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我是人
（我吃人了！）
當他意識到這個事實時，如中霹靂，那刺眼的兩只斷手和嘴里殘留的血腥，讓他大腦一片空白，思維運轉幾乎停滯。
滿腦子只有這麼一個念頭！
（我吃人了！）
（我吃人肉了！）
趙奉節劇烈的顫抖著的，上下牙打的 作響，抖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他的臉，鼻翼以上煞白如紙，雙唇臉頰一片腥紅。
肺在抽搐。
劇烈的喘息。
風箱一樣粗糙而大力的喘息。
「日……呃啊…………啊哈……」他艱難的張著嘴，喉嚨中擠出不明所以的聲音。
他盯著那只手臂，其上滿是血淋淋的齒痕，不少地方已經見了骨……堅硬的臂骨和柔韌的血肉經絡的口感還殘留著。
濃郁的血腥味氤氳在口中，所產生的無以倫比的沖擊力完全沖垮了他的神志。
除了那兩只斷手和滿地撕扯開飛濺出來的血外，他什麼都看不見……
還有黑……四面八方的黑。
前、後、左、右……
無邊的黑，恍若深淵，將他吞沒。
心髒的跳動比開了狂熱更加激烈。
如鼓，如雷，震的他五髒六腑都在哆嗦。
口腔里的血腥腥甜，嗆的他喉頭緊緊夾住。
手腳麻木，不知所在毫無所覺。
如墜冰窟，身僵體硬半點不得動作。
他死死的盯著那兩只手，連眨眼都不知道，脖頸就像焊死了般絲毫不得扭動。
（我吃了人……）
「啊……」他低低的如嗚咽般的叫了一聲。
時間被無限拉長，仿佛在原地坐了一千年，又看了自己剛剛啃噬過的人手一千年，久到從身到心都僵硬成了石頭。
時間又好像被壓縮到了一個剎那，從之前吃第一塊烤肉到越來越接近生肉，最後定格成了那只被啃的不剩幾絲好肉的手……
「啊……啊……」眼眶邊上有了幾分紅意，在慘白色的臉上極為明顯，那紅越來越重，重到和他口鼻上涂滿下半張臉上的血一般。
（我竟然吃了人啊！）
「嘔！！」他猛地來了力氣，手指瘋了似也的摳進了嗓子眼，腦海里自己剛剛吃肉的畫面連續閃動，那一塊塊的肉，一塊塊或焦或熟亦或血淋淋的肉在眼前浮現。
（吐！吐啊！吐出來啊！！！）
趙奉節摳的那麼用力，用力到嘴角被自己撕裂，用力到舌頭幾乎被挖斷，用力到指甲把嗓子眼摳爛……
（同類相食會導致脕病毒堆積……）
（壓舌根迅速催吐……）
（我吃人了……）
「嘔~嘔~嘔~」劇烈的干嘔聲中，趙奉節抖的更厲害了，嘴里和咽喉上的血滴滴答答往下滴，摳著嗓子眼的那只手幾乎把嘴角的裂痕撐到腮幫子上去……
他用力的挖摳著自己的喉嚨，不但沒有從胃里泛上來任何食物，反而是不自覺的開始吞咽起自己的血。
「嘶溜……」舌頭舌忝了一下手腕，一種從未品嘗過，但卻令他不由自主咽了一下的美味陡然傳來……趙奉節整個人都頓住了。
（味道沒有之前的好……）舌尖上的味蕾向他反饋出的信息在腦海中純憑本能形成了如此的對比。
他再一次僵在原地。
「啪嗒。」
背後有聲音傳來，僵硬的趙奉節就像是機器人一樣，一頓一頓的緩慢回頭。
「咕嚕嚕……」
有東西在滾。
是一根血淋淋的小腿。
它滾了一截，撞在一只手上，不動了。
和那兩只手摔落在一起在趙奉節的面前，趙奉節先是呆呆的看了幾秒鐘，陡然如受驚的兔子一樣噌的一下躥了起來，重重的撞在頭頂上的岩石上，他栽回地面，摔倒在地，額上已經見了血。
但趙奉節卻毫無所覺，就像不知疼痛一般，踢踏著腳把自己極力的退遠離開，拼命想要多離那些手腳更遠一點，但了剛幾米，猛地爬起身，腦中一片混亂，手從嘴巴里抽出，掐著脖頸的手臂也放下來，茫然的向四周看了一眼，然後爬起身，跌跌撞撞的向洞外闖去。
「 里啪啦……」火焰燃燒，木柴發出 啵的爆裂聲。
熊熊的火光照的洞外地面上一片赤紅。
入眼的，是一頭巨大的怪物，如一塊塊肌肉拼起來的肉山上，幾十根如蛇又如觸手一般的脊骨在或好或壞或新鮮或腐爛的頭顱游弋于其四周，其中一顆頭看到趙奉節出來，扭動著轉向他，隨著他的動作，更多的頭顱從肉山其他部位伸出，幾十顆頭顱齊刷刷的看向他。
正是不久前那和他廝殺過的惡鬼。
但趙奉節卻沒有去看那頭惡鬼，他的目光，鎖定在篝火旁。
火焰的照耀下，被拆解的四分五裂的人尸猙獰慘烈，面朝著趙奉節的方向，五官猙獰扭曲，目眥盡裂，眼中的絕望和怨毒猶自清晰。
顯然，他在死前遭受了極大的痛楚，森森的白骨上，血色猶新，殘肉依在。
這具肢解開來的尸體中央插著的，是趙奉節的刀。
（我剛剛吃的就是這個人……）
他怔怔的看著那個人的臉，連呼吸都忘了。
那張臉他見過。
白天在村子里的時候見過……
惡鬼看著呆在原地的趙奉節，幾十顆頭顱同時發出怪笑聲，一顆最新鮮的頭顱湊進，嘴巴開合︰「@%……#！#￥~‧」
沉悶壓抑的聲音傳來，卻陡然驚醒了趙奉節。
趙奉節腳下微微發軟，剛剛發紅的眼眶里，眼白迅速被血絲爬滿，酸澀感上泛的同時，心里巨大的情緒沖擊轉化為淚水無聲淌在臉上，在血跡上沖出一道道的痕跡。
「*！……#！~）—#￥！」那惡鬼還在說著什麼，甚至龐大的身軀都開始向他蠕動。
土地被碾出點點灰塵，火光朦朧，血腥味四溢中又仿佛帶著一分奇異的馨香。
「咕嚕嚕……」他的胃傳出了一聲腔鳴。
「啊！！！！」他的喉嚨里發出了一聲嘶吼，其中悲憤愴然之感，令人側目。
聲嘶力竭的嚎叫聲里，剛剛從混沌中清醒了幾分的大腦瞬息間被強烈的情緒所沖垮，嘶吼著朝惡鬼撲去。
一個對著徽記發過誓的男人，擊垮他，就這麼簡單。
「我曰尼瑪啊！」
嘶吼的怒火直沖腦海，朝向他行來的惡鬼撲去。
他完全放棄了防御，除了入警校以來鍛煉和之前在訓練場時被打出來的出的肌肉記憶外，拳腳並用，甚至還張口撲咬，狀若瘋狂，像獸更多于像人，本來就算不上精準的拳腳，在失去了理智後，更是罕有餃接，一副王八拳野路子的模樣。
惡鬼顯然對此早有預料，幾十顆頭顱怪笑著齊刷刷的迎上，頃刻間將他的瘋魔般的攻勢壓下。
趙奉節越打越瘋，完全不顧自身，任由那些頭顱撞在身上，撞的他連連後退，痛徹心扉。
他面容扭曲，眼角的淚水和嘴巴里噴出來的口水飛濺，尤其是手，一開始還在握拳，打了幾十米後，已然如爪般奮力抓撓，叫聲也愈加淒厲癲狂，遠遠的在夜色下的樹林中傳開，驚奇不少棲息于附近的鳥雀。
「！@……￥#！）」
「啊啊啊！」
「！@%#八嘎@#」
「死啊！去死啊！殺了我啊！」
「！@##%—+）
「啊啊啊啊嗚嗚啊……」
惡鬼撞的趙奉節連連後退，最高處的那顆頭顱不斷尖嘯著對他說著話，但別說他听不懂日語，就算是听得懂，在此時理智蕩然無存的時候，又哪里听得進人話？
更別說，是這頭惡鬼給他喂了人肉……
「 ！」撞擊聲連綿不絕，相比起這頭惡鬼來，他本身就實力弱了一截，即便是此時已經轉化成了惡鬼的同類，但實力依舊存在差距，更別說他現在腦子一片漿糊，當下被惡鬼打了個結實，那一顆顆看似單薄脆弱的人頭揮舞間，連續擋開趙奉節的手腳，甚至還有十幾顆空閑的腦袋在一片吶喊助威。
夜梟般的怪笑夾雜在趙奉節淒厲的吼聲里，火光下，那個小的影子不斷的向巨大的影子發起沖鋒，然後被大影子上伸展出來的細長鬼影砸倒……
一顆顆人頭，就像是一個個實心的鐵坨子，撞的趙奉節五癆七傷，尤其是胸月復間，不知被砸斷多少骨頭，更不知被震傷了幾多髒器。
「！……&！！」
「！#@￥%（*！！！！」
「！！@……￥%@！！！！！！」
惡鬼的話語越來越疾言厲色，顯然和趙奉節這般打斗是他不願意的，又撞了趙奉節好幾下後，惡鬼徹底失去了耐心，那根一直在最高處喋喋不休的頭顱猛地下沉，消散在最上方的肌肉群中。
接著，惡鬼正對著趙奉節的一大塊肌肉霍然撕裂，鮮血淋灕間，那顆上一秒還在最高處的腦袋呼的一聲直沖而出！
「 ！」一聲遠勝于以前的重擊，簡直像是交通事故中超速的汽車撞在人身上一樣，趙奉節被整個打飛起來，狠狠的砸在火堆中，火星飛濺，柴火滿地，火光崩碎。
周邊的光線在瞬間明亮了一剎後，飛快的黯淡，火星子鋪滿整個洞穴前的空地，滿地都是星星點點的尚在燃燒的火焰。
「！#……￥！*……」那撞在趙奉節胸口上的顱骨嘴巴咀嚼幾口，呸的一下吐在地上，那塊從趙奉節身上撕扯下來的肉被嚼的稀爛，它嘴里說著話，拖拽著碩達的身軀向趙奉節快速壓來，其余的頭顱怪笑聲四起。
「咳……咳咳咳……」趙奉節咳嗽著，血和髒器的碎片從口中噴出，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胸口整個塌陷下去，最深處壓的就像紙一般薄。
若是正常人受了這麼一擊，救護車來了都不省了進急救室的功夫，送太平間就恰到好處，但趙奉節的胸膛，隨著他劇烈的嗆咳，胸膛就像是充氣一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的充盈起來……
他眼中依舊布滿血絲，但理智卻恢復了不少，劇痛和生存本能，在理智的絲線被一次次崩斷後，總算讓他清醒了不少。
「！……#！（）！￥」惡鬼見到他的恢復速度，說話的聲音都帶上了幾分笑意，但它前進的速度卻更加迅捷，龐大的身軀壓過火星，直面之時，就像是一輛月兌軌的火車對著人撞來般駭人。
「……%！@！！！！」那幾十顆頭顱陡然高高揚起，同時嘶吼，幾十重聲色各異的嚎叫聲混在一起，化為震的人耳膜生疼的巨大咆哮，甚至周遭的火星都瞬間一暗繼而光芒大作，光暗交錯的瞬間，那枚一頭把趙奉節撞飛的腦袋再次以更加狂猛的姿態向趙奉節砸來！
趙奉節只覺得眼前一晃，隱約看到一條模糊的黑影呼嘯而來，本能的架起手臂擋在胸前。
「 ！」
巨力轟鳴，趙奉節本人還听到了臂骨開裂的脆響，那顆頭顱頂著他的手臂直接壓在了他的胸膛上，但手臂畢竟化解了不少力道，這一撞，這才沒打穿他的身體，但依舊將他撞飛，直接撞在背後的岩石上。
手臂瞬間失去了知覺，無力的垂下，趙奉節七竅流血，耳中更是嗡鳴不已，口鼻間血氣嗆人，一時間連眼前的世界都有些晃動。
「！#%！！！！！！」惡鬼再次咆哮著，那聲音如此之大，就連耳鳴都被瞬間壓下。
它又來了！
惡風的呼嘯里，趙奉節猛地一個懶驢打滾，滾在地上，溜出去好一截，石屑紛飛，抬眼看去，這一頭竟然將那塊山岩都撞的四分五裂，眼見如此，趙奉節心中大駭，此時此刻，之前那種自己吃了人肉心神動搖的震撼，被這一頓險死還生的毒打給驅散的干干淨淨。
（我之前竟然把這玩意打跑過？？？）
趙奉節一瞬間懷疑自己，但動作卻絲毫不滿，手往地上一按就要起身逃竄，但剛按下去，手里猛的一涼一疼，低頭看去，自己竟然按在一截明晃晃的刀刃上。
正是他那把刀，而他的手，也正好按在刀刃上，被割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而就這麼一頓，惡鬼已經以一種和它那龐大身軀截然相反的敏捷襲來，還是那顆頭顱，還是當胸一撞，甚至因為趙奉節的體位過低，那顆頭不惜在自己身體上再開了一個血洞從下方撞了上來！
趙奉節只來得手一緊，就被那股巨力掀飛，這一下雖然不如撞碎岩石的那一下力道沉重，但也和剛剛擋住的那一下相差無幾，差點沒給他撞個透心涼。
這一次，他看清了，這枚對著他不死不休的腦袋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
（原來是你啊……）
這個念頭剛剛泛起，胸腔上的痛楚就傳到了大腦。
剛剛長好的胸膛再次被砸扁，完美的詮釋了一個什麼叫‘前心貼後背’，整個人以胸膛為圓心，被強行擠寬了一尺有余。
這一下撞的他眼珠子差點都爆出來，七竅噴血，猙獰無比，視線開始花白，耳中嗡鳴都成了尖銳的噪音，口鼻已經完全無覺，就連在半空中做出防沖撞姿態的準備都做不到。
「 ！」
高高飛起的趙奉節重重摔在地上，一截燒的赤紅的木炭燙在身上，直接燒進了肉里，但他恍若無覺一般，他的手里，刀握著一柄狹長的戰刀。
手攥在刀鋒上，鮮血淋灕。
手心的劇痛完全被身體其他部位的痛楚所掩蓋，再加上被失而復得的長刀，趙奉節也不管手上的刀口，調轉刀柄一把抄在手中，猛地站定。
雙目赤紅的看著惡鬼，七竅中的鮮血加上此時一身的傷，還有那極富有攻擊性的姿勢，一時間，惡鬼的本來急速前沖的架勢都不由為之一頓。
「來啊！曰尼瑪！」他咆哮一聲，長刀高舉，一步踏前，氣勢之悍勇，一時無兩。
見狀，惡鬼再次咆哮起來，那枚撞的趙奉節離死就差一口氣的腦袋更是怪笑連連，嘴巴連動，上下牙撞的 作響，緊跟著所有頭顱收縮，完美的做好了應對趙奉節沖鋒的準備。
「吼！」趙奉節吼叫著發起沖鋒！
「吼！」惡鬼全身肌肉如一根根弓弦般拉緊，以更大的咆哮回應！
「唰！」帶著一股腥風，趙奉節與惡鬼擦肩而過，連舉刀的姿勢都沒有任何變化，就一頭扎進了惡鬼身後的樹林。
開什麼玩笑，這玩意一腦袋下去能都能開石頭了，而這還只是一顆腦袋，這種能開石頭的可還有幾十顆呢！
自己哪里能是對手，話說自己之前到底是怎麼把這玩意逼退的啊！
惡鬼呆滯了一瞬，繼而艱難的轉身，龐大的身軀在此時此刻竟然很是不便，轉了半截，那枚和趙奉節有仇的腦殼再次從身軀中撞出一個血洞，對著趙奉節的背影狂吼厲嘯，拉扯的他腦後的脊椎都 作響，奈何身軀實在太大太重，他拉不動……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追擊的黃金時間過去，震天的咆哮恰如無能狂怒，目眥欲裂的看著見趙奉節頭也不回的扎入林中。
碩大的惡鬼這才轉過身，其余的腦袋再次咆哮一聲，淌開一地的火焰，順著那顆腦袋瘋狂前掙的方向，也撞進了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