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1】討好

黑雪隨淒風卷席而落,大殿上空密布著慘淡愁雲。從殿內飄出的慘叫聲淒厲得很,令朱買臣一听就是心頭一凜。但從聲音來看,並不是酆都大帝,故而朱買臣並未面露驚愕和慌張,只有因慘叫聲過于淒厲,從而浮現了幾分畏懼于五官之間。

今日冬至,是陰曹地府中的大節;按例,酆都大帝是要吃人魂的。而且獨愛吃幼童或是鬼嬰;近來十多年內,人間多有墮胎的,正好可以滿足酆都大帝的口月復之欲。幾乎所有因為墮胎而形成的靈嬰,進入了陰曹地府後都成了酆都大帝的盤中餐,月復中食。

那些供酆都大帝食用的人魂,不是被他張口一吸,就吞入了月復中。或是直接咬住脖子,就是一嘴撕破喉嚨,在人魂體魄化為齏粉之前,把他們的鬼血如長鯨吸水一般,瞬間就吸了個干干淨淨。

據說,見過酆都大帝吞噬啃噬他鬼之鬼,無不心膽俱裂的。就算是在冥界中上過了戰場,在刀光劍影中不知死里逃生不少次的鬼將,也不敢直視這個過程。故而朱買臣遲遲沒有邁步朝前而去,也沒有急于通報。並且站在殿門外時,他一直是低頭垂首著,斷然不敢瞄一眼那血霧迷茫的殿中。

直到那殿中接二連三的慘叫聲停歇下來後片刻,他才在殿外一整自己的衣袍,對著殿內朗聲道︰「臣朱買臣,奉旨入宮覲見陛下。」。

話才說完,大殿中就傳出了酆都大帝的聲音︰「進!」。話語中透著明顯的愉悅,不似往日那麼陰沉,而又充斥著殺氣。

看來今日這段人魂宴,酆都大帝還算吃的開心。

朱買臣應了一聲,邁步向前。當他跨過朱漆雕金的門檻時,胃中頓時一陣酸水翻涌,五髒六腑中翻江倒海了起來。

原本華麗的大殿上,鬼血紅霧迷茫,隨處可見觸目驚心的絳色鬼血血點血跡,散落在金磚的地上和大殿的金柱上。

看來今年酆都大帝又是把大多數用來果月復的人魂,進行了撕喉吸血,並沒有太多的生吞人魂。

尤其是血霧中那刺鼻的血腥,讓朱買臣很是不適。他是使勁強忍著惡心,緊皺著眉頭,才把嘔吐感強壓住了。

朱買臣快步走到了大殿深處,站到了盤膝而坐草席上的酆都大帝身前,持笏跪下後,給一臉愜意,正在剔牙的酆都大帝磕了個沉悶的響頭︰「臣朱買臣,見過陛下。」。

額頭緊貼著冰冷地磚的他,遲遲不敢抬起頭來。

「都準備好了嗎?」酆都大帝緩緩問到。

「是的,臣一會就出發。」跪在地上的朱買臣,依舊沒敢抬起頭來。

打了個飽嗝的酆都大帝,從嘴里噴薄出一股血腥。

跪在他身前的朱買臣,又不由得一陣皺眉。

「去了之後,先團結那些洲內冥王們,聯合他們的鬼兵把青丘國攻克。但凡青丘國的鬼民,只要有桌腿高的全部斬首,無論男女老少一個不留。」酆都大帝雙眼微微眯起,成了一條細縫,眼中頓時浮現了凌厲的殺氣,身邊燈台上燭火,也隨著殺氣帶起的寒風一陣搖曳。

頓時,酆都大帝臉上五官被晃動的陰暗籠罩。

「剩下的小鬼,全部閹割之後送來宮中為奴。」朱買臣還沒來得及應聲,只是一頓的酆都大帝,又對他下達了一個駭人听聞的命令︰「或者分給軍士們充當軍糧也行。」。

「諾。」在酆都大帝平靜地說完那話之後,眉頭一跳的朱買臣,戰戰兢兢地應了一聲。

「為了讓你更好的控制東瀛洲局面,以便在平息了青丘狐國之亂後,更好的架空其他洲內冥王諸侯,我給你加派了三千鬼差和一千神通鬼,還有一個得力助手。」接著,有緩緩說到的酆都大帝,在說完此話後,抬手起來輕輕地拍了拍。

脆亮的掌聲,隨即在金柱聳立,金磚鋪地的華麗大殿中回蕩開來。

掌聲還未落地,一個戴百姓帽,上插瓊花一朵,手執黃龍槍一把的魁梧人魂,腳踏一朵烏黑鬼雲,從殿外飄然入內,站到了朱買臣身邊。

此鬼渾身肌膚紫黑,唯有臉上一片白淨,毫無血色。方才站定,便彎起膝蓋跪在地上,對酆都大帝行了一個跪禮。

朱買臣好奇之下,微微轉頭朝著來鬼看去,瞬間認出了來鬼,正是人間歌功頌德的東岳十太保之一的孟元帥孟山。

說起這孟山,在人間時確實如人間傳說所說那般本是個正直的獄官。又為人仁義孝慈,敢作敢為。

但是到了地府,考取了北陰朝公務員的他,也漸漸變得喜歡和酆都大帝這種惡神同流合污。北陰朝謀害人魂的事,他孟山可沒少參與。

遠的不說,就說說蕭石竹來到冥界的前一年,昆侖洲中發生的人魂暴動,就是他指揮平息的。在平息之後,為了討好酆都大帝,孟山毫不猶豫地把投降的戰俘押解進京,擋著全城鬼民的面,一個個斬首示眾。

據說,那近十萬俘虜連著斬首了三天三夜,才殺了個精光。執行斬首的劊子手們,手中斬首大刀都換了幾把,才把那些人魂屠殺殆盡。

此事讓酆都和六天洲中的鬼民,無不駭然,至今依舊心有余悸。而孟山,也得到了酆都大帝的褒獎。

這種毫無人道之事,他孟山可是做的不少;原因無他,只因人間的神話那都是人們美好的寄托而已。而現實則是,孟山一腔熱血和正義,也不得不屈服于在陰曹地府中一鬼獨大的古神酆都大帝。

為了不被輪回成豬狗牛羊,他就得迎合酆都大帝,與其一起風雨同舟。否則的話,他就只能去人間做個雞鴨或是豬狗,免不了也是落得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命運。下一世成了豬狗或是雞鴨的獸魂,到了冥界,又是他鬼果月復之食。

千百年來,孟山不得不提著他此時緊握在手,槍柄上雕刻出兩條栩栩如生的黃龍長槍,為北陰朝東征西討。屠城屠殺,涂炭生靈,只為了他自己不成為他人和他鬼的盤中餐而已。

也不知人間還把他供奉為善神,修碑建廟,香火供奉著的人們,知道了此事後會作何感想?

大殿外,風雪愈來愈猛,刺骨的陰冷寒風狂嘯怒號,卷席著黑色的大片雪花,帶起濃郁的陰氣搖撼著樹枝,發狂似在天地間橫沖直撞。

陰氣沖上大殿,使得殿內更是陰寒,再加上酆都大帝眼中噴薄的凌厲殺氣,登時就叫朱買臣和孟山,都透不過氣,說不出話來。

「孟山,本是我留著對付蕭石竹的王牌,但東夷洲已名存實亡,東瀛洲必須牢牢控制在朝廷手中,就派給你做個助手。」酆都大帝依舊殺氣凌厲的目光,落在了垂首跪在地上的朱買臣身上,沉聲道︰「希望你別辜負了朕的厚望。」

冬至時的東夷洲中,有如玄炎洲以南的南蠻和大多數地區一樣,並未大雪飛揚;但卻有狂風暴雨從天而降,不知疲倦地一遍遍洗刷著地上一切有形之物。

烏雲密布下電閃雷鳴,豆大的雨珠從天而降,散落在了穹冥城中,帶起了一陣陣劈啪作響。

城市的正中處,巍然矗立著攬月樓,高翹的飛檐翹角上,滴水如瀑,帶起一陣嘩啦啦的聲響。

水流從樓上飛檐上飛落而下,模糊著樓中的一片燈火通明。危襟正坐在一樓大堂深處寶椅上的屢天,如今已是鳥槍換炮,身上穿上了綾羅綢緞所織的袞服,青衣上龍章在肩,山章在背,火和華蟲以及宗彝在袖。

頭上也是戴上了玄表朱里的冕冠,前後各九旒垂下。每旒各五采繅九就,貫五采玉九,微微一晃便是一陣嘩啦細響傳來。

還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這麼一身華服穿在身上,蒼老的屢天也有了幾分冥界諸侯的威儀。

如今的他已是自立為王,自稱屢天王,所佔領地成了一個鬼國,名曰六天國。除此之外,屢天還在自己所佔的領地內加封文武,私自任命了大批鬼官鬼將,有令百官頒制新歷,鑄屬于他自己都有的冥幣。

這一系列的措施,都昭示著他從此與北陰朝和酆都大帝分道揚鑣。而在領地內大張旗鼓的招兵買馬,開礦鼓鑄,則是為了有一天與北陰朝開礦做準備。

屢天作出這些舉動,除了憤恨酆都大帝殺了他的摯友宗天外,還有一個瘋狂的想法,那就是蕭石竹都能做冥王,雄霸一方,與北陰朝挺直腰板地交戰,他屢天有何不可?

只是他沒有蕭石竹那本事,才上任,就遇到了東夷洲中,除了九幽國以外的其他鬼國的圍攻。就連當初,在他面前搖尾乞憐的大羿和扶桑國,也在一夜之間發兵百萬,連奪他邊境城鎮哨所十座,這讓屢天頭疼不已。

好在屢天手下的酆都軍也是身經百戰,丟了十來座城鎮哨所之後,就沒在讓敵軍更進一步。

屢天舉目,抬眼看向了身前一高一矮的兩個人魂。高大偉岸的那個鬼是枷將軍金枷,頭戴金箍著紅繡袍,赤紅的圓臉上面露凶狠狀,加上凸眼吐獠牙,更顯猙獰;矮瘦那個人魂是鎖將軍銀鎖,頭上亦有金箍,但著藍袍,臉色卻是青綠色的。

這兩個家伙本是隨著陰天出征九幽國漫江城的,但卻在陰天伏誅後帶著幾百殘兵敗將,狼狽不堪地逃了回來。

北陰朝對待戰敗軍士的懲罰很重,動輒就是杖擊八十,嚴重者甚至會被斬首或是滅族。而屢天正好利用了北陰朝鬼將們,對著嚴苛的懲罰懼怕的這點,才順利地拉攏了這兩個曾經效忠于酆都大帝的鬼將。

而如今屢天要化解自己四面受敵的被動和不利,還得寄托在這二鬼身上。

屢天眼中詢問的目光,在兩鬼臉上一掃而過後,狐疑道︰「如今討好九幽國,真的能讓九幽國出兵嗎?」。

「當然。」枷將軍沒有說話,鎖將軍銀鎖卻道︰「九幽國是我們的盟友,簽訂了互不侵犯條約的,只要大王求求九幽王,他是不會見死不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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