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一邊忙著稱菜、收錢，一邊說︰「你就讓她一個人去吧，荷花兒這麼能干，去山里打豬草都認識路回來，街上就這麼一條路，還怕迷路不成？」
這時節，還沒什麼人拐賣孩子，街上的車也不多，家家戶戶的小孩兒幾乎都是放任自流，隨便在外面玩耍的，不像幾十年後，把孩子看得那麼緊張。
于是林靜也就沒再堅持，讓女兒一個人去了。
肖清荷撒開腳丫子就跑，她上次來趕集的時候已經探好了路，離菜市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家賣喪葬用品的店，本來朱砂藥店也有賣，但朱砂有毒，藥店想必是不會賣給她一個小孩子的，倒是這種賣喪葬用品的店不會考慮那麼多，有錢就賺。
小店門口擺著一個花圈，很是醒目，左邊支了一個攤子，上面是各式鞭炮，右邊也支了個攤子，上面是香燭紙錢，中間只留了一條僅供一人通過的小道。
一個披麻戴孝的男孩子正好把路堵著了。
肖清荷走過去說︰「這位小哥哥，麻煩讓我過一下呢。」
然而男孩子低著頭，一動不動，仿佛沒听見似地。
肖清荷稍稍加大聲音︰「小哥哥，麻煩讓我進去一下。」
男孩子依然不動，這時候，店里幾個身上戴著孝的成年人回過頭來，其中一個下巴上長著偌大一顆黑痣的中年婦女開口道︰「魏陽，你傻站著干嘛？沒听說好狗不擋路嗎，還不快點讓人家。」
肖清荷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那中年婦女也不知是這個男孩子的什麼人，怎麼說話這麼難听？
男孩子抬頭看了中年婦女一眼，那中年婦女頓時就炸了，罵道︰「兔崽子你那是什麼眼神？」
旁邊一個中年男人皺眉道︰「你少說兩句，老二走了，他心情能好嗎？」
「老二死了，那也是他克的！生下來就克死他媽，現在又克死他爸？魏老大，我跟你說，你不準讓他到我們家來，我還怕他把我也克了呢！」
「咱們不管，難道讓爸管不成？」
中年婦女嘀咕道︰「那也不成，分家的時候說好了爸跟著咱們過，爸的錢也是咱們的，哪里能用在他身上？他外公外婆不是就幾個孫女嗎，完全可以把他接過去當孫子養嘛，以後走了還有人給他們送終。」
中年男人怒道︰「你快給我閉嘴吧，說這話也不嫌丟人！」
肖清荷有些同情這個小男孩了，爸媽都沒了，親人又是這個模樣，他還這麼小，未來的日子怕是不好過呀。
男孩子默然不語，緩緩的往旁邊讓了讓，肖清荷說了聲「謝謝」，從男孩子身邊走過，不經意間和他的眼神對上，那冰冷、死寂的眼神，讓她猛然打了個寒噤，渾身的汗毛似乎都豎了起來。
趕緊從他身邊走過，找到店家，說︰「爺爺，我想買點畫符的朱砂粉。」
店家是一個身材消瘦，面色無華的老人，他看了肖清荷一眼，皺眉道︰「小朋友，你家大人呢？」
「媽媽在賣菜，走不開，讓我來買五毛錢的。」
「讓你家大人來買，這東西不能賣給你一個小孩子。」
肖清荷沒想到這小店的老板居然還有點原則，不禁皺起了眉頭，要是能讓媽媽知曉，她還用得著自己偷偷溜出來嗎？
「爺爺，您就賣給我吧，要不然我空著手回去，我媽見我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又要打我了。」肖清荷扁著嘴，眼眶眼看著就濕潤了，淚珠要掉不掉的，看起來可憐極了。
她說︰「您不用擔心我買朱砂粉會拿去亂用，有那閑錢，我還不如買幾個糖幾塊餅干吃。」
老板想了想，也是，這個年紀的孩子懂什麼，要不是大人叫來買的，哪里會知道朱砂是可以用來畫符的？于是給肖清荷稱了兩錢，嘴里嘀咕道︰「現在這些人啊，膽子也真是大，啥都敢讓孩子踫。」
肖清荷拿了朱砂粉就飛奔回去，林靜看到她終于松了口氣︰「怎麼去那麼久？」
「我順便去買了幾個糖。」她遞了兩根給林芳，說︰「芳姨，你上回請我和媽媽吃面，這回我請你和耗子弟弟吃糖。媽，你也吃一根。」
肖清荷買的糖果算是最初的棒棒糖，底下一根小木棍，上面插著的糖仿佛一根紅辣椒一般，舌忝一下，滿口純正的甜味。
說實話，肖清荷覺得一點也不好吃。
林靜擺手道︰「媽不吃，你自己吃。」
林芳接了一根，笑呵呵的道︰「咱們荷花兒可真是大方，才掙了錢，就知道買糖給姨和弟弟吃了。姨也不愛吃糖，我拿一根回去給你耗子弟弟吃。」
肖清荷依然伸著手，說︰「那我和耗子弟弟一人兩根。」
林靜笑道︰「林芳姐，你就收下吧，這是荷花兒給耗子的，又不是給你的。」
林芳這才笑著接了過來，嘆道︰「荷花兒真是越來越懂事了。」
看著街上人群越來越多，慢慢熱鬧起來，林芳踮起腳，左顧右盼。林靜問道︰「你看啥？」
林芳笑了一下，小聲說︰「上回趕集，你嫂子不是和人打架打輸了嗎？我听說這回她回娘家喊了她幾個兄弟媳婦來幫忙，想找回場子呢，怎麼現在還沒動靜？」
林靜皺眉道︰「上回的事情本來就是她不對，讓她過來她不過來，等我們走了，攤子被人佔了，她又要過來搶，這事兒到哪里說她都不佔理，現在還想堵人，真要是把人打了，別人能善罷甘休？別把事情鬧大了。」
林芳嘿嘿笑道︰「這事兒你別管，蘇桂枝那樣的人，就得有個狠人來收拾收拾，她才知道厲害。」
蘇桂枝這會兒郁悶極了，她都已經街頭街尾逛了幾圈，就是沒找到上次和她打架那個人。虧她還答應了幾位兄弟媳婦，今天她請客吃飯，要是人沒來，豈不是白請客了？
黃燕問︰「嫂子，還沒找到那人嗎？」
蘇桂枝哼了一聲，說︰「肯定是她怕了，不敢來了。」
黃燕就笑︰「哎呀，什麼忙都沒幫上，就賺了嫂子一頓飯，我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黃燕越是這樣說，蘇桂枝心里越是憋悶，本來她是沒想跟黃燕一起的，偏偏她跟前跟後的，怎麼也甩不掉。想到一會兒要大出血，她就心痛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