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親生的,一看他那樣兒,賀耀東就知道這事玄了。
他可是帶著姑姑的任務來的,只能成功不許失敗!
水庫一旦開挖,也能分散分散姑姑的注意力,省得她一天到晚老惦記著那姓莊的白眼狼。
「爹,這是造福鄉里的好事你還磨嘰啥,趕緊點頭吧,趁著土還沒凍上好刨,先挖個小的,來年春耕可就能派上用場了!」
賀社長低頭來回琢磨羊皮紙地圖上的水源位置,「那可不成,要整就整個大的,這有了今天沒明天的像個啥,解決水源是整個榆樹溝祖祖輩輩的大事兒!」
「你的意思是你答應了?」賀耀東陰謀得逞,忙不迭往外走,「那我得趕緊去找大隊長做動員工作!」
「你急個啥!」賀社長一把給他拽回來,「我得先給縣里打個報告,沒有錢你拿啥挖,這麼大個水庫,你以為光幾個鋤頭就能刨出來了?」
「打啥報告啊,等縣里批準再撥款,黃花菜都涼了,這事姑姑說了,我們工廠出一半錢,公社和大隊出一半錢,這不就齊活了……」
賀社長擰著眉頭看向他,「我說你小子干啥這麼積極,敢情這是小麥的意思?」
一時嘴快,賀耀東忙打哈哈,「哪能啊,我這不是先得跟姑姑商量商量錢的事嘛。」
主要還是錢的事,老兒子說的也不是沒道理。
這麼大的工程量,錢肯定少不了,真要上報上去,這個批那個審的,又得開會又得實地考察,沒有個一年半載的流程可走不完,要是自己能解決資金問題,那還不是想咋搗鼓咋搗鼓。
榆樹溝大隊的社員得開荒得挖水庫,其他大隊的可用不著,完全可以喊其他大隊的勞動力來幫忙,人多力量大,還能有干不完的活?
政不政績的,賀社長沒放在心上,只要能給公社里干點實事就成,這樣就算哪天他們兩口子走了,看在他的份兒上,社員們也能向著他這老兒子。
他這兒一拍板,季惟心里就踏實多了。
反倒是大隊長那不好糊弄,那座院兒當時是他親自去收拾的,也沒見著有啥地圖啊,賀家這小子從哪兒扒拉出來的……
但是很快,他就被季惟送來的大把鈔票給說服。
管他到底是從哪兒弄來的呢,加工廠和公社都願意出這麼多錢,起碼證明這地底下是真的有水的,不然他們這錢不就白花了嘛。
只要能挖出水,讓他干啥都行,這不僅僅只是他,更是榆樹溝幾輩人的心願!
做夢他們都想種地的時候有現成的水,不用一擔擔來回去井邊挑,太折騰人了!
一場動員大會轟轟烈烈。
好些年紀大的在底下听得是熱淚盈眶,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總算是盼到這一天了!
郭滿倉回去就跟陳翠蓮商量,「以後你留家里看著閨女,我領大米去挖水庫,這樣既能顧著家里,也能為咱的水源出份力。」
陳翠蓮也想去,為了能早點過上再也不缺水的日子,大隊里好些在加工廠干臨時工的社員都主動把手工活的時候挪到了晚上,騰出白天去干活,讓她待家里啥也不干,她心里過意不去。
可是一想到閨女的境遇,她還是抹著淚點頭。
正好季惟從屋里進來,狐疑的看著二人,「娘你咋哭了,我爹欺負你了?」
「沒有的事,這不是外面風大,回來的時候讓沙子迷了眼。」陳翠蓮忙拉起袖子揩了揩,「你上哪兒去了,剛動員大會我還到處找你,趕緊去找找你哥,吃了飯讓他下午就跟你爹上荒地干活去,這陣子也不知道又在外面折騰啥,見天的見不著人,老實不了三天。」
季惟沒去參加動員大會,體力活她向來是幫不上忙的,跟賀耀東兩人窩屋里復習了一上午的數理化。
這是她的弱項,別看她沒穿過來前已經是大學生,真要做起題來還不如賀耀東,就她現在的水平,想正經靠文化課內容考大學,難。
或者說她本身對念書就沒多大的熱忱,眼下只所以這麼上心,完全是因為賀耀東說要考去首都。
她答應了一聲就往外走。
找了一大圈,沒見著人,快到工廠門口才看到郭大米一臉警惕的從里面出來,不時的還往四周東張西望。
「哥你在這兒干啥呢?」
郭大米朝她做了個噓聲的動作,「小麥真好,小麥不騙人,真有更好的俊媳婦!好看!」
「啥俊媳婦!以後可不能亂喊,只有跟你結婚的那個才是你媳婦!」怪不得娘說這幾天見不著人,敢情是上這兒春心蕩漾來了。
廠里就那麼幾十號正式女工,大多還都是結了婚的,怕整出蛾子讓人說閑話,季惟千叮萬囑,郭大米不願意听她的,做著鬼臉跑得飛快!
為激勵大伙兒的干勁,大隊長把小常從營盤里帶回來的,他打算當成榮耀傳家寶的銅號角都拿出來了!
午休時間一過,就噠噠噠的吹了起來,廣播里播的全是鼓舞士氣的宣傳語,熱鬧得跟過年似的!
「姑姑,要不咱倆也出去瞅瞅?」賀耀東喜歡湊熱鬧,伸長了脖子往窗外張望。
為了明年的高考,他知道必須得全力以赴,可那也得講求個勞逸結合吧,每天除了傍晚的時候去廠里溜達一圈消消食兒,剩下的時間全在看書做題,連睡覺時間都被縮減了一小時,這才不到十一月,還有八九個月的時間呢,急個啥。
季惟目不轉楮的盯著手上的書,沒答應他。
看似認真,其實兩只眼楮直愣愣的,完全是心不在焉。
賀耀東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姑姑,我跟你說話呢,你听見沒?」
季惟這才恍然回神,「你說啥?」
「沒啥,不喜歡你老走神。」他沒好氣的收回手,看著她那樣又覺得心疼,「其實姑姑,如果實在放心不下或者不甘心,不如咱就去一趟首都吧,你倆好歹也是領了結婚證的,那白眼狼必須得給你個說法,死也要死得明白不是!」
賀耀東一直以為只要挖水庫的事能落實,姑姑就能開心,但是他發現好像並不是那麼回事,哪怕她現在臉上就掛著笑,他都能明顯的察覺到她的不快樂,他琢磨了幾天,也想明白了,與其讓姑姑每天這樣死撐,去面對,說不定到時候她就能徹底死心了。
去首都找莊呈昀?
季惟還真沒有過這樣的想法。
不知道是怕找不到會失望,還是怕听他親口說出自己不想听的話,潛意識里就給篩除了。
可是賀耀東說的又讓她隱隱有了些沖動。
沒錯,憑啥他想在一起就在一起,想分開就分開,他們是領過證的,必須得對對方負責,就算真不願意跟她在一起了,那也得先離婚,讓她背著已婚婦女的名頭算是咋回事!
每天再咋胡思亂想,都不如實際去一趟。
「你讓我想想。」
「還想啥啊,去趟首都就那麼費勁嗎,大不了就是最差的打算唄,我印象中的姑姑可不是那麼慫的人,咱有錢有貌,以後還會是首都的大學生,他姓莊的真要跟你離婚,那就是他的損失!」賀耀東討好的給她捏肩,「姑姑你別擔心,還有我守著你呢,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
雖說他曾經對她做過些挺過分的事,但在這一刻,季惟真的無比感謝他的存在,每次覺得自己難受得快撐不住下去的時候,他總會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她。
「那就去吧。」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