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3】破鏡重圓

陰日東落,空中的晚霞越來越多,天地間也就只剩下了殷紅。血染的天空之下,鳥嘴和黃蜂的興奮不減反增。

在他們看來,九幽國不過只是一個被神話了的鬼國,他們才不把九幽國放在眼里;至于酆都大帝千交代萬交代的,讓他們一定不要大意,就算是屠城也要穩扎穩打的話,此時已經在滿是霞雲的傍晚天空下,忘了個一干二淨。

此時此刻他們的腦海之中,只剩下了如何攻克九幽國的關隘,在九幽國的城鎮之中,縱馬揮刀,大砍九幽國治下之鬼頭顱的興奮場景。

此時的鳥嘴和黃蜂,還根本不知道,九幽國軍會有多恐怖。

「讓軍士們加快行軍速度。」這兩個陰帥自顧自地激動半晌後,鳥嘴忽然轉身,對身後的傳令兵厲聲下令道︰「讓所有的貫月槎全速前進,爭取用半個月的時間,就趕到遁神平原去。」

陰日東落之後,黑暗降臨到了陰曹地府之中,帶走了大片的光亮。玉闕城里,倒是燈火通明宛如白晝,多數街巷里依舊和白天一樣熱鬧。幾個有著夜市的坊中(一坊等于一個區),更是比白天還要喧鬧嘈雜,鬼來鬼往間,森然鬼氣升空而起,在這些鬼市坊上空,帶起一片陰寒幽冷。

相比之下,玉闕宮中要寧靜很多。外庭之中,大多數的鬼官都已回家休息去了,只留下了當值的鬼官們,還在燈火下忙碌。

而內庭之中,則是更是寧靜,比白天時還要幽靜。

內庭本就是蕭石竹和家人休息居住的地方,往日白天就沒多少鬼,能輕易出入其中。夜里就更是不行,除了有特殊情況和急報需要立馬上報的鬼官,和守衛內庭的鬼兵,以及宮人宮女們可以進出,內庭之中禁制其他閑雜鬼等進入,所以才會倍顯冷清。

而蕭石竹在絕香苑中吃飽喝足後,還是听了鬼母的勸說,決定今夜去狐姬涂瑤清的千乘宮中下榻就寢。

于是他讓青嵐傳下令去,讓今夜當值的鬼官如有緊急情況需要及時通報時,到千乘宮中去通報後走出了絕香苑。他也沒乘攆,只是帶著青嵐和四個貼身侍衛,沿著宮中道路朝著千乘宮緩步徐徐而去。

蕭石竹走的很慢,也算是順便來個飯後散步。實則是他實在沒想到,一會該有什麼樣的心情和表情,去面對悶悶不樂,黯然傷神的涂瑤清。

一路走來,除了玉質宮燈和衛兵外,路旁奇花異草已然盛開。夜色下,在花蕊之中,只有拇指大小,卻也是宮妝艷絕的花妖,正伴著夜風翩翩起舞。而蕭石竹,卻無心去觀賞一番。

狐王的書函已到,為了兩國長久的和平,狐王同意蕭石竹自行處決涂功奇。而明天一早,涂瑤清的父親涂功奇就要被推上街頭,以破壞和平和謀反罪,還有暗殺翁主未遂罪當眾處斬。今日的這一夜對于涂瑤清來說,一定是很難熬的。

而蕭石竹,也成了陰曹地府之中,第一個斬殺自己老丈人的冥王。他也不想如此,但冥界是個地地道道的亂世,亂世就需要重典才能更好的立足。

別說是他的老丈人犯法,還情節惡劣,必死無疑了;就算是他的寶貝女兒蕭茯苓,若是犯了非死不可的罪,那蕭石竹也會毅然決然地把她送上斷頭台的。

作為一國之君,他更是不能徇私舞弊;全國上下幾萬萬只鬼眼,都盯著他蕭石竹呢。若是他膽敢徇私舞弊了,往後有他鬼再犯九幽律法,那就會大言不慚的說︰「主公蕭石竹的家人犯法尚且可以開月兌,憑什麼我們不能?九幽國不是講究平等的鬼國嗎?」等等之類的話來,那九幽國必然亂套。

作為女婿,蕭石竹唯一能為他這作死的老丈人做的,就是讓行刑的劊子手,把刀磨得快一些,給他老丈人來個痛快。

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間,蕭石竹已然走到了千乘宮前。他猛然駐足于宮門前,不再邁前一步,只是微微昂頭,愣愣地打量著宮門上的玉質匾額上,清秀的「千乘宮」三個大字,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他呆愣許久,緊皺著的眉頭一直沒有松開。長期追隨在他身邊的青嵐,隱約猜到了蕭石竹在糾結什麼,于是走到他身旁,在他耳邊悄聲道︰「大王你要是糾結,不如我們移駕天陽宮,或者搖光石舫也行。」。

蕭石竹聞言,依舊沉默不語。片刻後他才緩緩搖搖頭,道︰「不了,就這兒吧。」。說罷,蕭石竹就邁步走進了他都許久沒來了的千乘宮。

蕭石竹還未過前殿時,就也有宮人去後殿中通報了狐姬涂瑤清。當他來到了後殿那門口左右,各有一只揚尾石狐的宮門前時,涂瑤清已然站到了門口恭候。

「恭迎主公。」在涂瑤清徐徐行了個萬福時,蕭石竹已然邁步跨過了門檻,進入了後殿之中。

蕭石竹默然點頭著,走入了後殿之中,隨之屏退左右。涂瑤清跟了進來,一言不發的站到了他的身前。

坐下後的蕭石竹,打量著涂瑤清的臉頰,片刻後問到︰「你哭過了嗎?」,目光也在此時,定在了涂瑤清兩側臉頰,清晰可見的淚痕上。

「讓大王見笑了。」涂瑤清沒有否認,但微微紅腫著的雙眼里,徘徊著的怨色依舊難消。

「恨我嗎?」蕭石竹問著此話,左瞧右看著避開了涂瑤清的目光。

這四周華麗而不俗氣的擺設中,透著冷清和淒厲,還回蕩著涂瑤清的悲傷,讓蕭石竹越看越是揪心。

蕭石竹忽然有點後悔,听了鬼母的建議來千乘宮了。不然他也就不用,面對傷感萬分又眼含怨色的涂瑤清了。

而涂瑤清也沒有作答,只是用滿是怨色的目光,緊盯著自己的丈夫。她對蕭石竹有怨,但卻無恨,或者說是恨不起來。畢竟是她的父親有錯在先,而涂瑤清又不是胡攪蠻纏的女鬼。

但也正是如此,她對蕭石竹的怨才會這麼重。她很想求求蕭石竹,讓蕭石竹法外開恩,但也清楚,蕭石竹不是那種會為了遷就家人而無視律法的鬼。

因此,涂瑤清的怨色不減反增。

「我不得不殺你父親。」蕭石竹停下了左瞧右看,輕嘆一聲後,向前微微俯身,伸手出去拉住了身前涂瑤清的雙手,注視著涂瑤清白女敕的手背和縴細的十指,輕聲細語道︰「這個鬼國中,其他的什麼東西都可以輕易的變更,甚至連我的權利也可以如此。但唯一不能輕易變的,是律法的制裁。」。

「如果那日觸犯九幽律法的是蕭茯苓,我也會毅然決然的把她送上斷頭台的。」蕭石竹說到此,抬眼起來與涂瑤清四目相對。

四目相交下,涂瑤清看到了蕭石竹眼中的堅決,也看到了對方臉上的肅色。涂瑤清心中一怔,看來方才蕭石竹不是騙他的。

如果犯法的是蕭茯苓,蕭石竹是真的會毅然決然地把蕭茯苓,也送上斷頭台的。

涂瑤清有點震驚,震驚蕭石竹為何能這麼堅決,畢竟如果真的是蕭茯苓犯了法,可蕭茯苓也是他的血肉啊。

涂瑤清也不知道蕭石竹為何能這麼果決,但是同時,涂瑤清心里對蕭石竹的怨也頓減幾分。

「我做這個大王,也不是個簡單容易的事。」蕭石竹握住了一言不發的涂瑤清雙手,第一次對眼前這個女鬼,完全敞開了心扉,有點有氣無力地對涂瑤清訴苦道︰「每日要處理各種各樣的麻煩事不說,還要頂著各種各樣的壓力,做著自己不願意做的很多事情。」。

「包括處理你父親的這事,你痛苦我也痛苦,我的痛苦絕不亞于你。哪有女婿自己殺了自己的丈人爹的,可又我不得不處死他。一旦我網開一面,國法就會形同虛設,九幽國律法就會成為高懸廟堂上的一張廢紙。那麼九幽國都不用酆都大帝來攻打,都會亂成一團。」蜈蚣珠散發出的柔和螢光之下,蕭石竹繼而緊盯著涂瑤清,緩緩說到︰「而我們是一家人,就算他鬼不能理解我的所作所為,你一定也能理解我的苦衷吧?」。

說罷,已是臉上五官間,已是布滿了淡淡疲憊之色的蕭石竹,依舊注視著涂瑤清的雙眼,眼底泛起了期待之色。

他臉上的疲憊,來自于心累而非身體的勞累。在給煙塵定罪之時,涂瑤清已然見過了一次。但今日再見到,涂瑤清依舊是看得一陣揪心。

雖說蕭石竹並不是很寵她,往日對她也是不冷不熱的。但從涂瑤清決定順從父親的意思,嫁個這個酆都大帝的死對頭時開始,涂瑤清就已經決定要好好地愛護這個丈夫,盡一個妻子該盡的義務。

無論生死,無論蕭石竹有無權勢,涂瑤清都決定永遠陪著蕭石竹,在他的身後一直支持著他。

涂瑤清最怕看到的,就是蕭石竹在經歷過勞心勞神後,帶來的疲憊之色,其中還夾雜著點點的無奈,讓她越看越是揪心。

更何況正如蕭石竹所說,他們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該互相體諒,相互扶持。而且還是她父親,先自己作死的,再在這件事情上繼續怨恨蕭石竹,涂瑤清都覺得自己這樣是無理取鬧了。

可她內心深處,還是有悲傷不斷的涌現,不管父親涂功奇是怎麼利用她的,但畢竟把她養育成人,念在這點恩情上,涂瑤清也不可能不悲傷的。

轉眼之間,她的雙眼已是噙著淚水,撲到了蕭石竹的懷里,嚎啕大哭了起來。

蕭石竹抬起的雙手,遲遲沒有落在涂瑤清抽搐著的背上,整個鬼也愣住,一動不敢動。

只得呆坐著不動,任由涂瑤清埋頭到他胸中,洶涌的淚水瞬間浸濕了他的前襟。

涂瑤清的哭聲回蕩在後殿之中,她已對蕭石竹已然無怨。

蕭石竹對她也沒了成見,片刻過後終于伸手摟住了涂瑤清,輕撫著她的背,低聲安慰著哭泣的涂瑤清。

兩鬼在這一瞬,已是破鏡重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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