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涼風吹頸

庾世奎心頭冒出一股涼氣,本來就是半夜,這陰風陣陣,鬼氣森森的,難道是望山鎮那些最初患上疫癥,沒能救治過來的村民的鬼魂在作祟?

還是說,是哪里過路的孤魂野鬼?

他是個文官,可他的手上卻沒有少染血腥。

雖然他沒有親自動手,但是真論冤有頭債有主,那還真得找他。

「誰?」

庾世奎坐在床榻上,他僅穿了寢衣,此刻也不敢動,但是一雙眼珠子卻在骨溜溜地四處亂轉,企圖找出這陣陣陰風的來源。

營帳是聞皓之前住的那個,寬敞又明亮,把厚重的門簾子垂下來,四面嚴嚴實實,沒有任何地方能透風進來。

他仔細觀看,感覺好像並沒有風。

難道是自己太過緊張?

的確,因為這次的事太不順利,而且還不得欽差那個毛頭小子所喜,他心情煩悶,許是因此才會疑神疑鬼。

他下床來,決定還是檢查一下。

雖是四面封閉的一個房間,但畢竟只是行軍營帳,是搭在荒郊野外的。

借著蒙昧的月光透過來的極朦朧的光線,他模到火折子,晃了晃,火折子上的瑩火讓他松了口氣,他將燃著的火折子湊近蠟燭,正要點燃。

突然,又是一陣風,火折子滅了,蠟燭也沒能點燃。

這絲風甚至吹到了他的手上,他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了。

他心中猛地一跳,那是一種原本就繃著,突然又遇到驚嚇而突然緊繃起來的心跳。

並不是他太過緊張疑神疑鬼,而是真的有問題?

這時,他只覺得脖頸一涼,似有一股風,吹在他的後頸。

未出仕時家鄉的傳說涌上心頭,老輩人說過,鬼魂最喜歡在背後嚇人,陰風吹頸,便是他們的常用手段。

這是……真的有鬼?

他的帳外有人守著,他郡守府的隨從們就在四周營帳里。

怎麼會沒有任何預兆的,就直接到了他的中軍營帳?莫不是聞皓走的時候,故意留下的陷阱,想要對付他的吧?

不,他庾世奎是什麼人?不過而立之年,便已經成為一郡之郡守,前途無量,豈能被有心之人算計?

聞皓想要嚇唬他?那他是打錯了算盤!

庾世奎猛地回頭,他要揭穿這裝神弄鬼之人。

然而,當他回頭時,卻驚在當地,眼瞳睜大,雙腿發軟,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靠著桌子,才勉強站穩,沒有軟倒在地上。

他看見了什麼?

他的眼前,是披散的長發,還有滿眼的血污。

長發垂地!

血污就在眼前。

並不是長發有多長,而是,那是一個倒立的,似乎是人影,又似乎不是的東西。不,這是個人形,穿著囚服,倒垂在他的面前,長發遮住了臉,囚服上全都是一塊一塊的黑色,這是因為天色太黑,他敢確定,那是血。夜里血色豈不是黑色嗎?

他張張口,卻因為心中害怕至極,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那倒垂著的人卻在前進,在向他靠近,一個似梟非梟,既尖利又沙啞的聲音,似刀磨砂石,刺耳又刺心,尖利又悠長,不像是舌頭發出來的,反倒好像來自胸腔︰「還我命來……」

這一聲,差點把庾世奎嚇得坐倒在地。

他也的確坐倒了,不過,正好身後是一把椅子,他在椅子上瑟瑟發抖。

他的腦子在這時候倒是飛快地運轉起來,囚衣,血污,倒掛,還命……

他聲音里難掩驚恐地道︰「你你……是白翊?」

他親手送進牢獄,一手泡制了一個江洋大盜殺人越貨,十惡不赦的案件,並親自監斬。

這個白翊,當然不是江洋大盜,他只是個文人,在外公的幫助下,他就是頂替了此人之名,成為末位進士。

這人自然名落孫山。

也不知道這人哪來的自信,明明只是個三甲末位而已,三年後再考就是,他卻偏偏說什麼科場舞弊,內有黑幕。

安寧侯既然動了手,怎麼會留這樣的後患,本是要將他除掉,不過他也見機,先逃出了京城。

沒想到,在庾世奎任了北郡郡守的第一年,他見到白翊了,他有權有人,派人監視,發現白翊不知道從哪里找到了證據,正準備進京告御狀。

七年前的事,他還想揭出來。

這真是找死。

雖然他未必能告成御狀,也未必能翻身,但庾世奎自己心中有鬼,怎麼能容這樣的事發生?

庾世奎一步一步設計,將白翊套進一個圈套中,這個準備進京告狀的落魄仕子,成了殺人越貨的江洋大盜,被割了舌頭,打得遍體鱗傷,綁在囚車里,穿著被血染紅的囚衣,被沿路不知真相的百姓扔滿了爛菜葉和臭雞蛋,而後,菜市口,一刀下去,斬了首。

這個人他印象最深刻,畢竟,這是他第一次枉顧王法,憑借手中的權勢,左右別人的生死,讓人無法辯駁,含冤而死。

午夜夢回,他也不是沒有被噩夢驚悸過,但當醒來之後,想到如今所擁有的一切,錦衣玉食,位高權重,他又覺得,這一切,都是值的。

只有站在更高處,才能讓人無法捍動,才能指鹿為馬,為所欲為。

這件事,也已經過去三年了。

可為什麼白翊的鬼魂,竟然現在找上他了?

庾世奎在構陷別人,無中生有時,心中從無敬畏,可此刻,卻全身發抖,身子有如篩糠。

又是一聲悠長幽怨淒厲的聲音︰「還我命來……」

庾世奎再也受不住了,他整個身子後仰,連帶椅子一起摔在地上,可是,那個倒垂的人影卻又一次逼近,臉上身上血跡斑斑。

庾世奎看見那黑色的血塊,突然想起,听說穿著紅衣而死的人,會變成厲鬼,這白翊死時穿的不是紅衣,但是他一身囚衣都被血染紅了。

這是他冤魂索命不成?

這一刻,庾世奎哪怕是在極度恐懼之下,腦子卻在飛速地轉著,逃,肯定是逃不掉的!

可他是個人,一個不過而立之年,便已官居郡守的人,豈能被一個被冤死的冤魂給害了?

活著的時候他都不怕,他還怕一個死人不成?

他要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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