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偏殿，虛空便將目光落在了側簾後的昏暗之處，雙目冰冷，陌生之中帶著一絲戒備和憤怒，沉聲道︰
「虛冥，你確定此次驚變是因大漢而起？而他們，真的已經登臨西天域了？」
偏殿側簾之後，臉色有些蒼白的虛冥走了出來。
他看著此時憤怒而戒備的虛空道人的眼神，心中有些失落和愧疚，但，深吸一口氣之後，虛冥還是鄭重的點了點頭，道︰
「掌教師兄，師弟直覺不會錯，應是帝尊登臨南詔國了。」
「帝尊帝尊……你，你還是我虛空的師弟嗎？還是萬象宗的人嗎？你……你！！」
虛空掌教突然間怒目圓瞪，痛心疾首。
他就那麼憤怒的看著虛冥，連連搖頭，失望無比。
「掌教師兄，我……」虛冥想要解釋什麼。
但。
虛空掌教卻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直接暴喝道︰
「你什麼麼？虛冥，你變了啊，你看看這段時間說的都是些什麼荒謬之言？你一個一個帝尊不把萬象宗放在眼中也就算了，你……你居然還要本教去配合一介蠻荒之國，不，那不是配合，是臣服，是甘願為奴！」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啊！！」
虛冥道人連連搖頭。
他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說了。
從半個月之前，他便開始試探性的想要說服掌教虛空，讓萬象宗秘密配合大漢的登陸。
但虛冥怎麼也沒想到，這個事情竟然激起了掌教師兄如此之大的怒氣和反感。
「師兄，我……我真的沒有異心，我是為了萬象宗考慮啊！」虛冥還在據理力爭。
但，虛空掌教根本不听，冷哼道︰
「為了萬象宗考慮？哼，這種話你也說的出口？虛冥，本教對你已經是仁至義盡，你……你切莫忘恩負義啊！」
「師兄！！」虛冥急了。
「不要再叫我師兄了，你……你不配！虛冥是虛冥，大漢只是一介蠻荒小國，而天下人都知道這個蠻荒小國已經是附庸于西元宗了，這個時候，你……你讓我萬象宗接引大漢登陸，這是何居心？」
一句話，問的虛冥啞口無聲。
掌教虛空說的沒錯。
而今的大漢性質太特殊了，不單單是西元宗的囊中之物，還是血皇谷的血仇之敵，這個時候萬象宗怎麼敢插手啊？
再說了，接引？怎麼接引？
你要是一艘兩艘船舶也到沒關系，萬象宗又不是沒有接引過，但現在，你虛冥告訴我，那個大漢要舉國進軍中土世界？？
舉國啊！
這是入侵啊！！
且不說動機和立場了。
就算是接引，拿什麼來接引？
割讓整個南詔國給大漢做嫁衣？
憑什麼啊？
你大漢不過是一介蠻荒小國啊，擱在西天域，連個最低級的王朝都不如，南詔國近十億的人口體量，憑什麼白白割讓給你？
所以，虛空道人覺得虛冥簡直就是不可理喻。
也得虧是他脾性好，有意遮掩，善意優待。
否則，就虛冥的這些話傳入萬象宗的其他修堂長老耳中，那絕對是群憤大起，能直接抹殺了虛冥！
虛空道人見虛冥不說話了，也輕嘆了一口氣，語氣緩和了幾分，道︰
「虛冥，師兄我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你身世疾苦，而今還能活著乃是大幸之事，有些話師兄我可以當做沒有听過，希望你可以好自為之！」
這話，仁至義盡。
但。
虛冥卻搖了搖頭，道︰
「師兄，不……」
「你……你到底要怎麼樣？你是不是瘋了？你知道說的都是些什麼話嗎？那個大漢要進軍中土世界？他憑什麼？」虛空道人再一次大怒。
而這一次，虛冥絕對不再掩瞞了。
他看著眼前的如兄如父一樣的掌教師兄，雙眸有些濕紅，而後，沉聲嘆道︰
「師兄，不管你信不信師弟，但有些事有些話，師弟今日都要說開了。且千言萬語，只有一句，那便是我虛冥面對萬象宗，問心無愧！」
「你……」虛空道人咬牙。
「師兄，如果我說，血輪王就是大漢擊殺的，你信嗎？」虛冥凝聲道。
「這事不早就傳開了，大漢有一尊神秘聖器，僥幸擊殺了……」
「不，不是僥幸，也不是什麼聖器，更不是什麼一尊！師兄，西天域對于大漢一無所知！」虛冥搖頭。
那一刻，虛空道人也愣住了。
「師兄，血皇谷的那艘古戰船沒有沉沒，血輪堂之中的葛雲戰等異姓散修天師也沒死，他們加入了大漢宗武聖府的仙道院，此事血皇谷心知肚明，但卻選擇了隱瞞了！」虛冥道人一字一句道。
這話一出，虛空道人心神震顫不已，雙目圓瞪，不可置信。
「你……你這話是真是假？」虛空道人問道。
「當然是真，師兄，再說一件事，當初大漢軍武擊殺血輪王的時候，我還被羈押在長安，被突然提審，隔著一方鏡面，看見了遠在無岸之海上的血皇谷古戰船。再而後，我被押上了大漢創造的一種飛輦之上，抵達了東海口，看見了那艘古戰船，看見了一船的修真物資……」
虛冥道人幾乎是將埋藏在心中的所有秘密都說出來了。
只是他認知有限，很多東西都不懂。
但，就是那短短有限的眼見為實，讓他感知到了大漢的可怕。
千里之眼，千里之耳，飛天遁地之聖器，海上狂戰之聖器……虛冥所見，只是冰山一角。
但就是這一角，已然逆天無比。
虛空道人其實听得也是雲里霧里，但有一點他確定，眼前的師弟沒有騙他，這個大漢，很不尋常也很不對勁兒。
「師兄，大漢的那位天武帝尊是我平生所見的最為偉大和可怕的存在，他從來沒有將血皇谷放在眼中，派出先遣隊也根本就不是尋求什麼庇護！我從一開始就認定了元道三子不可能順利降臨南蒼域的，而今看來，果不其然！」虛冥又道。
「你……你是說，元道三子也是被大漢擊殺的？」掌教虛空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個信息太駭人了。
要知道，天參門放出信息宣稱元道三子失蹤，但隨後西元宗便出來闢謠了，說元道三子命燈熊燃，只是在無岸之海上迷失了方向而已，所以才有了大漢第二批使者的追問。
虛空道人當然相信西元宗了。
畢竟，那可是元道三子啊！
可現在……
「虛冥，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元道三子可是千年之前便已經成名的仙道大能，其中更有化神境的隱世大能，大漢怎麼可能擊殺他們？」虛空依舊是不信。
但虛冥卻笑了，搖頭無奈道︰
「迷失方向？師兄，你覺得這可能嗎？那是大漢的遠洋艦，坐鎮的是元道三子，他們可能會迷失方向嗎？」
「這……」虛空道人愣住了。
其實這段時間，西天域也是傳聞四起，還是不少人根本不信西元宗的闢謠。
另外一個，最近西元宗似乎一下子也低調了很多，這種低調倒不是說安分什麼，而是和血皇谷之間的矛盾一下了冷靜緩和了不少。
要知道，元道三子剛剛問世之時，西元宗可以說是不屑一切代價的追著血皇谷打壓啊！
難道說，真的如虛冥說的那樣嗎？
「師兄，最近的靈氣憑空缺失一事你也看到了，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是帝尊登臨，若直覺沒錯的話，帝尊一定會親自拜訪萬象宗的！」虛冥又道。
「你……你說什麼？那個天武帝還要上萬象宗？他想干什麼？」虛空道人如臨大敵，警覺無比。
「師兄，帝尊需要萬象宗的協助！」虛冥道。
那一刻，虛空道人神色大亂，沒有說話，就那麼呆立在原地。
如果一切都如虛冥說的那樣，大漢勢必要進軍中土世界，而且擁有著擊殺化神境大能的神秘聖器。
那……那這其中的性質就太嚴重了，牽扯面之廣更是驚世駭俗。
首先，這就是入侵！
其次，大漢首當其沖面對的就是兩大超級對手，血皇谷和西元宗，下一步甚至會激起整個中土世界的排斥和震怒！
這個時候，若是要萬象宗來提供協助，那分明就是站隊啊！
「虛冥啊虛冥，師兄姑且認為你說的都是真的，但，你知道讓萬象宗協助大漢這一事意味著什麼嗎？」虛空道人長嘆一句。
虛冥當然明白。
他其實也掙扎了很久。
但他相信帝尊，相信大漢。
「師兄，血皇谷也好，西元宗也罷，他們走向覆滅只是時間問題！」虛冥篤定道。
這話，何等石破天驚啊！
虛空道人呆滯了，而後苦笑，連連搖頭。
那可是血皇谷和西元宗，傳承萬年的超級大宗聖地，他們會走向覆滅？會敗給一介蠻荒小國大漢？
這話傳出去，怕是會惹笑天下人啊。
從半個月之前就開始旁敲側擊的虛冥眼下也終于明白了，憑他一張嘴，是無法徹底左右整個萬象宗的。
不過，他能做的，都已經做了。
深吸一口氣，虛冥看著眼前的德高望重且自己敬重無比的掌教，誠聲道︰
「師兄，我也沒有說一定要師兄作出決定，畢竟，這確實牽扯太多了。師弟我只是希望在帝尊登臨萬象宗之時，師兄能有所心理準備，也……當斷則斷，在該拿出魄力之時不要猶豫和畏縮。」
「萬象宗從來都不是頂級宗門，哪怕是在西天域這四大天域最弱的地方，千百年來一直都是委曲求全，苟存于世！」
「保守固然可保全，卻也永無出頭之日啊……」
講到這兒，虛冥輕嘆一口氣，還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只是化作了一句話，一句直接戳中虛空道人內心的話︰
「師兄也非野心之輩，一生仁義，所求不過宗庭鼎盛弟子安穩，只可惜萬象宗實力地位平平，所求安穩也只是仰人鼻息罷了。」
言罷，虛冥道人便默默退了出去。
道宮偏殿之中，虛空掌教久久佇立，沉默無言。
萬象宗素來無欲無爭，以仁義立宗，可真的能在亂世之中保全一方安穩嗎？
這一年來，西天域的三大超級大宗聖地明爭暗斗，而萬象宗顯然是被卷入了其中，各種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不敢有一句怨言。
倘若真的天下大亂了，不用多想，像萬象宗這等次一級的宗門絕對是第一個被犧牲的。
這世間，最無可奈何的便是仰人鼻息。
師弟說的也對，他虛空又不什麼野心之徒，只要能保全萬象宗，仰誰的鼻息又有什麼區別呢？
罷了。
罷了啊。
虛空道人的內心，到底還是動搖了三分。
……
……
與此同時。
西天域之北，五蓮山。
這是一處很不起眼的山頭，地處西天域之西北的血皇谷和西天域之正北的西元宗兩大底蘊大宗聖地鎮域的中間地帶，是籍籍無名，甚至連個扎根的宗門都沒有。
但，就是這個不起眼的山頭，近日來卻有無數的仙駕飛輦凌空而落，無數飛天遁地的修士們將整個山域都徹底戒備了起來。
五蓮山之巔。
那是一座不知存在了多久的歇腳的石亭，破敗不堪。
亭內有一方石桌，鐫刻著古老的棋盤，但如今已經缺失了一角，而四方本有四個石凳子，眼下也只剩下兩方。
可就是這樣不起眼的歇腳之處，眼下，對坐著兩位西天域舉足輕重的仙道大人物！
背靠血皇谷鎮域的老人，一聲血袍，冕冠在頂，不是別人，正是一千年之前橫行西天域的血皇老神主！
而今的這個時代，似乎已經忘記了他當年震顫一域的凶名了。
那個名字，叫澹台無命！
背靠西元宗鎮御的哪一方，也同樣坐著一位老人，須眉白發，一身灰衣長衫盡顯仙風道骨。
這便是西元宗上一任掌教，元成子！
千年之前，便澹台無命雙雄爭戰數百年而難分高下的，便是他！
殘破石亭之內除了這兩位對坐的老人之外，其身後各還站著一位中年人，英姿勃發，氣場駭世。
一位，是李在淵。
另一位，便是血皇聖主，澹台祜。
這兩位可是各自執掌一宗，跺跺腳便能讓整個西天域震顫動亂的至尊級大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