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她演著這場陰謀,令她相信如今的他是魔尊雍恆的義弟,是拋棄了天界仙位而娶了貌美女子為妻的魔族王君。
劍刃寒光,割斷了風中海棠,割斷了重逢,割斷了數千年痴男怨女的孽緣惡果。終于, 他挾制住她的軒轅劍,逼近她,不甘道,「你愛我嗎?」
「不是對恩人的愛,更不是對舊主的愛……是男女間的情愛。」
之燼躲過他想要攬住她綿軟腰肢的手,順勢隔開一劍之距, 卻不小心傷著他的指節,血色蔓延。她心疼道,「有些情愛,你明明心知肚明,何必多問。」
頗為關懷的目光,令他沉醉,再次戲弄她,讓她刺破了自己的左肩,「可我所愛之人,是我的妻。」
「為了你的妻,就讓我敗在你的劍下。」濃郁失意,使她迅即出劍,掩飾酸楚。
他不舍追問,「你後悔愛上我嗎?」
這一問,擊潰了她偽裝的冷漠薄情,也令其徹底狠下心來。
只見之燼苦澀一笑,在空塵震驚的怒氣里,以及無法挽救的絕望中,將那軒轅劍以術法穿月復而過。
那一瞬間,她好似看見了她的友人,她的故鄉, 她的往昔飄渺……軒轅劍穿過她的身體後,碎為赤金之石,在半空中化為粉末,而眉心里那朵由又原之靈所化的海棠,也隨風而逝。
她重重跌落,血液將粉白海棠染成嫵媚赤色。
洛水邊,終年花開不息的十里海棠,已近枯萎,凋零的落英,四處搖曳,尋不到歸路。
無垠疼痛似灼灼火焰焚毀著她的心,那顆被世人忌憚的赤霞珠,她不知如今慘淡的局面,是否就是最終的結局,她的舍棄能否讓他的星君,他的空塵,余生安好。
小重山,草木繁, 日月相逢割不斷;
鬢邊嫵,心間夢, 落英變幻歲月空;
郎君諾,良妻願,風雲隨緣恆久遠;
乾坤無常,生死勿言;
情愛無限,墨白莫念;
……《禹辭》,禹州的民間小調,當初忽視的沉重故事。那時,她游蕩人間,只願听花好月圓。說書先生,蒼老的聲音,講述那個關于一個神禍亂乾坤,也要和愛人私奔凡間的逆天孽緣。
有些人說這是情愛,放棄一切的痴心,所以禹州之人才被其感動,譜寫曲調歌頌。
有些人說這是絕情,不念身為神仙的責任,沉迷私欲,罔顧生靈。
听完陌生故事的她,靜謐久坐,很奇怪,她沒有問關于哪個神仙,名為何,而是讓自己快速忘卻,好似這樣,世間就不曾發生過那個故事。
故事中,心甘情願的赴死,日月重逢的顛倒黑白……她竟然真的選擇了……
嘴角的血液比之月復中暖流還要刺目,她望著那個人如墜深淵般擁住她,呼喚她,多不像威嚴淡然的天庭星君。
倚在他冰冷的懷中,她的意識正在逐漸消散,近乎窒息,「星君……星君……」
「燼兒,我在!別怕!你不會死的!別怕……」他清朗的俊顏,生息殆盡,「求你,別離開我……」
此刻,她覺得自己終于可以撫上他的臉,以娘子的身份,「謝謝你……這麼多年來的恩寵……還有……」
染血的手被她緊握,觸踫到熟悉的眉心,「我從來就不曾有過後悔……空塵……這就是我的答案……一顆心而已,它本因你而生,你要……就拿去吧。」
「你為什麼……要相信我會取你的心,給另一個女人……為什麼不明白,我到底為何把你帶到天上……我至始至終……」
頃刻間,一道白光狠厲地將空塵重傷,但他卻死死握住之燼的手。
長棣收回白靈石,抱起瀕臨亡故的之燼,陰冷道,「你自己最清楚為了什麼,要行那些喪失人性的丑惡毒計。」
「規制坤月的靈石怎會在你手中?」空塵忍受著噬心蠱蟲的嗜血召喚,「把燼兒還給我!」
晟州山君,長棣,居高臨下地俯視這個手下敗將,「若不是天族太子,我還真以為你對之燼是痴心真情,即便娶了另一個女人,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卻不曾想,你心中圖謀的是坐擁天下。」
那日,長棣離開魔界,他細想之燼無故而去的緣由定是被人擄走,便喚來屠蘇鬼獸,終日嗅察,依然無果。待他回到懷桑樓時,接到了來自北海的密信,信是痼疾難愈的越州山君,也是他的族弟慶澤所書。
由畢方鬼獸盜走的莫奇枕,落到魔尊雍恆的手中,作為欲得安心之藥,必取帝子之命的交易附帶。本來他欲毀枕以報慶澤害死大哥之仇,但他思慮後,又擔憂大哥責怪他用一命換一命之殘忍。長棣便拜托魔尊,派遣魔界之人將莫奇枕送至北海,交予山君慶澤。
想來慶澤是要回敬他的恩德,所以才致信于他。
信中說,他曾在水獸長右的身上發現了一塊白色怪石,之後,他翻閱典籍,發現那是規制坤月的白靈石。他自知時日無多,即便莫奇枕重返手中,也無濟于事,現下的他只有一個祈求︰若吾崩逝,君當攜白靈,辨清平崠鷺,覓佳人之燼,言此物乃長右所遺,了卻思懷。
清平崠鷺,他思索萬千,召來通曉天地典籍的鬼吏。鬼吏以兩指觸發雙目,飛速查找記憶中的有關存留,少頃,跪地道,鄴明年間,天族帝四子拜請天帝將封地阮陶洲,改為清平洲。
又道,崠為天火山林,鷺為飛天靈獸,故為林木繁茂之鷺鳥棲息之地,今時在清平郡東南百里。
崠鷺幻境中,長棣竟見天界儲君立于樓閣之中,凝望殷紅桃枝。
祖雲對其到來,感到詫異,但未失尊容,山君何故來本太子的秘境。
長棣拱手,太子有禮了,還望殿下告知之燼的去處。
詭譎心計在心中盤旋,他不動聲色,不錯,是本太子帶走了,不過現下她不在這里。他轉身,神態惆悵,可是,即便本太子將她帶到崠鷺幻境,她依然心系著她的星君。
未曾料到尊貴的天界儲君,也對之燼動了心,他啞口無言,更為錯愕。
不瞞山君,本太子是為了救她,才冒險下凡暗闖魔界。
臣已經求了藥……那安心之藥可是他親自喂給她的,是他用殺死一位帝子的代價換取的。
你如何能用微薄的草藥,救治一個流族之後。
流族之後?長棣眉頭緊皺,追問,太子是說,之燼是被褫奪封號貶謫的貴族後裔?
東鸞族與陽神之女,生來就是神,她的心就是世人忌憚的赤霞珠。
冷汗淋灕,他失了身為山君的從容,悔恨為何沒有深究過她的身世,早一點保護她,憐惜她,寵愛她……竟讓她一個人行走山河,孤寂傷心。
想必山君是在意她,且喜歡她的吧……狡黠的天族太子,如何看不出來眼前的男子沒有深情。
如果山君信任本太子,請去虢州尋她,勸誡她,她的所謂星君,不僅要拿走她的心,去救自己的嬌妻,還要憑借那顆赤霞珠,凌駕蒼生,坐擁天下。
原來情緣如此脆弱,經不起詭計多端,那些纏綿愛慕,痴心恩寵都是虛假的欺瞞。
他可悲地仰望虢州常年縈繞的迷霧,丫頭,你愛了他這麼多年,是否明晰他對你的愛,不過是對另一個女人的救贖,欲將這天下踩在腳下的覬覦私心。
與火德星君的齷齪貪欲比起來,父親覃齊用一個女人替代所愛之人,用自己的兒子損毀天地安寧,來威脅情敵的計謀,竟有些痴情……不過這些染血的情愛,終究不是真心。
真心是什麼,對于長棣而言,真心從來都是干干淨淨,毫無利欲的青山嫵媚,白雪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