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佳人翹首久矣

作者︰沐侯而冠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夏侯淳轉了幾圈,笑道︰「陳統領覺得本宮這身顯眼否?」

陳玄離眼皮子一抖,眉頭青筋更是鼓了又鼓,合著您半夜三更喚我前來就是問這個?

他抿嘴稍許後,凍僵的臉上強行擠出一絲笑容,「殿下姿儀偉絕,世俗難有,便是謫仙亦難匹敵萬一。」

夏侯淳蒼笑一聲,他大氅向後一甩,從身後鋪有薄薄的蜀錦繡毯上抽出一張地形圖,一條醒目曲折的血紅筆畫環繞在上,觀其路線,赫然是江河航線與海運航線。

他上前一步,遞給陳玄離,凝視著他,言道︰「千騎營何在?」

陳玄離下意識肅容回道︰「千騎營在!」

夏侯淳一臉鄭重,沉聲道︰「本宮命你三日後率千騎營沿圖所示乘船北上,並在恆州與我等匯合。」

大靖舟師可日行千里,但千騎營並非舟師,故而無法乘坐戰船,本次泛舟洛河之上,還是乘坐的漕船,但方才與秦銳一番促膝長談後,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此番千騎營可馭使漿輪船順流南下,此船挾兩輪而蹈水,掛風帆以航行,可謂是‘飛鼓掛帆御惡水,輕踏雙輪勢若飛’,便是汪洋巨浪亦可無懼,至此日行千里已非虛妄。

從神洛至靖河入海口雖有一千五百余里,但以舟師戰艦之速,兩日必達,再由海道沿陸北上,于滹沱江北上,直抵恆州,攏共不過五日。

陳玄離心中一震,緊抿紫青厚唇,卻並非接圖,反而凝視夏侯淳,問道︰「請殿下恕卑職不敬之罪,我千騎營此行之責乃是護衛殿下北上,怎可獨自離去?」

夏侯淳欣慰一笑,將行軍圖放置其手,靠近低聲道︰「將軍豈不聞‘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麼?」

對方頓時恍然,然而仍然不接,固執搖頭道︰「此計雖好,卻不能萬無一失,倘若殿下有個萬一,末將萬死難辭其咎,請恕卑職難以從命。」

固執到極致便是 了,夏侯淳無奈撫額,輕捶幾下後,他稍作沉吟後,便抬眼凝視陳玄離,幽聲道︰

「實不相瞞,本宮鸞駕會隨千騎營北上,以吸引那些藏在暗中的魑魅魍魎,你的擔子可不輕啊。」

陳玄離仍舊搖頭︰「再如何貴重,也沒有殿下安危重。」

千算萬算未曾料到居然在這里出了岔子,這可真是將他難住了。

這個夯貨向來唯君命是從,余者悉數不听,妥妥的‘皇黨’。

或許知曉硬剛會徹底得罪太子,陳玄離猶豫了一下,抬頭直視夏侯淳,沉聲道︰

「殿下若執意單獨北上,卑職必須待在身側,還有卑職麾下七員驍將,屆時若果真有強敵犯上,有我等八人掩護,可護殿下安全無虞。」

夏侯淳戲謔一笑︰「千騎營都保護不了本宮,僅憑你等八人,果真可以麼?」

陳玄離神色慚愧,萬年冰霜臉竟有些羞赧,他欲言又止,然而夏侯淳雖無帝王之能,卻有帝王的脾氣,他乾坤獨斷地大手一揮,「毋庸再言,此事就這麼定了。」

說完他將陳玄離扶起,笑道︰「不過你可以在本宮身側,其余人我不放心。」

陳玄離怔然,目光掠過一絲復雜,他輕聲道︰「多謝殿下信重。」

諸事安定,夏侯淳自然動作迅速,盞茶功夫便出了晉王府。

府中管事與執役或是睡眼惺忪,或是驚慌失措,亦或者忐忑不安地三五成群聚攏。

太子殿下三更天出發他們其實也能理解,可您沒瞧見那白茫茫一片麼,這鵝毛般大雪飄飛整個北地,怎是行軍的時節嘛,這不是鬧著玩麼。

劉文珍欲言又止,咬牙之後,頂著風雪,冒著被太子責罰的風險,勸諫了一句︰「殿下即便北上也不必急于一時,不妨待風雪停歇後再啟程。」

夏侯淳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兵法有雲,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方可一招制勝。」

他拉了拉白紗氈帽,目光幽幽,輕笑道︰「連你們都認為雪夜不宜行軍,彼等又豈能想到本宮會星夜北上呢?」

唯有江維峻臉色煞白,一臉為難地道︰「殿,殿下,這從東都到幽州至少有七百里,倘若再算上翻身越嶺,至少近千里路,您,吃得消麼?」

夏侯淳對著他意味深長一笑,狀若無意地道︰「江大人從肅州趕至東都不也只用了數日麼?莫非您做得到,本宮就不行?」

「卑職」江維峻臉色微變,正欲辯解,不料身側劉文珍突然暴起,一記手刀便將其砍暈,再放置馬背之上。

一旁丁仲因看得眼皮子直跳,只听那東宮大太監劉文珍遲疑了一下,「殿下,他不會在路上凍死吧?」

卻見此刻的夏侯淳掃了眼手上密信,無所謂地擺了擺手,「死活不論,不過一枚拋棄的棋子,無足輕重。」

道完後,他轉頭對丁仲因笑了笑,溫聲道︰「丁將軍切莫誤會了,方才本宮麾下密使傳來訊息,陳閣老被陷確有隱情,而這位長史在其中起到了牽線搭橋的作用,算是‘居功至偉’。」

丁仲因釋然,悄然呼出口氣,只要不是卸磨殺驢便好,他點頭道︰「原來如此。」

他瞥了一眼癱軟在馬背上的江維峻,暗嘆一聲,北地文臣少有風骨,即背復叛亦屢見不鮮,以往追隨鎮北軍都督姬蟬時,麾下便有數位文臣被俘後招供,令軍伍遭受諸多損失乃至是重創。

初始他自然滿腔怒火,恨不得將彼等叛徒抄家滅族,食其肉啖其骨猶不解恨,直至某個叛而復歸的‘降臣’慘然一笑︰

「我等手無縛雞之力,怎能抗過彼等酷爛刑罰,他們拿我妻兒老小作要挾,拿我身上‘三千六百刀’作恐嚇,拿我日夜被凌辱數個春秋作威脅,我能怎麼辦?」

「不錯,我們是貪生怕死,可這世上又有幾個不怕死?我們只是肉眼凡胎,我們也有七情六欲,我們也有酸甜苦辣,我們更能感受到那些獄卒酷吏每一荊棘火鞭抽在身上的火辣疼痛,一天能抗過去,三天咬咬牙也可以,可三個月呢,三年呢?」

那人目光渙散,搖頭呢喃,在一陣囈語中頹然墜下腦袋。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真實,看到了‘人性’,也看到了懦弱與膽小怕死。

安撫了一番晉王府僚屬後,夏侯淳策馬縱掠于承福坊道之上,過河橋早已被尺許白雪覆蓋,呼吸功夫便可縱馬而過。

「吁~~」他驀然勒韁提繩,馬聲嘶叫,前蹄高躍起。

身後數騎尾隨而至,旋即卻面面相覷,相視一眼後,便默契退後數十步,百騎昭義軍則行如龍,止如林。

橋上,有繡桃披風紅襖女子坐在石雕獸頭之上,翹腿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戲謔道︰「喲呵,某人想要扔下我們獨自溜走?」

棉襖通體赤紅,灼灼如火似朝霞,笑面如桃花。

道中,白袍罩身的覆面人緊貼一位美人,只見其一身如疊雪裁霜的雪絨錦緞,如同‘雪中芙蓉’。

她嫣然一笑,眸中似有秋波流轉,勾魂奪魄,令人心神蕩漾,漣漪徒生,淺聲含羞道︰「殿下,我們等你多時了。」

夏侯淳朗聲大笑,快馬一鞭,毫不猶豫地從其側身沖過。

彎腰大手一攬腰,便將在其驚呼中,摟至懷中。

似有猖狂大笑聲響徹洛河兩岸︰

「孤有將士兮,鎮四方!」

「孤有佳人兮,勝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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