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
搜尋範圍又擴展到河流下沿，因為如果落進河中，又久逢暴雨，可能被水流帶去更遠的地方。
仍一無所獲。
…
半年。
也許是落入河中後，就死去，漸漸被魚蝦分食了。也許是落在樹林中，葉落滿身，半年也該腐化了。
總之。
沒了任何的希望。
*
*
一年後。
…
小女孩比起一年前在火車上，明顯長高了一點。但仍然肉嘟嘟的，兩只小手小心翼翼地從抽屜里拿起一個盒子，抱著跑出去。
女子站在院子里等她。
見小女孩出來，就彎腰，擦了擦她小臉，「東西拿好了麼。」
「嗯。」
小女孩點點頭，示意手中的盒子。
「那就走吧。」
年輕的母親牽起女兒的手，聲音柔柔地道︰「回來後，媽媽給你和爸爸包餃子。」
「好，我也要幫媽媽。」小女孩一手牽著母親，一手緊緊抱著那個盒子。
兩人走出院落。
兩名警衛筆直地站在外面等著。
到了沈府。
警衛帶著兩人進去。一路上到處都是持槍的士兵，戒備森嚴。女子把小孩抱起來，輕聲道︰「囡囡不要怕哦，很快就可以和媽媽回家啦。」
小女孩沉默。
低聲道︰「囡囡不怕，媽媽。」
女子低頭略微驚訝。少帥大人是所有人都害怕的人物，國外勢力也不敢把手伸進中六省。
這一年來省市在他的庇護下，在亂世中，居然奇跡般的安居樂業。
像是和外界的戰爭隔絕。
桃花源般。
少帥的殺伐果斷也更加深入人心。
她抱緊孩子，輕聲問︰「囡囡為什麼不怕呀？」
「因為……」孩子凝神想了想，小聲道，「媽媽，大人很溫柔。」
她的小腦袋瓜詞匯量還不豐富，只能想到這個詞。
女子略微訝異︰「溫柔麼。」
這話如果傳進別人耳里，恐怕要覺得滑稽可笑。
少帥大人和溫柔二字，何曾沾邊。
到了秋園外，她把小女孩放下，模模她的頭︰「媽媽在這里等你。」
小女孩點點頭，抱著那個小盒子，被警衛帶進去。
穿過長長的回廊。
來到書房。
警衛把小孩帶到門口，便讓她自己拿著盒子進去。
小女孩屏著呼吸走進去，望見書桌後頎長人影，抱緊盒子，慢慢走過去，把盒子輕輕放在桌上。
沈三爺清透鏡片後的狹長眸子，只望著那只盒子。
小孩肉乎乎的手把盒子打開。
露出里面一張剪紙。
簡單的輪廓，栩栩如生展翅欲飛。
她小心把剪紙拿出來，像以往做過無數次那樣，攤開露出漂亮圖案，放在那人面前。
他只垂眸靜靜望著。
過了片刻。
才淡漠開口︰「回去吧。」
「是。」
小女孩默默收起剪紙，放進盒子，抱起來要離開。
她後退了半步，卻猶豫了下，小心翼翼問︰「哥哥，你喜歡這個，可以留下它陪你呀。」
那人微垂著長睫，鏡片金鏈微垂，睫毛遮住眼楮。
淡然開口回答︰
「不可以。她送給你的。」
小女孩望著對方，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哥哥表情平淡，她卻驀然覺得心里好悲傷，小手抱著盒子︰「那哥哥，可以拿起來看看呀……」
每次，都只是讓她拿出來。
再放回去。
他連踫都不曾踫過。
…
沈三爺抬眸，仍舊沒什麼情緒，安靜道︰「……她討厭我。」
「……」
小女孩愣住。
望著長得好看的哥哥，長指微扶住白皙的額，聲音淡靜。
「不要再說讓我拿。她討厭我……我只看就好了。」
「……」
小女孩咬住嘴唇。
她還小，明明什麼也听不懂，那人也是平淡語氣。但他的難過在小孩看來卻太明顯了。每周都要接她來一次，不為別的，只為了看兩秒這張剪紙而已。她眼楮里慢慢蒙起霧氣，乖乖抱著盒子出去。
女子等在外面。
瞧見孩子微微抽泣地出來，頓時心里一緊，連忙抱住她。
「怎麼啦？」
小女孩擦擦眼淚搖搖頭，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就是……
「媽媽，我覺得好難過呀。」
她被母親抱起來，警衛帶她們出了秋園，她想起書房里安靜的幾秒相處，喃喃道︰「媽媽，哥哥很溫柔。」
她想了想，低著頭，凝神望著懷里小小盒子。
「……看這個的時候，很溫柔。」
…
…
又是一個黃昏。
老管家看看天色，敲了敲書房門，隨後開門進去。
果然又未開燈。
每到傍晚天色暗了下來，少爺就會默默望著窗外。
如果沒有人去叫他，他就可以一直這樣保持到晚上。
老管家低聲道︰「少爺，該回去用晚餐了。」
過了會兒。
對方才收回視線，長指摘下眼鏡，淡然應聲︰「嗯。」
老管家心里有點難受。
自從喻姑娘不在了。
這一年，少爺仿佛回到從前，喻姑娘還沒來過的時候。秋園依舊是那麼肅殺冰冷的氛圍，只不過那些小花三爺沒讓拆，就留著它們自由長大。其他的，倒是完全和以前一模一樣，看不出少爺有任何情緒。
除了手段比之前更狠些，他幾乎沒有任何受影響的痕跡。沈老爺子和管家卻都覺得膽戰心驚，不知道這樣的若無其事下，是用了多大力氣，才能把表面粉飾太平。
他看了眼桌上的文件，勸︰「少爺您不休息休息麼？不如明天休息……後天再理？」
「不用。」沈昀遲眸光淡淡，「事情還沒完。」
老管家小心勸道，「……可是偶爾歇一歇，也可以的，您不能每天都做這麼多事情。中六省現在盛世太平，您可以放松一兩天啊……」
「……」
沈三爺不言不語。
沒回答。
他推開面前的文件，垂眸淡漠把鋼筆放進筆筒，從桌後起身，垂下眼睫，不作聲。
中六省盛世太平。
不是為別的。
因為，那個人曾經抱著他，軟軟甜甜道︰
——「三爺庇護著整個中六省，是大英雄呢。」
哪怕是從課上听來的贊美。
可他如今活著，只想做些什麼。
讓她不那麼討厭他而已。
比如。
保護中六省。
做她口中那個虛假的……
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