和凶狠的手段,以及這些年學會的神鬼術已然練得爐火純青,黃泉縱然凶險,鬼母也堅信自己的丈夫能很好的化險為夷。

夜色正是蒼茫。

鬼母握緊了蕭石竹寬厚的手掌;掌心中的溫暖,傳遍了鬼母全身。

「我去宣布拔營回宮,順便給外面的鬼兵鬼官們,也安心一下。」許久之後,蕭石竹說著此話抬手起來,輕撫了幾下妻子柔順的烏黑長發。

既然連國師都驚動來了,就算是辰若和青嵐,在怎麼封鎖消息,那必然也有隨行的鬼官鬼將們,已經知道了他和鬼母曾經昏迷的消息。

這個消息給他的手下們帶來人心惶惶,最好的辦法就是蕭石竹親自站到他們的面前,才能打消諸鬼的顧慮。

鬼母乖巧的點了點頭,補充說到︰「讓菌人神驥傳信回玉闕城,我們明早大朝,拔營回宮後我們都出現在大臣們和將軍們的面前,必然能穩定民心和軍心。」。

「嗯。」蕭石竹眼中贊賞一閃而逝,放開了妻子的同時使出了鬼魅神功,轉眼間已經站到了距離床榻不遠處的木施前,從木施上取下了自己的玄袍,反手就把有銀線勾邊的玄袍往身上披了去。

玄袍披上後的蕭石竹,又從木施上取下腰帶往自己腰間一扎後,默不作聲的朝著大帳外快步而去。

蕭石竹掀開門簾,大步疾行到了大帳外時,就見到青嵐和辰若,還有國師盈盈一直聚在帳門外。

當然,也少不了他的貼身護衛和菌人神驥。

夜幕下,大帳帳門兩邊,架起的火盆里有火焰高升,青煙和火星跳躍之時,灼熱的火光破開了天地間的黑暗,照亮了大帳前一丈左右之地。

在大帳的下方,道路兩側林立著整齊的帳篷和軍旗,正通往遠處行營轅門的筆直大道上,還集聚了所有的隨行鬼官和鬼將們。他們正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卻無不是臉上掛著擔憂的神色。

夜風再起,呼呼作響間在平原上縱橫穿梭了起來,路邊軍旗迎風招展,又帶起了一陣獵獵作響夾雜其中;蕭石竹也听不到那些鬼將和鬼臣們在說些什麼。

只是在見到身上衣袍下擺和雙袖在夜風中獵獵作響,又精神飽滿的蕭石竹,完好無缺的走出了大帳後,這才安靜了下來,臉上的淡淡擔憂神色,也立刻化為虛無。

「諸臣眾將士听命。」蕭石竹站定在大帳門前,挺直了腰板,犀利的目光環視著下方的大臣和將軍們,同時聚氣于胸,數一直朗聲喊道︰「即刻拔營,我們這就返回玉闕宮。」。

他那中氣十足的聲音,震得四周地上游離的鬼霧一陣亂晃。緊接著,夜風帶著他的朗聲飄向了四周,傳遍了行營之中的每一個角落。

高台下集聚的大臣和將軍們,趕忙一整衣袍,對著高台上傲然而立的蕭石竹齊齊行了一禮,低頭下去時,齊聲應了一個︰「諾!」。

蕭石竹的出現,完全打消了他們的顧慮和擔憂。在應聲之後,他們就各自忙碌了起來。

不一會的功夫,行營里的熱鬧喧囂,打破了夜幕下的靜謐和寧靜。熟睡的士卒鬼兵們被喚醒,開始打包行李,收拾帳篷。

行營之中,在各處角落里架起的火盆中,烈焰高漲,火光灼灼。整個行營的上空暈開了一片赤紅。

嘈雜的行營里,士兵們速度極快,很快已經收拾好了行李,開始拆裝帳篷和營中的箭塔。

蕭石竹不管行營中那些鎖事,只是轉頭對腳邊的菌人神驥,一如既往的用中氣十足的聲音下令道︰「立馬傳信回玉闕城,明日清晨舉行大朝議事。國都之中五品以上的鬼官,無論文武,都必須準時抵到天權殿中大朝。」

海風帶起的冰冷,吹皺了瞑海上的每一寸海面。冰冷的海水隨風翻滾出道道浪花,奔涌向前而去。

夜幕下的浪花,依舊在不知疲倦的嘩啦作響,與掠過海面的呼嘯如虎嘯的夜風,遙相呼應。

那艘行駛在瞑海上,忽然被莫名其妙襲擊的商船上,隨處可見烈焰高漲。赤紅的火苗舌忝舐著每一寸甲板,所過之處留下了火星散落的焦黑和滾滾濃煙後,竄上了筆直指天的桅桿,勢如破竹的吞噬著掛在上面的船帆。

火借風勢風助火威,船體上高漲的烈焰灼熱刺眼,卻也只是破開了夜幕下,商船上之前四溢開來的夜幕冰冷。

嗆鼻的滾滾濃煙在烈焰中不斷升起,瞬間就已是整天蔽日。任由船上的火光再大,也照不亮船只上空嚴嚴實實的濃煙黑暗。

底層船艙中的漏水,在封閉了底艙的那一刻雖然止住,但奈何甲板上又起了火勢凶猛的大火。一時間船上所有的鬼們都又忙碌了起來,在躲開了一波炮彈的轟擊過後,他們紛紛沖上了甲板,手提水桶從海中取水,開始滅火。

可是火焰高漲下,被炮彈炸得已破爛不堪的船上,多處都是被烈焰覆蓋。木船的船體皆為木板,又是火焰很好的阻燃劑。這讓身處一片汪洋大海上的船員們,都無不是是杯水車薪。

一輪攻擊後,忽如其來,毫無征兆的襲擊忽然莫名其妙的停止了下來。發動襲擊的凶手依舊不見蹤影,放佛與黑夜融為了一體。只有忙碌的船員們,顧不上在炮彈爆炸時死傷的同伴,正在船上的濃煙烈焰之中,不停的來回穿梭。

灰頭土臉的船老大,不顧濃煙的嗆鼻靠近一處烈焰,把手中滿是海水的水桶一揚,桶中冰冷的海水仙女散花一樣潑灑而出,一股腦的澆到了熱浪翻騰下,火苗歡快跳動的烈焰上。

「滋滋」聲響之中,冰冷的海水和灼熱的火焰相撞下,白霧彌散升起。看著那白霧的船老大眼中充斥著困惑,有如那些看不透的白霧一樣迷茫。

他做夢也沒想到,在六天洲的南方瞑海上,在北陰朝治下的海域之中,做著合法生意的自己會遭到突然襲擊。

從對方的襲擊手法,和之前不斷從空中落下的火箭擊中的位置來看,凶手絕不是瞑海上的海盜。那些火箭又快又準,可見拉弓射箭之鬼絕對是受過訓練的。而且落地之處幾乎遍布了船體所有容易點燃的地方,顯然是為了讓船上的火勢沒法收拾。

海盜無非求財,求財就不會在財物沒有到手前燒船,這本身就證明了襲擊他們的根本不是瞑海上的海盜。

而船老大更想不到的是,攻擊他們的正是北陰朝訓練有素的空騎兵和海騎兵。

就在他們忙不迭的救火之時,整個船上的烈焰已更是高漲,僅憑他們這些船上的鬼已沒法再撲滅。更多的絕望神色,在每一個船員的臉上泛起。

他們相繼停下了救火,喧鬧也隨之消退在了火焰舌忝舐船體,發出的 啪脆響聲中。

所有的船員,都絕望的站在那甲板上的烈焰邊,不約而同的抬頭起來,仰望著頭頂之上濃煙密布的夜空。

船體再次開始下沉,之前幾枚*是在船邊海上爆炸的,掀起了高濺水柱,震得這艘商船劇烈的左搖右擺時,也在船舷上撕開了不少大小不一的裂紋。

海水順著這些裂紋,一點一點的涌入了船艙之中。

茫茫瞑海上,四周海上都沒有其他的來往船只。此時這艘商船所處的位置,距離海島和陸地卻又相距甚遠,就算船員們跳海求生,也游不到有陸地的地方。所有的船員和船老大都對此心知肚明,正是心知肚明,所以他們心中和臉上剩下的只有絕望。唯有眼中,還包含著點點對家人親友的思念,和依依不舍。

在這個冰冷的夜晚,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他們注定在烈焰中消失無蹤,尸體最終會隨著燃燒的船體,和九幽國探子放到他們船上的秘密貨物一起沉入大海。在暗無天日的海底,漸漸的化成塵埃。

沒有鬼知道他們去哪里了,連他們的親友都不可能知道這艘船去了哪里,而船上的鬼又是死是活?

就在船上的諸鬼們都已經絕望到絕頂的時候,空中濃煙深處有清晰的破空銳響,再次響起。

須臾之間,所有的船員都看到了頭頂之上有急速飛傳的利箭,破開了濃重的黑煙,朝著他們風馳電掣而來。

下一秒後慘叫四起,那些密集如驟雨的利箭,接二連三的落在了烈焰遍布的商船上。殷紅的鬼血,在硝煙和火焰之中四處飛濺。

嗆鼻的濃煙之中,有刺鼻的血腥味四溢飄散。

瞑海上的夜空,有血腥和烈焰因此變得慘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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