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間，田壹野把家里里里外外徹底地打掃了一遍，找了個天氣好一點的下午帶著田媽愛吃的糕點和田爸愛喝的酒又去了一趟墓地，這次她呆的時間不長，但是和爸媽說了很多話。
再次回到單元樓下，田壹野看到了等在樓梯口的田怡，雖然田怡並沒有做什麼，但是田家來的人，田壹野莫名會有一種恐慌和敵意。
「你怎麼來了？就你一個人？你來干什麼？」田壹野雙手抱在胸前，一臉戒備，說著還四下打量。
「小野，別看了，就我一個人。」田恬的聲音有點啞。
「來當說客？」
田恬搖頭，「不是的，來看看你，順便找你說說話。」
就田恬一個人，田壹野倒是不介意讓她上樓，「送上來吧，外面冷。」
田恬跟在田壹野後面進屋，田壹野也沒管她，徑自去臥室換衣服，進廚房之前問田恬，「你吃飯了沒？我煮面吃，要不要給你下一碗。」
田恬搓了搓手點點頭，「好。」
不一會就端著兩碗面出來，把多的一碗放到田恬面前，「吃吧，有什麼事吃完再說。」
田恬這才把遮住半張臉的圍巾取了下來，一伸手，田壹野就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你這手上怎麼回事？摔了還是燙了？」
田恬手上有一片紫紅色的印跡，像是淤血，又像燙傷之後的紅疤。
田恬瑟縮了一下，田壹野一抬頭，「天哪，你臉又是怎麼回事，小叔打你了？」
被田壹野看到了，田恬也就不躲了，只是掙月兌田壹野，拿起筷子吃面，也不說話。
田壹野聳聳肩也吃起了自己的面。
都吃完了，田恬還是什麼都不說，直到田壹野把廚房收拾干淨，田恬依然坐在沙發上發呆。
「天黑了，你再不走的話沒有回鎮上的車了。」
田恬總算說了進門以來最長的一句話，「能不能讓我住一晚上？」
「為什麼？你總得給我個理由。」
「我不想回去。」
田壹野挑眉，「離家出走？你這也不像啊，好歹帶點東西，不想回去，萬一他們找上門來怎麼辦？」
田恬搖頭，「不是離家出走的，和家里說了我出來找同學，明天就回去。」
「那你去找同學好了。」
田恬滿眼震驚地看著田壹野，沒想到田壹野居然把趕人的話說得那麼不客氣，「我……我沒打算找同學的，我就想來找你說說話。」
「那你也沒和我說話啊，家里不來找麻煩就自便，我先進去了。」說完田壹野就要進房間。
田恬拉住田壹野，話還沒有說出口，眼淚就先下來了，「小野，你幫幫我，你帶我走吧。」
田壹野嚇一跳，這台詞，是對堂妹說的？不應該是對情郎說的嗎？
「帶你走，我能帶你去哪里？」
田恬把外套月兌了，已經袖扣已經松了的毛衣袖子很容易就被擼到了手肘處，田恬很瘦，小手臂上淤青血痕縱橫交錯。
「上次從你家回去之後，我爸氣不過就打我，讓我抬著手臂讓他打，臉上是我媽打的，說我跟著來一趟一點事都做不了，你帶我去城里吧，我不想在老家了。」
「你比我還大半歲，二十五快二十六了吧，當年你不是沒上高中直接上了技校嗎？沒初五上班？」
「在工廠上了幾年，二十歲那年我媽就把我叫回來了，說是回來嫁人。」
「那也六年了，怎麼還沒嫁出去？」
不怪田壹野太直接，主要是這是不尋常，二十五六歲還被爸媽打，又不是十五六歲了，不會反抗？
田恬咬了咬下嘴唇，「但是我和廠里一個人已經好上了，我媽非要我嫁給鎮上那麼油老板，後來整個鎮子都知道我……」
「你懷孕了？」除了這事，田壹野想不到還有其他什麼事能讓田恬嫁出不去。
田恬難堪地點了點頭，「是去油老板開了個榨油的作坊，我媽帶我去給人看，一聞到那個味我就犯惡心想吐。」
得，接下來的事田壹野不用听都能猜到，然後就發現懷孕了，可是外地的工廠，工人流動性那麼大，田恬那個對象估計是找不到了。
「孩子呢？」
田恬搖了搖頭，「沒了，女乃女乃說養我一個白吃白喝的就夠了。」
「人工沒的？」
田恬臉色蒼白地點了點頭。
那接下來的故事就更好猜了，小鎮就那麼大，田恬這是肯定不要多久就整個鎮上都知道了，嫁人是嫁不出去了，出門也不好意思出去，又在家「白吃白喝」，肯定成天地給家里人當牛做馬，臨了誰不高興了都能大罵她一頓。
「這麼多年你都過來了，今天怎麼想起來來找我了？」要反抗早反抗，又不是封建社會，女性出門就寸步難行。
田恬還在哭，「我媽把我身份證收了，我也不想出門，我覺得鎮里的人都在指指點點，我以為我這輩子就這樣了，現在伺候一家老小，以後伺候浩浩家一家子，只要他能給我一個落腳的地方。」
田壹野扔給田小叔那句話，她想再次告訴田恬，大清亡了一百多年了。
「然後呢？」
「那天跟著來縣城，我發現只要出了鎮上，沒人知道我是誰，也沒人會討論那些事，其實我可以挺直腰桿抬著頭走路的。」田恬抬頭對田壹野說。
要說啊，這老田家的基因是不錯，見過田爸的都說田壹野長得像爸爸，至今雖然沒有人人夸她好看吧，但也沒人說她丑。
田小叔和田爸有個七八成像，田恬又很像田小叔，現在哭得滿臉淚水，因為眼淚覺得她滿眼帶光，田壹野覺得覺得田恬有點好看，又有點惹人憐。
「你這幾年都沒出過鎮上？」田壹野抓住了她話里的關鍵，有些不可置信，不到十公里的縣城這麼多年她居然是第一次來？
田恬點了點頭，「我回去想著，要是去了大城市，更沒有人會知道我的事，會對我指指點點了。」
這點田壹野倒是贊同，田恬這事在小鎮上可能算個新聞，但是在大城市，雖然不能說普遍吧，但大家也都習以為常了。別說討論了，就算知道了，也只是一笑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