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草木自有時

四野火光密布,她擁著懷中滿身是血的越州山君,等著南海巡衛看到綺麗火光,前來相救。

丫頭,這一聲呼喚將她從如墜深淵的恐懼與茫然中拉了出來。她看向那個人,眸中泛起了波瀾,喉間苦澀道,「……你為何才來,長棣……」

她醒來,描畫著淡色梅花的枕上,依然霧潤。頭疼得厲害,晃神間,從床榻上重重跌落,她也不再使力,就此躺著。

「地上多涼,不許這般淘氣。」他廣袖翩翩,輕輕將她抱起,溫柔地放她在榻上。

之燼早已不再如初般回以抱怨,抱怨他多管閑事,抱怨他喜歡要挾,諸多規矩。她看著他冷峻的眉眼,覺得他愈發清瘦,不可計數他又吞下了多少苦楚。

「怎麼了,往常話多的小妖怪,今日沉默地像個閨閣娘子。」他深笑,溫暖指月復為她拭去冰冷的淚水。

他嘆口氣,將她擁在懷中。此刻的她才聞到他身上繚繞的山河草木之氣息,令人安心又愜意。

「我很想你。」長棣故作輕松的說著。

只有他自己明白,思念如刀,一次次將他狠狠砍殺,他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阻擋,可以抵抗,甚至可以療傷。他惟有默默承受,待到傷及性命時,他才放縱自己去承認愛她……

之燼靠在他彌散著百草香氣的胸膛,想起當初對他的惡語相向,不免覺得可笑。今時今日她心里的雷暴恣肆,卻因他的懷抱而平息,「長棣,你近來可好。」

「不好。」他擁她更緊。

「你可真是……不懂得說些好听的話語。」之燼笑他的直白。

長棣握住她的雙肩,深邃目光融化著她,「丫頭,你應該知曉,我一定不會對你說謊。」

「你怎麼知曉我在南海?」她忽地想起,山君慶澤因自己負傷之事,擔心不已,「與我一起的越州山君如何了?」

「本來有些事我不想你知曉,但我,更不願對你說謊,索性便都如實告訴你吧。」他思索片刻,柔聲道,「妖獸又原,本名長右,是我阿娘的第一個孩子,我該叫他大哥。」

在她無比震驚的眼神中,繼而又說,「我與慶澤雖同為鬼界王族,但他畢竟殺了我大哥,此仇怨我定然要報,便前往越州想給他教訓……如此一來,便在南海尋到了你。」

他撫上她的額間,早已消散的火光一點,「大哥化身的一朵海棠花,入了你的眉心,可有給你托夢?」

長右是她一生的痛,那種痛,是猶如命運的鞭子,鞭打著她。「他不曾在我的夢中有所言語,他好似真的走遠了,我看不見他了。」

命運的鞭子打在她身上,讓她明白,生而為妖,也許看不到世間的好風景。

「別怕,丫頭,還是那句話,青山嫵媚,白雪紅梅,該來的,是你的,回環往復,更迭不盡,一定都是最好的。」

「長棣,為何有了心,會這般難過,我真的好難過。」她哭得雙眼紅腫,「要是我還是當年那個沒有心的小妖怪,就不會承受這些讓人無奈的痛……」

長棣向來平和的心,忽地布滿荊棘,他責怪自己沒有為她避開紅塵煩憂,沒有為她帶來喜樂安寧。他哽咽著,「丫頭,對不起……」

「長右曾對我說過,他喜歡洛水邊的海棠,我們一定要去那里為他看看。」之燼懇切道。

「虢州山君已向鬼界各州遞了告令,洛水邊的海棠林,已有異樣,與之相系的洛水自然暗藏漩渦,戒嚴已有數日……看來,還不能去洛水。」

之燼心驚,當日在野狐嶺中,有九生命格,能預知未來的半臉狐妖所言「洛水天災」果真不假。

洛水乃上古聖河,若是真引發天災,便是五界之禍。為何,這一生都與「洛水」,「海棠」兩詞連接在一起。那夢中與自己長得極為相似的女子曾言,我救了你,你若選擇記住,不悔,那便去洛水。

而他在人間的夫君洛棠之名,不就是洛水海棠化為的兩字嗎……思及洛棠,她木然地模了模發髻,沒有長棣贈與她的,說是用洛棠墳塋前的桃花所化的簪子。

他好似看出了她此番舉動的情意綿綿,不由問起,「我送你的桃花木簪呢?」

之燼不知該如何作答,在南海時,那木簪被星君所毀。星君此刻該是在南海療愈了傷痛,開始厭棄她這個不知好歹的小火妖……可她竟是如此想要親自確認他是否康健,是否順利回到天庭,坐在書齋里,悠然自得翻閱著書冊,軒窗外的落英搖曳而來,落在茶水中,泛起漣漪。

若洛水天災當在不遠,她真能以此為由,回到他身邊,共赴天荒地老嗎。她明明有著熾熱勇敢,卻又在此刻生出游弋,她失去了洛棠,失去了長右,她不願再失去星君……

「無妨,丟了便丟了,你……可想去看望洛棠……」他從容說道。

「洛棠」兩字被長棣說出口,還是亂了她的心。那個叫洛棠的人或許去往輪回,但她每每念及他便受著剜心之痛。她曾在人間嫁于他為妻,與他生死分離,那墳塋前的桃花樹,開了幾重又落幾重。

她彷佛還穿著那身嫁衣,听著他的誓言︰我洛棠迎娶之燼,嘉禮已成,一堂締約,看此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海誓山盟。

「長棣,你可知洛棠在信中,寫了什麼……」

他搖頭,那年,他拾起瓊草地上遺落的布袋子,放在衣袖中,待到與之燼分別之時,交給了她。洛棠是空塵在人間的化身,自然深愛之燼,他並未吃醋,也不計較。他明白自己這樣罪孽深重,雙手染血的人,無法給予所愛安然自由的一生。所以他不求相守,懂得相遇便是良緣。

「洛棠在信中問我,汝安兮,此安兮,長安兮……」

晟山山頂,臨崖樓閣,懷桑。

鬼獸屠蘇向長棣復命,「君上,越州山君慶澤已前往北海療養。」

他立于檐下,見山間雲霧迷離,風過,雨水漸起,「查到畢方鬼獸將莫奇枕藏于何處了嗎?」

「回君上,屬下已查明莫奇枕下落,只是……」屠蘇抬起頭,疑惑道,「畢方乃鬼界之獸,屬下不解它為何要將莫奇枕交給魔界。」

「有意思。」長棣伸出手來,掌心蓄了一池清涼,鶴唳幾聲,徒留池中飛影。

「怎麼,還有事要稟奏。」他見鬼獸屠蘇,依然端正行著跪禮。

長棣散去掌中雨水,轉身道,「說吧,你該對本君如實陳述。」

屠蘇嘶啞的嗓音,緩緩言明,「屬下在跟蹤屠蘇入魔界後,竟然看到了一個仙人。」

「可知是誰?」長棣著實有些駭怪,屠蘇是鬼獸,嗅覺實在靈敏,能聞出五界的氣息,它既然分辨出魔界存在仙氣,定不會有錯。

「屬下並不識仙人,因怕靠他們太近,被察覺,便離去了。」屠蘇有些愧疚。

他示意它起身,「若為听得些談話,被抓住喪命,本君可不認同。你做的好,記住,命最緊要。」

「君上放心,屬下定當謹記。」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書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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