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願得一心人

「說吧,你費盡心力,究竟想要得到什麼?」

覃齊躺在地上,緊閉著雙眼,發絲零散,如似瘋癲。自梅姬亡逝後,這麼多年來,他不願有懊悔,只當自己不過是死了一個侍妾。

他心里只能有一個女子,他的孩子應該是與那個女子生育,他的君妃也該是那女子。

可是,那個女子說不愛他。

她不顧他的挽留,嫁給了天帝,成了帝妃。他不甘心,想盡一切辦法,去天庭見她。

木綰,回到我身邊吧。他忽地出現在她的寢殿。

她嚇得欲逃出去,卻被身後的他擁在懷中,鬢角的須發刺痛了她的臉頰,覃齊,你逾矩了,放開我。

不,我不要,你本就是我的,是他逼你嫁給他,是不是?

她捂住他的嘴,示意噤聲。

他一把將她抱起來,跟我回晟州。

覃齊,你不要命了!

我愛的是你,這一生唯你不娶,你要我如今怎麼辦。他目光炯炯,眉眼糾結。

放手吧,覃齊……我真的不愛你……你會找到心儀之人的。

其實,他早知道懷中的女子不愛他,也知如何都扭轉不了這樣的結局,且他還不敢公然和天帝搶女人。

覃齊將她放下,清瘦的俊臉,染了惆悵,你當真不愛我?

她理順衣衫的皺褶,面無表情,山君,回晟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木綰已是天庭帝妃,此生的男人只有陛下,今後也會生下天子。

他如此孤傲之人,仿若吃了巨大敗仗,華貴衣袖下的手握成拳頭,狠狠地擊破了身旁的墨梅屏風。

她收了他的心,棄去他的軀殼,讓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晟州,開始了喪心病狂的余生。

當那個名為玉屏的女人在嫵媚山抱著一捧梅花,跪倒在他面前時。他以為光影倒回,細細看梅花後的面容。

不是木綰,雖有幾分相似,但終究不是。

但他還是納她為妾,封為梅姬,昭告鬼界王族,然後等著木綰氣急敗壞地到晟州來質問他為何如此。

一年,十年,多年……

一切都是他在自欺,他輸了,輸給了天界無上帝王,輸給了對情愛的痴絕。那一晚,他召來梅姬,寵幸了她。

一滴淚劃過他的臉龐,他感到徹骨的涼意,看著身下的玉屏,問道,怎麼了?

山君,你愛我嗎?

她第一次問他這樣的問題,他眉頭一皺,並不理會。

玉屏有孕,不久後,在無涯山的地宮里,生下了一個男孩,她還沒來得及看那孩子一眼,就昏厥了。並非她身體有恙,而是他用法術讓她入眠。

他將那孩子即刻送往晟州邊界,一座荒涼無草木的山中,那里有一位早已等候的魔界之人。

心蠱真有如此法力?他稍顯躊躇。

在下不懼路途遙遠,從魔界來到這晟州方圓,可不希望听到山君說反悔了。

沒有反悔……孩子再生一個就是了,只要能助本君。

那人渾身彌散著玄色魔霧,斗篷下的臉實在丑陋,白骨森然般的手,放在男嬰的心口,指尖頓時破開他的皮膚,入了幾只心蠱蟲。

男嬰不停抽搐,唇色轉為玄色,一道玄色光芒從男嬰的雙眼中散出。

山君現下只需用刀割開孩子身上的任意一處皮膚,蠱蟲便起作用了。那人幽幽說道。

不過是一個姬妾生的,又不是木綰的孩子。他飛快說服了自己,朝那孩子刺去。

初生嬰孩的鮮活血液,如一條條紅線,布滿男嬰的身上。他看著這一幕,說不出的難受。

心蠱蟲活在了男嬰的心里,使得他的皮膚長起了如蠱蟲一般的外殼,愈來愈多,愈來愈厚。

覃齊回到晟山,告訴梅姬,孩子出世便夭折,未免多哀,已秘密埋葬,不要過分悲戚。

她沒有與他爭論,沒有喋喋不休,沒有糾纏吵鬧,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流下了和那晚一樣冰冷的眼淚。

「回答我!」長棣變出一把利劍,劍刃直指覃齊的喉間。

他睜開眼,從讓人窒息的往事汪洋中,浮起來,喘著氣,「為了……一個女人。」

長棣笑了,他果然是為了那個女子,那個女子從不曾真正出現在他和母親的生命中,但無處不在。

「你終于敢承認自己用那些骯髒手段,只是為了得到一個女人。」

「要我把她帶到你面前嗎,讓她看看你如今不再意氣風發的模樣。」

覃齊苦澀,不在意長棣持劍與他對峙,「她已經走遠了……回不來了。」

「她是誰?」

他注視著眼前這個,因自己內心不安,便極為愛護的兒子。

那樣的目光讓長棣想起了年幼時,他背著自己在雪地里跑著追阿娘的片段,那時的他認為自己是這天下最歡愉的人,有溫柔慈愛的娘親,有威嚴正氣的爹,還有豐饒的晟州。

「都過去了,不要追究了。」

「覃齊,你可真會放寬心,不在乎自己作下那麼多罪孽。」

「若你真的如此恨我,動手吧……」

「要殺你早就殺了,不會等到現下。」他收回劍,軟綿綿地說道,「生不如死的滋味,你該多嘗嘗。」

「此後,這無涯山我不會來了,你好自為之。」

他急切喚住長棣,仿佛用盡所有力氣,「他……可曾對你說過什麼……」

長棣駐足,轉身,地上的他瞪著眼楮,心緒激動。

「……他有和阿娘一樣的目光……他說,青山嫵媚,白雪紅梅,是個好願景……」長棣忍住酸楚。

覃齊哭了,從不曾失態的他,哭得撕心裂肺。

玉屏,深愛于他的女子,良善,溫婉,博識。她先是鬼奴,再是他的姬妾,兩個孩子的母親。她對他的愛從懵懂小心,到全心全意,直至最後化為死灰。

那夜,月色迷醉,她忽地流了很多淚,怎麼也止不住。

他感到她的啜泣,問道,為何傷感?

她拿出枕下,那枚梅花瑪瑙簪子,輕輕說道,齊,我不只是你的姬妾,還是你的妻子。

一生若是兩心相悅,便會很長,若是離心,那便損了命數,轉瞬即過。

他本該厭煩女人家的呢喃,但他那時確實有些愛上她了,不是將她當作木綰,而是因待在她身邊,他的所有煩惱好似皆可拋卻。

好,我記住了。他吻了她的額頭。

她把玩著那枚簪子,齊,你知道嗎,在人間很多人終其一生,不過只願得一心人,彼此見青山嫵媚,白雪紅梅。

可是四季常在,而那知心人卻難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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