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孫沛“憂苦”

長卿善畫能寫,通曉禮儀之道。是外人對他的認知,甚少有人知道這麼多年,長卿一直有拜孫沛為師,學習救人之術。

長卿初始學醫是為了患病的母親,後來,母親病逝之後,長卿反而從學醫里悟到了好多的道理,尤其是能稍稍幫得了平民百姓,看到他們痊愈而歸時的幸福,不是寫幾個字畫兩幅畫就能得來的滿足感。因而,平日里得閑的時候,都會跟著孫沛學習醫術。

「快來快來,你師母知道你來啊,親自下廚做了幾個菜呢!」孫沛迎著長卿往里面走。

長卿自是滿滿感動,忍不住感慨︰「師母待我如此之好,長卿可真的是修來的福氣。」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來,今天一定要陪為師多喝幾杯!」孫沛心中有事,平日里拘著的酒今天也要放開喝了。

長卿隱隱覺得老師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落座之後,孫沛執壺給長卿倒酒。

對于長卿來說,這哪里受的起,趕緊起身,連連伸手欲接壺,說道︰「老師折煞學生了,讓長卿來吧!」

孫沛制止他,擺擺手,道︰「沒事,今日權當是陪為師說說話,喝喝酒,不必太過拘泥。」

長卿心中忐忑,面兒上依舊帶笑,「長卿今日就舍命陪君子,不醉不歸!」

孫沛就喜歡長卿的性格。

兩人拿起酒杯,不需開場,不用寒暄,酒杯相踫的那一刻,無言勝有言。

「最近在禮部做事怎麼樣?」一杯酒下肚,孫沛也開始卸下心防。

「還好。皇上最近撤了一系列的祭祀典禮的行程,禮部自然是閑下來了。」皇上喜奢愛巡游,天下人都知道,當初,汪時齋是想著長卿還小,不想他那麼快卷入是是非非的政治旋渦,加上禮部也經常陪著皇上身邊,多了些伴君的機會。如今,長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他開始對禮部之事有了厭倦,他不想每天都絞盡腦汁去想著華服美酒歌舞升平。

看著長卿眼里的神色,孫沛也對長卿的想法了然于胸。今天,他就是想和長卿聊聊此事。

「長卿啊,你知道的,我和你師母膝下只有寶琳一個女兒,和你父親又是舊友,看著你從小長大,不說視如己出,對你也算是寄予了很多的厚望。」孫沛情真意切,真的就像是老父親對待兒子那般語重心長。

長卿心中一熱,連連點頭。

「老師和師母待長卿的心意,長卿沒齒難忘。」

孫沛也欣慰一笑,長嘆一聲,「老師是老嘍,沒有了爭上的心氣兒嘍!」

一時語塞,長卿不知怎麼開口。

「倒是你,還年輕呢,想要做什麼就去做什麼,順著自己的心走,等到像我和你父親這個年紀才不會遺憾。」孫沛自己謹小慎微活了這麼多年,深知身不由己的苦衷,他不想長卿日後也這樣。

長卿咽了幾口心酸,「長卿明白~」

「明日我就去太醫院辭去職務,而後陪著你師母回蘇州去了。」孫沛雲淡風輕的說出這個消息的時候,長卿一杯酒頓在了半空。

「怎麼了,老師?怎麼有這個倉促的決定?」

孫沛臉上的皺紋像是飽經風霜的戰士,這一刻,竟有了解甲歸田般的自在,「這麼多年,你師母一直不習慣京城里的人情往來,我也累了,想要歇歇了。從太醫院下來之後,我就想著回蘇州,大概是常給王爺小時候出診的緣故,王爺開府之後,我這才過去坐診了幾年。如今不比從前了,老師眼楮也看不大清楚了,怕誤了各位主子康健,早早回去蘇州也不失為一個好去處。」

長卿點了點頭,可還是覺得哪里不對勁兒。

「那您今後有什麼打算呢?」

孫沛看看天上漸漸變圓的月亮,有那麼一種錯覺,月光更明亮了些,「我也老了,不想折騰了,簡簡單單做個游醫,忙時抓藥看病,閑時就陪你師母采桑喝茶也挺好的。」

這種日子放到別人身上,長卿大概會覺得無趣,可看盡了老師這麼多年的緊張行事,長卿有一種慶幸,慶幸老師能放下京城富貴,選擇這種閑適生活。

「這樣也挺好的。那寶琳呢,她知道嗎?」

想起自己那掌上明珠,孫沛就化為慈父了,連說話都寵溺了起來,「寶琳貪玩,今日還沒見著她呢,這事情也是臨時決定的。明日再告訴她吧。平日里她就長卿哥哥長,長卿哥哥短的,知道要離開京城的話,恐怕又要鬧著要你陪她玩了呦。」

長卿也是十分喜歡這個小妹妹,「寶琳到哪兒都會很快適應的,她才是個不愁無趣的主兒呢。若是妹妹想找我,捎個信兒,長卿定會快馬加鞭趕過去的。」

孫沛滿意的笑著說他,「得,那小丫頭片子就是被你寵的。」

長卿只笑不語。

稍稍輕松氛圍過後,孫沛給長卿提了個醒兒︰「以後啊,你在宮里做事也好,在朝中做事也罷,緊要記住不可輕易站隊,于你不利,更為不易。」

「老師,可是有什麼事?」長卿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孫沛抬眼看了長卿一眼,繼續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等待酒水滑過喉嚨,熱辣辣的提醒他清醒的時候,孫沛才開口,「這皇家啊,不論是皇宮還是王府,都是一樣的,從來不缺少勾心斗角,爾虞我詐。今日不是你傷,明日就是我亡。

 ……

不會是……

長卿酒意瞬間清醒,緊張問道︰「是王府里出了什麼事嗎?」

就算是私人聚會,孫沛也謹記話不可以多說,這大概是嵌入到他骨子里的印記。只得給長卿寥寥簡言︰「你只要記得,別有害人之心,也要防著被害之心就行了。」

越是听老師這麼說,長卿越是不放心,那里有璟啊,縱使璟已經嫁為人婦,他心里還是一千個一萬個不能允許她出事的理由。

「老師,或許你說出來,會好受一些。」怕老師察覺到異樣,長卿盡可能平和心情。起身,執壺,給孫沛倒了滿滿一杯酒。

孫沛想到那些無能為力的人和事,仍舊心有戚戚,也有心要提點長卿一二,搖著酒杯,高深莫測道,「皇家最重視什麼?」

「最重視?」長卿自言自語,腦子里搜尋了一圈。

「權勢?」

孫沛搖頭,「權勢雖好,可終究不是誰都能長盛不衰的。」

一句話點醒長卿,月兌口而出︰「莫非老師說的是子嗣?」

「行了,不說了。知道多了對你沒什麼好處。你就只需記住老師那句話就好了。」孫沛不願多言。

老師沒說不是,那就是默認了。子嗣?王府里的懷有子嗣的人,現在不就只有璟嗎?

無心酒席的長卿過了一個時辰就回去了。

而孫沛,像是鼓足了勇氣,重重的晃了晃略暈的頭,撐住身子走向書房。

月色沉寂,暮色四合。

孫沛拿起一把匕首,看著明晃晃的刀刃,苦笑了幾聲,真沒想到,自己一生為醫,如今為了避免禍端,竟要做到這種地步,為醫卻不能醫,是不是最大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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