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幾多惆悵客

祖雲次日醒來,思緒雜糅,對昨晚之事記憶糊涂,她問詢宮娥之燼的去處,眾人皆跪在地上,不應答。他猜到了幾分,但並不確定,便去了火雲殿。

彼時的空塵正為如何救出燼兒焦頭爛額,拿著一卷書,癱坐,神色沉郁,見祖雲前來,也不作何舉動。

祖雲也不敢言語,直直地站著,他已猜得之燼被關入天獄,如今之計在于,怎樣保她安然無恙。他恨自己沒有分寸,沒有信念,輕易便可傷害喜歡之人。

可他能做什麼呢,他自知身在天庭,貴為儲君,但又何嘗不是等同虛設,他的權力不過是作玩樂之用,要救出一人,太難……他不敢去求天帝也不敢去求天後,外在如何瀟灑,內里卻是無奈。

他的儲君之位不能有任何閃失,他定要成為這天界的下一任主人。

天帝有五子,祖雲是帝三子。他天資聰穎,生母木綰娘娘是天帝最寵愛的帝妃,養母又是天帝的正宮,天後娘娘,他的儲君之位名正言順。

但天庭暗涌時起,雖按天庭條例,儲君之位確立後,所有帝子,皆要領帝令隨生母前往天界封地,不可再回天庭。

帝長子淳升野心勃勃,對封地極其不滿,拖延啟程,其生母堯妙娘娘是天後娘娘的親姊妹,自然身份顯赫,無人敢言語。

不久後,天帝念淳升的封地雖幅員遼闊,但著實偏遠,便又加封一州。這在天庭之人看來,帝長子的威嚴得以確立,即使不在天庭,也不容小覷,日後的事誰又說得清呢。

而帝四子凰逍,謙卑,博物通達,溫潤如玉,本已受群臣力薦,成為儲君人選。卻因生母楠宜帝妃的母家東鸞族,犯下大逆不道之事,致使受到牽連,成為眾帝子中最先受封離開天庭的帝子。

儲君之位,如履薄冰,不容怠慢。

「你有無對之燼行罪惡之事?」空塵眼中充斥怒意。

「絕無……你應知曉,若是真有什麼,天後會立即處死之燼……」

他有一絲緩和,淡淡道,「你已違了諾言,還來此作何?」

「現下我才知,身為儲君,卻沒有任何實權,多麼可笑啊……」

「有權,你又敢作何?你和我一樣都是懦弱之人。」

「你該了解我,我如今的地位不得有過……」

「既知如此,為何當初你要指她做你的宮娥,我也真是糊涂,竟也信了你。」

「我……不曾想到她在我宮里會出那樣的事,此事我思來想去該是宛柒所為,你認為呢?」

「她早已揚言讓我萬劫不復。」

「果真是她,那日她遇上我,叫我嘗一嘗藥仙做的滋補糕點,我便吃下了,卻沒想到會……這女人如此糊涂,可我一介男子又不能去告發她……不過,她是真的對你有意,才會這般懷恨,恐怕是你的一個劫。」

「為了幾丸仙藥,我確實失去太多,現下竟有些後悔,怕今後她還會做出什麼丑惡之事。」

「未闌之疾非比尋常,不用仙藥難以治愈,一事歸一事,救助未闌是情意所在。你放心,我定不會讓之燼有性命之憂。」祖雲心中已有對策。

「你有何辦法?」

「你近來已令天帝不悅,現下更不可以身犯險……信我這一次。」

祖雲回到宮中,將寢殿內的宮娥皆喚出,獨身一人,按動一扇素樸木門上的白玉,木門洞開,內室唯有中心一方青岡石,牆壁繪有色彩深沉的畫,像在講述一個個絕美的故事。

修飾端正的青岡石上有一個錦盒,盒子有些磨損,卻能看出歲月的厚重,是舊物。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盒中幾粒種子,烏沉沉的色澤。

紫彌宮。

「殿下請回吧,天帝忙于理事,無暇見您。」金光門外,天帝的近身宮監刻意面無表情地回絕祖雲。卻還是不忍心,這個他眼見著長大的小殿下,今日是頭一回吃閉門羹,神色自然憂傷,躊躇在門外已多時。

「殿下,老奴勸您一句,此路不通,需另尋他路,莫在此傷神,這紫彌宮仙家常來常往……」

「如此……本君這里有一物,勞煩公公交于天帝。」

老宮監雙手接過盒子,微微躬身,「殿下,請回吧,若得了消息會遣人來告知您。」

「孤,謝過公公。」

鬢邊已是秋風白霜,額間幾許褶皺,瘦弱的臉上不合時宜地安放著一雙獵鷹般凌冽的眼楮,他疲倦地說,「雲兒,可還好?」

老宮監遞上一杯茶,言語冷靜,「殿下只是心急救人,難免失了心性,別的倒沒什麼。」

「你可知盒中之物?」他閉上眼楮,無比失落。

「老奴雖不知此物,卻曉木綰娘娘之于陛下而言,何等深重。」

他摩挲著那粒光滑的種子,淡淡道,「你親自去柏青宮,將此物還于雲兒。」

「那……宮娥之燼……」

「十日後流放吧。」

宣令的宮監走後,空塵靜坐良久,不知該作何,看著空蕩蕩的大殿,或許再也听不到那女子的言語,星君,歇息吧,星君,早些回來,星君,該就寢了,星君……

他眼眶發熱,拽緊的拳頭漸漸松開,模著淚痕,似笑非笑,腳邊一方白帕,已染了猙獰血跡,他自听到那剜心的消息後,便斷斷續續的咳血。

這天庭誰都知道火德星君正義嚴明,未曾替自己的隨侍求情。

但誰也不知,自從他听到之燼入天獄的消息後,便在這殿中長久呆坐,連朝會也稱仙體抱恙未去。

日沉月升,日升月沉,他憶起與她的一切,他開始懷疑相遇是劫數還是不可解釋的緣分,那麼多年的思念、尋找、擔憂,如今真的又要以另一種方式重現嗎?

十日後流放,空塵問會流放至何處,那原本有些許傲慢的宮監,被空塵惡狠狠地抓住脖頸後,戰戰巍巍地,回答,天帝未曾說明,本小監也不知呀。

燼兒,我要如何才能保你平安,如何才能讓你在這紛亂無情,充滿規誡的世間長久喜悅。

我不是不願救你,我是不敢……我怕我不顧一切後得到的是一敗涂地的結局,在這天上那樣的故事太多了。

天獄里。

她不比之燼的焦躁,嫻靜睡于玉台,而之燼坐也不是,蹲著也不舒服,這般不自由,總想著怎樣才是個頭。

她很害怕自己會被關上幾百年,一想到多半會有這樣的結局,竟沒出息地哭了……

隔著那若有若無閃著寒光,作為玉台與玉台之間屏障的法陣,她听到之燼在小聲啜泣,直起身來,看向之燼,「你是多麼放不下曾經的一切……」

「我……不想在這里呆上幾百年幾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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