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初堯和田壹野慢慢地走在胡同里，偶爾有住戶，偶爾有狗吠，時常靜謐。
「本來我媽是打算用我爸的賠償款把房貸賠了，她出去找個工作，這樣我們雖然會過得艱難一點，但是也能過下去。」
其實這也是秦初堯一直疑問的地方，他們家在榕城有房子，為什麼還回選擇回老家呢。
「那時候我爺爺還在，他們全部都勸我媽，說居大不易，她一個人帶我在大城市太辛苦了，不如回去老家，縣城鎮上都挺好的，你知道，我媽個人，典型的農村婦女，沒什麼主見，我爸在听我爸的，我爸不在了，我爺爺女乃女乃輕易就說動了她。」
田壹野嘆了口氣，「其實也不怪她，她的想法也是好的，她說她沒什麼本事，就是打工也只能做一些粗活，掙不了錢，不如回去縣城，至少開支小一點。」
「可是，哪里由得她怎麼想，房子賣了回去，他們就說那麼多錢放在我媽那里不安全，讓我媽給我爺爺女乃女乃收著。」
秦初堯忍不住問︰「就給了？」
「沒有全給，給我辦轉學手續的時候人家要戶口，我戶口在鎮上，縣城的中學不收，我媽覺得從市里直接回去鎮上太委屈我了，就在學校附近買了一套老房子給我落戶，也幸好買了房子。」
十幾年前縣城的房價是什麼樣子，秦初堯心里多少有數，別說賠償款了，就說把市里的房子賣了買也能剩不少錢。
「剩下的錢就都被我爺爺女乃女乃用各種各樣的理由要走了，辦後事要錢，我爸爸的賠償款有一部分要給他們養老，今天感冒發燒啦，明天種地要找人啦，反正最後我和我媽手里幾乎不剩什麼錢。」
「在城里什麼都要買，老家也有地，我媽說回老家拿點糧食什麼的，剛開始還多少給點，後來就就不給了，還罵人，說我媽是克夫，說我是賠錢貨，後來也就不會去了。」
說起媽媽來，田壹野又不由自主流淚了，「高中其實花銷挺大的，就靠我媽打兩份工，白天在超市晚上跟人去擺夜市。」
「不問你爺爺女乃女乃要點，畢竟你爸的錢還有一部分是撫養你的。」
田壹野苦笑一聲，「要什麼錢，他們覺得女孩子上到初中可以了，接著上也是浪費錢，不如去打打工早點掙錢，早點嫁人，錢是要不找，還要被罵一頓。」
「所以你才上了免費師範。」
秦初堯調查過田壹野，對于這些會出現在檔案里的東西，秦初堯一清二楚。
「是呀，不要學費，生活費我能自己打工。」
「那後來？」
「我媽病了，腎病，吃藥透析都要錢，她自己不能工作了，我打工的錢根本不夠，只能做木倉手。」
「免費師範不是定向分配的嗎？」秦初堯雖然不太清楚，但還是多少有所了解。
田壹野點頭，「分配了，一個貧困縣，我還了學校四年幫我免掉的所有費用，沒有去。」
「你女乃女乃電話里說……」
「我媽病了我打過電話回去，想讓他們把我爸的錢先給我，給我媽治病，我以後工作了會還他們。」
秦初堯不用問，肯定是沒有要到的，要不然她也不會去做木倉手了。
「我爺爺說用完了，小幾十萬呢，怎麼可能用完了，他們沒病沒災也沒買什麼大件。後來我寒假回來給我爸上香才知道，他們拿那些錢給我小叔家在縣城買了房子，我小叔一家子基本都是他們養著的。」
秦初堯突然理解田壹野對老家人的厭惡了。
傷亡賠償款，說是自己父親的賣命錢也不為過了，養爺爺女乃女乃，天經地義，可是養叔叔，還一家子，這是說破了天都沒有道理的。
更何況在上學和救命的時候都不拿錢出來。
「其實媽媽剛發現的時候很輕微的，只要注意養護，她不會那麼快就沒了的，可是我們沒錢啊，我媽必須工作，沒日沒夜地工作，吃飯休息都不規律，很快就惡化了。」
田壹野頓了頓又說，「現在讓我幫他們，別說我沒那個能力，就是有那個能力我也不能幫啊，我幫了他們，我媽媽肯定會怪我的，他們那麼對我們，我為什麼還要幫他們。」
秦初堯看著旁邊這個小姑娘，突然有點心疼她，少年喪父，青年喪母，那幾年里她到底都經歷了什麼。
秦初堯也似乎明白了，甫一見面為什麼覺得她變了很多，經歷了那麼多事，再天真無邪，不是真沒心沒肺，就是演技太好。
可是，似乎又沒有變，自己之前說她膽子還是一樣大，其實她沒有變的是堅強，能毫不避諱地說出來，其實也就說明這些事並沒有給她留下什麼陰影。
想抱抱她，告訴她，別哭，沒事了，之後都有自己。
可是，手伸到一半，秦初堯遲疑了，他覺得自己有趁人之危的嫌疑，畢竟，啥也沒說明白就動手動腳不合適。
「以後他們再給你打電話你就別接了。」
田壹野點頭，她當然不接，可是她也只能不接電話。
「以後有什麼問題你可以找我。」
這次，田壹野沒有點頭，她站住，微微抬頭看秦初堯，「我現在挺好的，不用同情我。」
秦初堯愣住了，自己看起來像是慈善家？同情心很多？
「不是同情。」
「其實小時候那點情分，經不起多少折騰的。」田壹野說，她沒說出的是，要說情分也是自己欠他的。
田壹野說完又扭頭繼續向前走。
秦初堯跟著後面，自己也迷茫了，他真的是出于同情才那麼做的嗎？還是其他？
田壹野走到車邊，「不用送我了，時間還早，我想逛一逛，我找得到回去。」
「你不路痴了？」
田壹野搖頭，「還是分不清東南西北，但是有導航。」說著晃了晃手機。
「你要去哪里逛？我送你過去。」秦初堯剛說完電話就響了，「等一下，我接個電話。」
秦初堯站在原地接電話，田壹野稍微走遠了一點，秦初堯掛完電話，她剛準備往回走，秦初堯走跑過來了。
「你會不會開車？」
田壹野點頭。
「走，送我去機場，我要趕回去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