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棠棣之夢華

「……是。」看似毫無波瀾的語氣下,是千重塵埃。

涪滄失了魂靈,癱坐在地,她感到自己已然沒有淚水,這一生都不會再有了。

「我等了你數百年,在你眼中,我就是一個玩意兒嗎?」

漫長的三百多年,她在栗山如痴痴盼望郎君的閨閣女子,幽怨,期待,悵惘。她不再害怕自己的悲慘生世會帶來怎樣的孽緣惡果;也不怕他身為天庭主事難以與她有所情緣;更不怕他如今背叛天庭投靠魔界會引發的通緝抓捕……她心中始終為他保有一份希冀,那希冀中是滿庭芳,歲月長。

「記得你曾說不信世間有永恆,既然不信,為何要與她糾纏,難道她也是你的玩物嗎……」

空塵抑制著體內魔蠱的撕咬搏殺,忍耐著崩塌的意志,緩緩道,「我從來沒有陷害過誰,也不會辜負。」

「涪滄,請你相信我。」

她只覺這滄寧殿是一座牢籠,密不透風,暗器洶涌,實在令她飽受剜心之痛。

奪門而去的女子,不知殿中男子此刻痛徹心扉,猶如死亡。

魔界宮宇寂靜處,有一間客殿,古樸雅致,所處之地風景極佳。魔奴引著山君長棣行至此地,便識趣地離開。他環視周圍,驚愕于樂游山的山鬼竟然孝敬了魔界這麼多奇珍異寶,連他這位晟州山君都還未見識過,最為稱贊的是這客殿前的一株銀瓜。

銀瓜如似月遮面,朦朧無暇卻明亮。雖比不得魔界宮殿中的夜明珠奢華奪目……不過,這魔界收了這麼多東海的禮物,不得不讓人疑惑其中的玄機。

「怎麼,醒了也不願搭理我嗎。」他淺笑,裝作生氣。

見她依然背身而臥,長棣故意逗她,「難道,你不想知道我去和魔尊聊了些什麼。」

「聊了什麼?」她忽地坐起,顫抖著看他。

長棣為她理好被褥,並無解答的意思,反而淡淡地說,「待你修養好了再說吧……」

她抓住他的手,臉色蒼白,病態猶在,「你說呀,你若不說,我怎麼好得了。」

當年,父親曾對他說過,待他遇上情愛之事就會懂,那東西是給人歡愉的蜜酥,是令人心胸遼闊的目光,卻也是折磨著人被鐐銬困住的身不由己。他不會像父親一樣失了摯愛,所以尋找替代,欺瞞他人的真心。但他如今不再是父親的傀儡,而是情愛的木偶,任她左右。

自認愛不起任何人的長棣,自認是陰毒惡鬼的長棣,眼睜睜地看著所愛之人,從天真爛漫到讀懂世態炎涼,再到此時此刻的心裂悲懷。

「丫頭,我們回去吧,回到白雪紅梅的申首山,好不好……」

他終究無法欺騙她,懂得分寸與規誡是他為自己尋得的,貌似可以解開枷鎖鐐銬的鑰匙……可是,當魔尊告訴他,如今的空塵,拋卻天庭的尊貴身份,已是魔界的王君。原以為自己可以給她的愛與自由,不復存在。

這是上天給自己的機會嗎?可是當初他們如此相愛啊,看遍人間薄情郎的長棣竟無法相信空塵入了魔界,是要娶一個絕子,那女子名為涪滄。

「是不是關于星君作了天庭逃犯之事?」她避開他灼熱的目光,焦急地問詢。

想笑自己心中的荒蕪,他以為只要空塵娶了他人為妻,之燼就可以愛他了。

「他抱你過來時,說了什麼?」

之燼敲打著自己本就亂糟糟的腦子,不顧長棣的阻撓,「星君說,他他……不想再待在天庭為官了……就來到魔界……還說……」

「別鬧了!」,長棣緊緊擁住她,心疼不已,「別鬧了,丫頭,靠著我,好好休息,你太累了。」

她悲哀地說著一個不似玩笑的玩笑,「長棣,我覺得我快要忘記所有人,所有事了……」

「這不重要,丫頭,這些都不重要。」

「星君有了他的妻,我不會再愛他了……可我不愛他,那我為他而生的那顆心該如何?」她記起星君曾說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將它壓制在胸腔,有朝一日,就能生出心來,那樣就不是妖了,就可以與他在天庭一直相伴,終究是他撒了謊。

「幼年時,雪漫晟山,阿娘在窗下寫詩作畫,父君在窗外背起握著一大束紅梅的我跑過去,跑過來。如今,我尋不到那年一樣美的紅梅,阿娘也郁郁而終,父君又寡恩欺瞞……」長棣溫熱的掌心,覆在之燼的手上,「阿娘曾說,青山嫵媚,白雪紅梅,是個好願景,但她後來不信了。」

「可我要你相信,你會有圓滿的歲月,平遂的此生,你要相信啊。」

她苦笑,「長棣,你能抓住自己的心嗎?其實,你也沒有那本事,對不對?」

听罷,他揭開傷疤,盤問自己。幼年時,被父君利用,逼迫,殺死了一個關在東海巨靈石籠中,受著鬼界秘術折磨的仙人。之後,他明白了阿娘的逝去,是父君將其視作另一個女子的替代。再後來,他才曉得自己還有個哥哥,被父君當作畜生一般,同魔界之人施了蠱蟲,變成一只被天庭緝拿,四處潰逃的水獸,淒慘離世……

可就算是這樣,他也只能將那罪魁禍首的父君軟禁在無涯山,任由其自生自滅,永不過問。其手中不知染了多少無辜之人的血,罪可當誅,但他下不了手……他冰冷的心,還持有一點歡愉,那便是自己的名字,長棣,哥哥的名字,長右。

阿娘曾伴孩童時的他坐在秋千上,告訴他長棣是何意思。

她說,你父君給你賜名長棣,是希望你長生,長遠,長久,而棣有雍雅威儀的美意。父君望你上善若水,普渡眾生,長命百歲,棠棣之華。

只是阿娘臨死也不知,自己的第一個兒子沒有死,還被父君賜名長右。

右者,助也,而棣字,本意為手足情深,兄友弟恭。即便兒子對于父君還說,只是心中宏圖大業的襄助,但那些流光中深刻的回憶,總是真實存在過的。

他恨自己沒有手刃仇人,也恨自己不過是小小山君,不能即刻治愈摯愛之心。那些恨早已化為鋒利刀刃將他凌遲,幸得他還存著幾許氣息,因他相信青山嫵媚,白雪紅梅。

「不,我能穩穩地抓住自己的心。」他深情目光,如四季好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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