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食

作者︰一把竹竿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第五十五章  人鬼殊途

血色的冰蓮在夜風中綻放,過低的溫度致使溫熱的鮮血在流出的瞬間就被凍結,又被惡鬼小心翼翼的捧起。

這是無上的珍饈,亦是寶貴的佳釀。

是對任何一頭鬼都擁有無以倫比吸引力的毒。

童磨那張從趙奉節第一次見到他時就無憂無慮的面孔,此時就和他的血鬼術一般冰冷。

和藹的面容、溫柔的語氣、仿佛時時刻刻都與人為善的眼神,都蕩然無存,剩下的,是凜冬般的冰冷。

他抓著冰封起來的尸骨。

緊緊的。

不松手。

「 嚓嚓……嚓嚓……噶蹦蹦蹦……」

一次次的張口。

一聲聲的咀嚼。

凍的堅硬的血肉被鋒利的牙齒咬碎、研磨,吞咽。

童磨喉結瘋狂的上下活動,姿態之猛惡,和之前展現出來的溫和截然相反,不多時,半個被凍的生硬的人就像嚼冰棒一樣被他吃了下去。

童磨就像是傳說中連自己的身軀都吞噬殆盡的惡獸一般,貪戀的吞咽著每一點血肉,一滴血都不放過,連骨頭都不舍得丟掉,一截截的咬碎吞下。

趙奉節焦躁的站在遠處,他腳前面是幾根深深插進地面的冰柱,夜風從背後逆吹,但過分發達的嗅覺還是讓他能清楚的聞到童磨處傳來的香味。

不停的咽口水,舌頭一次次舌忝過牙齒,舌忝過嘴唇,就像是一頭被禁錮在鐵籠中饑腸轆轆的野獸般,也恰如野獸般的低吼不斷的從喉嚨里發出,恨不得取代童磨行此饕餮之舉。

渾身都在顫抖,眼楮死死的盯著大快朵頤的童磨,數次想要向前,但腳前還散發著刺骨寒意的冰凌卻讓他不敢逾越分毫。

在童磨的吞咽聲和逸散的血氣刺激下,趙奉節的胃就像是有人在擰毛巾一樣狠狠的擰著,從胃部傳來的巨大的空虛感和饑餓感一次次的沖擊著他的大腦,將他的畏懼和理智不斷侵蝕。

此時此刻,趙奉節腦子一片空白,童磨嘴里的血肉散發出來如瓊漿玉液般的味道,就像是洪水一樣沖擊著他的大腦,巨大的心悸感隨著時間的推移在不斷的加強,身體就像是被完全掏空一樣,無比饑渴的等待著充填,鬼的血,正在以恐怖的侵蝕力不斷擊垮他的神志。

空氣中的血肉味道化成漫天飛舞的小龍蝦、啤酒、羊肉串、巧克力、瓜子仁、香辣蟹、肥牛卷、燒雞燒鴨燒鵝……

餓!

餓!

餓!

餓的疼!

餓到瘋!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童磨正在吃的那具尸體,甚至他的牙齒都隨著童磨處每一口「  」聲而不自覺的開闔,滿眼都是童磨狼吞虎咽的樣子,除此之外,外界的一切都被下意識的忽略,童磨的吞咽聲充斥在耳中,撩撥的他饑火熊熊。

遠遠看去,童磨如獅虎般的猛獸,而趙奉節則像是肚子干癟的野犬鬣狗,然而,鬣狗尚有偷襲獅子的勇氣,但同位惡鬼的二者,在童磨高位惡鬼生命本質的壓制下,趙奉節縱然無比心動,但依舊不敢逾越分毫。

而且此時的童磨也肆無忌憚的釋放著自己的力量,毫不畏懼引來鬼殺隊的殺鬼人,龐大的氣場扭曲著空氣,一抹抹霜花降臨,明明是蟬鳴葉盛的夏季,但以童磨為中心的一方小小天地,卻是酷寒如凜冬,甚至地面上都凝結著一層鋒利的冰芒,而這方小天地中的草木,也悉數被凍結。

高位的血脈、遠勝于自己的力量,雙重壓制下,即便是趙奉節此時空蕩蕩的大腦只剩下‘想吃’這麼一個念頭,都讓他難以舉步上前,只能將不斷涌出的口水咽進肚子里。

童磨吃的極快,不多時的功夫,整個被凍起來的男人就被他吞吃殆盡,隨著最後一口血被他嘎吱吱嚼著咽進肚里,周遭的壓力一掃而空,再次抬起頭時,童磨依舊是那個笑容如嬰兒一般純淨的少年。

嘴角一滴血都沒有,血滴早已冰封入口。

地上也干干淨淨,除了一地的霜花外,不見半點殷紅。

「呀!」就仿佛剛剛看到趙奉節一樣,童磨流露出毫不掩飾的吃驚,繼而大笑︰「哈哈,你看起來真的好可怕啊!」

事實也的確如此,在月復中饑火燒心之下,前所未有的刺激讓趙奉節的理智離徹底崩潰僅有一線,五官扭曲,面色猙獰,從嘴角淌出的口水沾滿下巴,滴答不斷,嘴唇開闔間,牙齒隱約間已經變的有幾分尖銳,連整張臉上的皮膚,此時此刻都隱隱透露著一種非人的鐵青色,和半日前的他,判若兩人。

童磨忽然湊進,尚未褪盡的寒意侵襲而來,讓趙奉節猛地一個激靈,劇烈的情緒波動也為之一頓。

童磨仰起臉,笑容燦爛,血般的頭冠與蒼白的發色所形成的鮮明對比,他對著趙奉節招招手,示意低頭。

趙奉節遲疑了一下,微微駝背,彎下脖子。

「你要是餓的話……」童磨就像是小孩子一樣,稍稍踮起腳,單手籠在趙奉節耳邊︰「就去吃東西啊……」他的另一只手抬起,指向不遠處。

順著他的手看過去。

破衣爛衫的女人。

緊緊的抱著襁褓。

在輕言目睹了那個有著‘丈夫’名義的男人被怪物吞食之後,她對自己的接下來的遭遇再清楚不過,然而……

看著前方的童磨和趙奉節,即便是她再如何努力,雙腿都像是面條一樣,絲毫用不上力氣……

只能用手捂在懷中孩子的臉上,極力的蜷縮在低低的矮牆角處,像是得了風寒一樣劇烈的顫抖著,連啜泣聲都不敢發出。

遠超常人的視力讓趙奉節看到,她始終在瑟瑟的看著自己和童磨,而在看到童磨抬手指過來時,猛地瑟縮了一下,那動作如此的劇烈,以至于栓在她身上的繩子都抽了一截回去,她飛快的低下頭,干枯如草般的頭發垂下,遮擋住緊緊閉上的眼楮,整個人縮成一團,一動也不敢動。

夜風不知何時變了風向,那身勉強可以稱之為衣衫的蔽體口袋下,傳來一陣比之童磨所吃的那個男人遠遠不如,但卻也讓趙奉節空蕩蕩的胃囊一陣收縮的味道。

無論是那個髒兮兮的女人,還是女人懷中被捂住嘴巴的孩子,都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那是,食物的味道。

她們,是食物。

食物,離他不足五十步。

趙奉節剛剛消減了一絲絲的饑火,再次燎遍了全身。

「去吃啊……」童磨的聲音,就像是帶著某種奇異的魔力一樣,在耳畔響起,將他整個人都拉進了一種詭異的狀態。

餓……身體最深處傳來的渴求,空虛……期待食物來維系生命。

「餓……」低低的嘶吼聲從他喉嚨里傳出,眼里一道道的血絲緩慢的浮現,心里無比強烈的饑餓和空虛感的促使下,他咽下一口口水,向前走了一步。

第二步……

第三步……

就像是中了邪一樣,趙奉節腦袋里一片混沌,精神恍惚,眼里所有的事物都不再重要,只有那團成一團的食物在不斷勾引著他的饞蟲。

夜風吹著,寒氣從腳下傳來,緩緩的抬起手,心中對于食物的渴望瘋狂的壓迫著靈魂,潛意識中的抗拒也隨著他越靠越近所傳來的越來越濃郁的香氣所一點點磨滅。

胃在抽搐,在渴求,在哀嚎!

甚至他的嘴仿佛都已經感受到了食物被牙齒切開,被舌頭卷裹,鮮血充斥口腔,女敕肉咽進喉嚨,身體已經對接下來的美食做好了準備。

腦海里,鮮血、骨頭、肉、皮……越來越近的食物在大腦中構建了一場惡鬼的盛宴。

不知不覺里,趙奉節的面容越來越扭曲,他舌忝著牙,紅著眼,口水嘩嘩,月復中的空虛發出的清晰可聞的腸鳴。

「餓了就要吃的呀……」童磨純淨的聲音帶著邪惡的味道盤旋在他的腦海中,而聲音的主人卻站在原地,靜靜的看著趙奉節的背影。

在那聲音中,他一步步的走,一步步的走向離他僅僅五十步之外的事物,當第十步踏出的瞬間,食物顫抖著站了起來,她站在原地,看著趙奉節,眼神里的哀求卻完全無法被餓到發狂的趙奉節所感受。

看著一步步走來,面容越發非人的趙奉節,女人眼里的哀求慢慢變成絕望,不知是淚水還是冷汗從臉頰滑下,忽然她不抖了,就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樣,她看著步步逼近的趙奉節,猛地放下孩子,從身上月兌下了那件髒兮兮的勉強能蔽體的衣物,裹在單薄的襁褓之上,將孩子放在身後。

沒有了遮蔽,她枯瘦如柴般的軀體暴露在夜風里,且因為童磨的存在,此地如數九寒天,剛剛停歇的顫抖再次回到了身上,她抖的像是風寒病人般。

紙一樣的皮繃在骨頭上,手臂像冬天里的枯樹更多過像活人,她最後看了一眼身後的孩子,接著,轉回頭,迎著趙奉節的目光,大步的走了上來。

她張開手,仿佛在迎接著身前的什麼,又仿佛在保護在身後的什麼。

「請吃了我吧!但請……」童磨听到女人的聲音,扭了扭脖子,沒有再去听後面的話語,眼楮彎彎如月,嘴角上揚,天邊不知何時,陰雲已經遮住了明月。

食人的惡鬼,吃人撐到身體變形的都比比皆是,又豈是你一個能填的飽的?

接下來的,就該是……童磨眯著眼,嘴角帶笑,仰起臉,天上,陰雲的邊界裹著月色的銀,如畫,他的思緒漸漸起飛,又舌忝了舌忝牙,似在回味。

而趙奉節那邊,在彼此對視的剎那,她的眼神如同一道閃電,劈在了腦海里。

趙奉節猛地清醒過來,在這瘦骨嶙峋的母親面前,趙奉節的靈魂猛地掙月兌了身體的本能,他猛地頓住,面對眼神絕望但勇敢的女人,就像是被火燙了一樣猛地倒退一步,然後在女人向前的步伐中連連後退。

(不!不!不!不是這樣!)

腦中大快朵頤的景象一掃而空,那當那女人以食物的身份向他走來時,他徹底的清醒了過來。

(她是人!她是人啊!她是人啊!)

再次回歸的理智讓他腦海中的血肉盛宴變得恐怖無比,女人口中所講著的日語他完全听不懂,但每一個音節都如刀,將大腦里剛剛幻想出來的一切割的支離破碎,那一步步走來的女人,直接沖垮了趙奉節的心理防線。

「啊……」拉著哭腔的申吟里,趙奉節跌跌撞撞,踉蹌後退,恍惚中,腳下一個趔趄,後仰倒地,重重的摔在地面上,他緊緊的抱著頭,抵在地面上,牙關緊咬。

「嗚~」童磨挑眉,趙奉節此時此刻的樣子,似乎讓他升起了興趣,斑斕的眸子開始閃爍,身為惡鬼,對于那種仿佛連自己都恨不得吞食下肚的巨大饑餓感再了解不過,在他遠勝于正常人類的生命中,如趙奉節表現出對‘食人’這件事有如此抗拒的,寥寥無幾。

不過……听著趙奉節低低的嗚咽聲一聲快過一聲,到了後面,已經成為連成一片的低吼,生來就能感受到他人情緒的童磨,清楚的感受到,食欲,再一次佔據了趙奉節的身體。

這,就是惡鬼的本能,無法食用其他食物的惡鬼,對于唯一的食物的,深深的烙印在惡鬼的每一粒細胞中的本能!

尋常人類在饑饉之下猶有作惡念頭,更勿論天生就是食人的惡鬼了,童磨歪頭,人食豬羊無有愧疚,那惡鬼食人,也是天經地義的啊,他為什麼會這樣呢?

童磨一臉的不解和疑惑,眨眨眼,考慮到這算是自己為數不多的惡鬼信徒,他還是決定上去安慰安慰自己的教眾。

他帶著溫柔的笑容上前,蹲在趙奉節身邊,伸出手,點了點猶自低吼不已的趙奉節,等了一下下,沒有什麼反應,然後猶豫了幾秒後,伸出手,整個按在趙奉節的頭上,臉上的表情一如他曾為人時那般悲憫而慈祥。

他輕柔的聲音響起,就如他曾經無數次讓人傾訴內心的痛苦一樣。

「不要懼怕內心的痛苦,去接受他,就像……我接受你一樣……」童磨慈祥的輕輕拍打趙奉節的頭頂,一時間,竟然充滿了母性的光輝。

然而,仿佛觸電一樣,趙奉節猛地一縮。

「拯救痛苦而可憐的人,聆听教眾的背上,這是我肩負著的使命,極樂的世界里,不會有痛苦,我會幫助那些可憐的人,你看啊……」童磨抬頭,看著僵在原地的女人,眼眸如彩虹般明媚︰「她是那樣的痛苦,遍體鱗傷,心中充滿了絕望……」

他再次低下頭,捧起趙奉節沾著口水和汗水的臉,注視漸漸被血絲布滿的雙眼,微笑起來︰「去吧,遵從你內心的想法,讓她和你融為一……」

「不!」趙奉節嘶吼出聲,奮力掙開童磨的手,向後仰倒,後腦勺砸在地上,傳來一陣劇痛,一手狠狠的按在自己的嘴巴上,風中的食物香氣刺激的他口水直流,眼楮不自覺的就要看過去,但他強硬的直視前方的童磨,眼珠沒有絲毫的偏移。

「不是這樣!不該是這樣!我不會吃人!我不會!不會!」趙奉節咬牙切齒,鼻翼扇動間,肉香越來越濃,按在嘴巴上的手毫不猶豫的捏住了鼻子,倒淌的口水嗆進喉嚨,嗆的他劇烈的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咳!」仿佛在通過這種方式發泄一樣,趙奉節歇斯底里的咳著,咳的嗓子發疼,太陽穴突突直跳,他霍然起身︰「滾啊!滾!八嘎呀路!」

抓起一把土,劈手就朝女人砸了過去。

「滾!!!八嘎!」他奮力的叫喊著,女人被土撲了一臉,在趙奉節逐漸非人的吼叫聲里,像是一只受驚的兔子一樣,連跑帶跳的向後退去。

「滾!滾!滾!給老子滾啊!」口水噴灑里,女人抱起孩子,嬰兒的啼哭聲中,她飛快的逃跑了。

「啊啊啊啊!」趙奉節還在吼著,女人縱然已經在竭力奔跑了,但她孱弱的步伐,只消幾個呼吸的時間,趙奉節便能輕而易舉的追上,甚至在她奔逃的瞬間,趙奉節的腳都不自覺的向前邁動。

「滾!!!!!」不知是嚇人還是痛斥自己,他狠狠跺在地上,地面的反作用力震的腳底發麻,彎腰一拳砸在膝蓋上,趙奉節面容扭曲,五官猙獰,他死死咬著牙,吱吱的牙齒咬合聲里,女人的身影越來越遠,食物的香氣也開始消散,但月復中的饑火卻越發的旺盛,熊熊而起。

「啊……」他低吟著倒地,緊緊的抱著肚子,眼眶發紅,視線一片水霧朦朧。

(不要啊,我真的不要吃人啊……我是個警察啊……我……呃啊……我……不要啊……我不能吃人的啊……)他哽著喉,聲聲低鳴里,血絲在眼中蔓延,不知不覺間,他竟已雙目赤紅如熔鐵。

「真是讓人心生敬佩。」忽然,他的頭被一雙冰涼的手強行掰向上,童磨在正上方和他對視,一臉的開心和驚訝︰「竟然真的忍住了唉!不愧是成為鬼還記得我的教義的教徒啊!」

接著,他看著趙奉節赤紅的眼以及臉上的淚水,聲音又低落了下來︰「可是,你看起來真的好餓好餓的樣子……」

童磨不說還好,話一出口,趙奉節只覺得自己的胃仿佛要翻過來將五髒六腑都要包裹消化了一樣。

「那麼……」童磨一只手牢牢把著趙奉節的臉,另一只手伸進懷,再伸出來時,一枚晶瑩的冰珠就出現在掌心里,半透明的冰珠正中,一抹透過冰晶的殷紅無比醒目,童磨縴長的手指合攏。

輕輕的脆響里,無以倫比的香味霍然傳入趙奉節的鼻腔,這香味如此劇烈,剎那間就將他本就無比緊繃的精神防線沖垮。

「 啊…… 啊…… ……」如哮喘般的粗重喘息里,他甚至都忘記了自己此時扭曲的姿勢,身體扭的幾乎斷掉,竭力抬頭,瘋狂的饑餓感完全佔據了他的身體,拼了命的向上撕咬而去。

「這是我剛剛吃的時候都沒有舍得完全吃掉的一點哎……」童磨撇嘴,一臉不舍的張開手,那一小點凍結的鮮血落下,正入趙奉節的大嘴。

「那可是稀血呀……」就像是強忍著心痛,但還是將玩具分給小伙伴的孩子一樣,童磨委委屈屈,但又一臉想要得到夸獎的表情,帶著期待的看著趙奉節。

「好吃吧?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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