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雲夢澤舊事 (七)

未闌和姐姐未芫是昆侖宮收養的仙孤,兩人自小在王母的宮殿,灑掃,培植草本,日復一日地為了能被送往天庭而努力,以為唯有如此才會生存無憂,不受人欺負。

可他不曾想到,身份的卑微,致使這一切終是虛幻。

他因乖巧听話,按王母的指令,將被送往天書閣習藝。而姐姐卻因一日,犯下對東海來客的大不敬罪名,被王母斥責,處罰于東海做奴,無召不得回天界。

之後,他如何求王母收回成命,都無果,他早該知道,天界之人皆那般無情無義,各自為營,誰都不願因誰而損自我利益。

但姐姐無辜,他想不出有何法能從東海救出姐姐,去天書閣習藝,去天庭做仙官,這一步步走來,懦弱順從的日子還有多久?直到那日他反對賜婚,不顧一切與天界之人斗爭,他醒悟,他會有救出姐姐的一天。

「師兄,此地頗為安全,你且在此療傷,我去虢州找楚戈打听不周的消息。」

空塵是天庭重臣,若是天帝得知,空塵助己,便是大罪,他極為不安。

姐姐的離開已讓他痛苦許久,若是再連累了師弟,此生還有何面目苟活。他淚目,憤然用拳頭砸著地面。

空塵即刻飛去虢州之閬山,楚戈的宮殿本在虢山,但他摯愛閬山,也需時刻準備洛水一戰,故此,事宜漸漸都轉到閬山來處理了。

楚戈听罷,便直言那名涪滄的女子真是膽大妄為,不周的脾氣甚是古怪,養了一只蟒怪來護院。難以接近,就算有法力高強的人斗過那蟒怪,但卻在入院剎那,被那老頭子的機關傷及,最終狼狽逃開。

不周是被剝去仙脈的仙人,被貶下界,卻得心魔相助,修煉得道,入了妖界,許多妖怪皆听從他的調遣。

關于他的故事,要從仙師無雙講起,當年的無雙只是個在仙山敲鐘的小仙,而不周卻是能洞悉人間災難,亦可推算出天命的普安神君。

他野心太大,因得天命感應,便想要取代天帝,私自與魔界主君,心魔合議,于一日,利用東海巨靈石制成的天界聖物︰通天神柱,將魔界的邪氣彌散于天,致使眾仙失心智,互相殘殺,如此他們便可坐收漁利,再割去天帝的仙脈,助自己修煉。最後與天外仙山的聖祖,神尊一戰,徹底毀滅天界。

但他也是愚笨至極,那能使結界相連的通天神柱,豈是能輕易被盜走的,那名無雙的小仙彌,看出不周的叵測心機,連夜告知了閉關中的聖祖。如此一來,將不周與心魔的詭計悉數扼殺。

不周還想冒險一搏,卻被聖祖彈指間,損毀了仙脈,但聖祖畢竟心慈,未按天律處罰,而是念在他已年老,且在任職期間無過失,也未曾有何惡果,便貶他出天界,斷了他的舌頭,丟進妖界,自生自滅。

而那無雙因此事立了功德,被聖祖收為弟子,之後成了一位潛心修道又得道的仙師,直至後來遇上仙子槿芩,不過那是一段悲情故事,慘烈孽緣。

無雙身在空門,卻破了心戒,浮屠坍塌,粉身碎骨。

「當初聖祖未將不周按天律處刑,真是極大的失策,他本就法力高強,又得天命感應,即便剝去仙脈,也有修為,如今他入了妖界,更能與魔界親善,兩界聯合,這天下要大亂啊。」楚戈還在為長右之事費心思,若那不周還欲逆反,便是另一個極大威脅。

「不周,現下在何處?」

「他剛被貶下凡時,我爹便派遣鬼僕去監視他的一舉一動,但他極其狡猾,又得魔君相助,竟一夜之間,不知所蹤。」

「為何涪滄知曉不周的蹤跡?」

「許是曾經有何瓜葛。」

「我在此等鬼僕打探消息,你且拿著這些藥丸,去栗山守著未闌,他元氣大傷,我的藥並不能使出多大效力。」楚戈將一個小藥壺交于空塵。

空塵愁眉緊皺,淡淡道,「若得了消息,遣鬼僕來告知我。」

「你也不必太擔心,既然涪滄有心去找他,定有準備。」

不周被貶後,得魔君相助,在一個地形極其復雜的多妖之谷中,建了居室,將山中的妖怪,都馴化成奴僕,其中一只蟒怪也被魔君做了法,成了不周的舌頭。

他與涪滄的姨母曾相識與天庭,有幾分情意,也是有緣,姨母去尋薜參時,正巧遇到不周,因怕雲夢澤被仙人察覺,並不敢與不周聯系頻繁,只是約好若有難去尋他相助,如此姨母才讓涪滄在有難時,可去那妖谷。

不周所居的山谷,皆在他的布控之內,涪滄在離其五里地時,便有小妖通風報信,但未有妖怪攔下她,許是她此刻所乘的坐騎為不周相贈。

那蟒怪身上是形態各異的花紋,寬度足足有兩個碗口,長度也是駭人,說出的話,非男聲非女聲,听來如同鬼魅。

它引著涪滄沿著若隱若現的石頭路行進。此地別有洞天,外在看起來毫無異樣,內在卻妖怪遍布,機關重重。

不周的居室在一條暗河中央,巨石所建,很是詭異。

「姑娘,主公的住所到了,請等候通報。」明明說話時是一個非男非女的聲音,但說完話後所發出的笑聲卻有著人間花樓中老鴇的邪魅。

這暗河,流著黑色且粘稠的液體,流速緩慢,無源頭也無盡頭,仿若死水,但並無惡臭,只是時而浮現出一張張人臉,涪滄忍不住戰栗。

「姑娘不請自來,是有何事?」

她轉身,見石門洞開,一個白發的老者著厚重黑袍,胡須快要曳地,不笑不語。他身後的蟒怪在幫他說話。

「姨母枰廣在離世前,曾對我說,若我有難可去尋你,這便是姨母留給我的木雁。」

她見他眼中有一瞬間的驚恐與哀傷,但轉瞬即逝。

涪滄從懷中掏出這只方才化為活體,將她帶至此處的大雁木雕。

他接過,依舊是那只蟒怪替他言語,但聲音像是從不周的身體中發出的,「我等候那麼久,以為她會自己來找我……」

「她的墳塋在何處?」

涪滄不解,這老者能與姨母有何瓜葛,「還未安葬,一直將姨母所化的五色羽放在錦袋中,隨身攜著。」

不周苦澀一笑,將木雁又遞給涪滄,「隨我進來吧。」

那洞中有一座大丹爐,陳設雅致,他坐在白玉席上,那巨蟒頃刻間化為一個著華服的豐腴女子,身段婀娜,規規矩矩立在不周身側。

「要我如何助你?」

「我可以先問您一件事嗎?」涪滄想解心中疑竇。

「若是想問關于你姨母與我的往事,恕我不能回答。」

許是他想守著什麼秘密,涪滄便知趣道,「失禮了,老先生莫怪。」

「我見你並無病態,可是想求藥助人。」

「是……我有一位友人受重傷難愈,我並無救人之法,所以……」她琢磨著不周的神色。

「我的藥,仙人可吃不得。」他忽地有些嚴肅。

「這……」

他揮手示意,那蟒怪化作的女子便退下了。

涪滄慌了神,這可如何是好,她能求助的人便只有不周了,「老先生,真的沒有醫治仙人的藥嗎?」

他不答話,兀自喝著桌案上的茶。

那女子捧著一只紫玉匣子款款上前,恭敬地遞給不周,不周將它放在桌案上,「醫治仙人的藥只有天庭才有,我制的藥只對凡人和妖魔有用。」

「況且我不想醫治任何仙人,但我與你姨母有諾在先,可助你救他,只是……」

听罷,涪滄欣慰,尚還有希冀,「老先生只管交代如何醫治便可。」

「容我想想。」他神色凝固,由糾結生出一絲痛苦,但隨即也消散了。

「你既來尋我,便是定了心思要去救你的友人,我也不想讓你無果而歸,只是這救人之法,若你姨母在世,她決然不會答應。」

他打開玉匣,里面是一只體內好似有金光的甲蟲,如在深眠般,外形普通。

「這是做了法的金蚩蟲,你用掌中血誘它醒來後,將它放在背脊處,它會啃食你的仙脈,如此,你再把它放在你所救之人的背脊處,便可療傷。」

不周關上玉匣,深沉如夜,「我給這金蚩蟲下的便是移仙大法,能將仙脈相移。你方才說他傷勢過重,那便是要你將近半寸多的仙脈才能助他康健,你可要想好。」

「仙脈于我而言,可有可無,但若是不救他,我余生便遺憾不已。」

她還真是東鸞族的孩子,赤誠果敢,如枰廣一樣重情重義。不周看著眼前的妙齡女子,心中有所思。

「這金蚩蟲只會移仙脈,並不會傷你。」他寬慰道。

「謝過老先生,若您今後想要祭奠姨母,便培植一些桃花吧,她生前最愛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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