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隱驚,踢出的一腳忙便往回收了去。只時非晚抱得太突然,他因怕踢到時非晚,這一腳便收得有些猛,身子不穩的直接退了好幾步,自然也連帶著時非晚一起往里抱了好幾步。
時非晚穩住身子時,耳側恰好傳來了落花的磕頭求饒聲︰「世子爺饒命,世子爺饒命……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
時非晚聞聲猛地推開了岑隱,臉又紅又脹,抬頭瞧向了他,「世子,不知落花何錯之有?」
岑隱先是一懵,後又一愣。
反應過來時非晚忽然的情緒是因何事時,岑隱試探性的問︰「晚晚……在生氣?」
「不敢。「時非晚回,眼底卻隱著怒。
她的確在生氣。
但她又矛盾的覺得自己沒什麼資格生岑隱的氣。現既算不上他的女人,還蒙他相救,哪來的資格指責高高在上的擎王世子。
當然,明白是一回事,此時語氣里卻又抑不住的帶上了怒。
「晚晚憐惜這丫頭,爺饒了她便是。「岑隱一見此,忙便說道。
時非晚不語,轉過了身去。
見落花此時無比卑微的,半個身子趴在了地上,頭還在不住的磕著,身子瑟瑟發抖,聲音哽咽著,時非晚眼前一恍,眼前跪著的笨丫頭,仿佛忽然一化為二,幻化為了兩個同樣年幼俏麗的侍女來……
她忽然躬子,蹲在了落花面前,伸出手來握上了她的手。
「姑娘……「落花再次一驚,這下磕頭更猛了。
「你起來吧。「時非晚對她道。
可岑隱沒開口,落花又哪敢起來。她顫著身子,哽咽著,想哭出聲卻又怕更加觸怒岑隱,無比吃力的強忍著。
「你多大?「時非晚閃了下眼睫,又問。
「回姑娘,婢子十六。」
「十六……」時非晚輕喃出此二字。十六,花朵一般的美好年紀。跟麥丫差不多的年紀……
時非晚視線忽然模糊了,地上嘀嗒一聲,竟是濺起了晶亮的水光來。
岑隱此時就站在時非晚旁邊,見此神色一緊,又往前走了一步。接著幾乎是瞬間便對著落花說道︰「你起來。」
「世……世子爺……」落花登時一怔。
「起來!」岑隱重復。
落花雖被嚇得瑟瑟發抖,但到底不傻,頓了片刻後明白了過來。哇一聲,她實在抑不住的便哭出了聲來,過後一邊顫抖一邊立馬給時非晚跟岑隱磕起了頭來︰「婢子謝世子爺恕罪,謝姑娘,謝姑娘……」
先退下,去為我準備些吃的。」時非晚見她那副哆嗦樣,又道。
「是。謝謝姑娘,婢子這就去。」落花聞言哪能不知時非晚這是在為自己解圍。她感激的一拜,又瑟瑟縮縮的起了身來,只卻還是直到等來了岑隱的一句「退下」,她才敢真的退了下去。
落花一走,時非晚也站了起來。
岑隱此時就站在她近前,時非晚一站起,便覺自己的手被抓了住。時非晚步子一頓,抬起頭來,岑隱另一只手一抬便輕輕落在了她眼側,她眼角微微濕潤之處。
時非晚看著岑隱,恰見他唇張了張猶豫著似想說些什麼,另一只手抬起又放下,竟如此重復了好些遍。瞧著,竟似有些手足無措。
此時。實在是岑隱,一個兵匪頭兒,長這麼大實在是從未遭過這等陣仗︰將心上人惹哭了的陣仗!尤其眼前人還是時非晚。是岑隱素來以為眼淚這種東西絕不會在她身上出現的時非晚!
「世子爺可是有什麼要說的?」
岑隱正想著這種陣仗下該怎麼哄人時,時非晚卻已先開了口。
被點了名,岑隱忙道︰
「晚晚當知,爺素來便不是好人,有些事已是習以為常。」
時非晚皺了皺眉。
岑隱見此又補充道︰「若早至晚晚厭至此,
爺必不會這般。」
「世子。」時非晚眉卻皺得愈緊了,頓了會,又回道︰「若不是因為我,世子爺下手時便不會有半絲不忍麼?」
「……」岑隱頓了頓,「她……只是個丫頭……」
「丫頭?世子爺可知,不是誰一生下來便理所應該對另一個人卑躬屈漆,下跪稱奴的。一個人,從出生到長成,是一件多不易之事。一個丫鬟,得在縫隙里掙扎多少次,才能穩穩的活到十六歲,世子爺可知,不是所有人都能活到十六歲的。
她們那麼踏實辛苦的生活,世子爺說掐就掐了,不覺之殘忍麼」
時非晚說著,情緒似有些激。她忽然側身繞開岑隱,直接便往里走了去。
只步子才邁了兩步,時非晚便听得身後岑隱低低的回了聲︰
「爺可以改。」
時非晚步頓。
岑隱轉身,亦朝里走去。一步追上時非晚,伸手忽然便自後緊抱上了她︰
「爺改,好不好?」
時非晚眸子輕動了動,一時不知說些什麼。
「方才,爺未見晚晚,只想著你或許又失蹤了。一時火氣確有些上頭。」岑隱低著聲,又道
時非晚是個聰明人,聞此言,哪還听不出岑隱這是在解釋。只她還是微微一愕︰
當時岑隱那副樣子,是以為她……
以為她……失蹤不見了?
他那……那不是被什麼事惹著了,他當時是著急?
時非晚立馬便回憶起了在京都失蹤時。她的確是就那麼在人眼皮子底下忽然不見的。此潞州又偏偏已是北戎人的地盤。而自己……自己在岑隱看來還有「逃婚故意主動離開他」的前例。那麼他方才進門未瞧見人……
時非晚心底翻滾起浪濤,一波又一波的,情緒一時實有些復雜難言。
「爺跟你保證,再不會有下一次了。」岑隱這時又補充道。
時非晚聞言轉過了身來。
岑隱腦子飛轉著,開始想著接下來又該怎麼哄。
「世子,低頭。」只這時跟前時非晚卻忽然又說了句。
「啊?」岑隱懵。
只他還是低了低頭。
時非晚抬起頭,抬眸望著岑隱,道︰「我是生氣,但並不是怪世子。世子不必擔心。」
話罷,時非晚忽然輕輕踮起了腳尖來,頭往上一仰,唇,竟就輕輕往岑隱臉側貼了去。
「……」岑隱猛地一滯。
「世子別那般緊張,我不會再亂失蹤的。」
蜻蜓點水的一踫過後,岑隱便聞得耳側飄入了輕輕的一聲。
岑隱石化。
時非晚說完後,唇便再次輕輕貼在了他的臉上。
「咚咚咚……」
只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來。同時響起的,還有落花顫抖的聲音︰「世……世子,姑娘吩咐準備的食物送到了。」
那門是被帶關上了的。落花此時並瞧不清里邊的情景。她是來給時非晚送食物的,同樣不敢耽擱太久讓時非晚餓肚子。
時非晚聞聲,忙垂下了頭來看向了門外。
只此時岑隱仍還處于前一刻的石化當中。
「進來。」時非晚道。
落花這才推開門走了進來。
岑隱這時也猛地緩過了神來。只卻是已見時非晚轉身,坐在了另一張沒被踢翻的小桌旁了。
時非晚的目光此時已落在了落花身上,見她腿腳還在發抖,暗嘆了口氣正想著自己起身去接過那食盒。只忽然地,卻是見岑隱風一般的走至了落花面前。
「給我吧。」
岑隱一把搶過落花手中的食盒,嚇得落花果然沒撐住腿身子不穩的直接就撲在了地上。只卻又因為驚嚇而慌張的立馬跳了起來。剛要求饒時,卻是聞得岑隱輕輕的一聲︰
「你退下。」
無怒,甚至還算輕柔。
「……」落花差點以為這個聲音不是岑隱的了。一愣,好半晌沒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