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女子緩緩走入殿內。
她先是看了我一眼,神色無比復雜。
緊接著,她抬頭看向殿內的黑霧,開口說道︰「鹿村陳年,陽壽未盡!罪孽不到!不該入陰府,更不該入十八地獄!」
此一聲,在這第十殿內回蕩,經久不息!
黑白無常看著突然出現的女子,他們的動作也暫時凝固。
而就在女子這一聲過後許久,黑霧中再傳聲音!
「吾乃十殿輪轉王!吾之判!誰不服!」
那浩蕩聲音,再傳。
「一殿秦廣王不服!」
女子出聲,她的身後逐漸出現了一道虛影!
虛影恍若萬丈之高,居座高位,無盡威嚴!
秦廣王像!
我的靈魂再度一怔,來此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吳蔓竹!
也只有吳蔓竹了,唯有吳蔓竹才能自在往返陰陽兩間!
不過,我沒有想到,事到如今,還有人救我!
「哈哈哈哈!小小殿使,哪有駁斥本王資格!就算讓秦廣王蔣子文來!吾之審判!也不可更改!」
黑霧中,浩蕩之聲大笑。
「是嗎……秦廣王不行,那……他呢?」
吳蔓竹出聲,緊接著,她突然將手高高的舉了起來。
那是一根金色的麥穗!
麥穗發出淡淡光暈,每一顆穗粒中,都內蘊鬼物,小小一根麥穗,卻釋放著無與倫比的威嚴!
酆都鬼帝的麥穗!
只听吳蔓竹道︰「本使奉鬼帝之命前來拿人!」
這一聲之後,黑霧瞬間靜謐。
而站在我兩邊的黑白無常,他們二位那雙冷漠無情的雙目,此刻已然充滿了驚懼!
「鬼帝有令!放人!」
吳蔓竹再度嬌喝。
「鬼帝對他還真不是一般的重視啊……」
黑霧中,十殿輪轉王的聲音逐漸冷了下來。
「這是自然,鬼帝當初顯現聖像,助其領悟法相,他在鬼帝的心中可不是一般之人!」
吳蔓竹冷靜開口。
「既然鬼帝有令,本王哪敢不從!謝必安!範無救!放人!」
十殿輪轉王沉默半響,再度開口。
黑白無常相視一眼,緊接著,勾動我靈魂的羈絆逐漸消失,我再度獲得了靈魂的控制權!
沒想到,我還是沒有下十八地獄。
酆都鬼帝救了我。
雖然沒有下十八地獄,並不代表我活了,僅僅意味著,我能夠成為孤魂野鬼游蕩陽間,但酆都鬼帝的恩情,我永生永世的記在心中。
我終于能夠去守護,去尋找,我短暫生命中,最愛的兩個女子……
既然已經身死,世俗的道德將徹底從我內心逐漸消失,我也終于能夠直面內心,直面我真實的想法。
無論是茗茗、還是九兒,于我而言,皆是天上明月光……
「陳年。」
吳蔓竹看向我,低聲道。
我馬上來到了她的身邊,只見吳蔓竹不知道從哪里變出一朵彼岸花,她攥著這朵花,再度對我道︰「陳年,握住我的手。」
我按照她的意思,抓住了她的手。
這一刻,我的靈魂似乎與吳蔓竹的靈魂產生了聯系。
就在吳蔓竹要帶我離開第十閻羅殿時,黑霧中,輪轉王的聲音再度響起︰「鹿村陳年,當初你沒有選擇我,注定是錯誤,一如你父母!」
輪轉王這一聲,讓我直接一愣!
他口中的沒有選擇他,我明白是什麼意思,當初領悟法相時,十位閻王都為我睜眼,可我卻選擇了酆都鬼帝!
當然,此刻我的愣神並不是因為這個,而是輪轉王的最後一句話!
我……我的父母!
我的父母怎麼跟輪轉王有瓜葛!?
要知道輪轉王薛禮,是真正的神仙!
「陳年,趕緊跟我走,再不走,你就回不到陽間了!真成孤魂野鬼了!」
吳蔓竹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聞言,我便不再多想,跟著吳曼竹離開第十閻羅殿!
我們來到了奈何橋。
再度踫到了孟婆。
孟婆含笑對我點頭,我則還以一禮。
我對這位陰間的神秘老婦,算是很有好感,因為我能夠感覺的到,她對我的善意。
當然,我永遠也忘不了方才孟婆那猙獰恐怖的一幕。
「多謝婆婆為我聯系鬼帝。」
而吳蔓竹卻在此刻對孟婆行以大禮!
「舉手之勞而已。」孟婆擺了擺手,她的目光又慈祥的看著我,道︰「小子,不要再來陰間第四次了。」
「晚輩謹記。」
我回道。
「去吧……」
孟婆柔聲。
隨後,吳蔓竹便領著我,穿過忘川河、望生石,回到了陰間的第一站,黃泉路。
她一路上一言不發,我也什麼也沒問。
到了被彼岸花簇擁的黃泉路上時,吳蔓住停了下來,看向我。
「多謝了。」
我開口,不管怎麼說,吳蔓竹救了我,讓我免受十八地獄之苦。
「我只能用洛書河圖感應到你的生死狀況,這次多虧了酆都鬼帝,你要謝,有機會去謝他!」
吳蔓竹沉聲道。
「我明白。」我點頭,繼續道︰「我該如何去見酆都鬼帝?」
「問題不是你該如何去見,而是酆都鬼帝何時想見你!他要不見你,你如何也見不到他。」吳蔓竹緩緩道。
「所以說,想見酆都鬼帝,只能等他主動來尋我?」我想了想後,說道。
「對,就是這個意思,不過想來,酆都鬼帝既然這次救你,他必會與你相見一次,你不用著急。」
吳蔓竹出聲。
我點了點頭,隨後,我有些好奇的問︰「方才你說我陽壽未盡,罪孽也不至于下十八地獄,是真的嗎。」
「當然,這些是孟婆告訴我的,至少你現在肉身還有生機。」吳蔓竹點頭。
「那為何黑白無常要索我命?為何輪轉王要我入十八地獄?」我不解。
我與輪轉王唯一的交集,就是上回領悟法相時沒有選他,可我十位閻王都沒選啊……要是這樣他就記恨上我的話,那也枉為十殿閻王了。
所以我感覺是不是有其它的蹊蹺……
「我不清楚。」吳蔓竹簡潔明了的回我。
我頷首,很快我又想到了一處好奇,便道︰「對了,剛剛輪轉王說你是殿使,什麼是殿使啊?」
「我是一殿秦廣王的殿使,當初我使用的一等神通,就是閻王殿使的標志,其實,嚴格來說,我那一等神通不算是真正的神通,更接近于你後天所得的聖人氣。」
吳蔓竹回我。
我微微錯愕,暗道︰「怪不得你稱呼那神通為無名,怪不得你那神通如此詭異……原來是這樣……」
「好了,你別問了,趕緊回去!再晚一點,就只能當孤魂野鬼了。」吳蔓竹催促我道。
我卻是沒有著急,苦笑的搖了搖頭,回道︰「我那具身軀已經不成人樣,五髒破裂,骨頭盡碎,軀體無數創傷,就算回歸肉身,也活不了。」
此刻,我已經絕望。
對現在的我而言,我已經默認自己成為孤魂野鬼了。
「世事無絕對,你先回到肉身再說!」吳蔓竹著急的對我道。
「你呢?你回哪?」我問道。
「我從哪里來回哪里去,反正不是苗疆。」吳曼竹沒有給我透露如今她所在的地方。
「好吧。」
我妥協,反正都要回去,那我便听從吳蔓竹的話。
隨後,我與吳蔓竹一同朝鬼門關走去,離開陰間。
一震恍惚,我的面前瞬間黑暗。
我回到了我的肉身……
而短短數秒的時間之後,無盡的疼痛瞬間席卷我的靈魂!
從頭到腳,痛不欲生!
摧心剖肝,筋骨寸斷!
非人的痛苦,幾乎要沖破我的靈魂所能承受的極限!
我能夠感覺到,我的心髒,有一股氣吊著,是我的神通聖人氣,也正是因為這聖人氣的存在,強行讓我的這具身軀還剩下最後一點的生機。
不過,我也能夠感受到,聖人氣在一點一點的消散,用不了多久,當聖人氣徹底的消失殆盡時,也就是我身死魂離的時候了。
眼下,我只能默默的等待著那個時候的到來。
然而,就在這時,我的耳畔忽然傳來了道道交談聲……
「乖孫女,他已經死了,趕緊下葬準備後事吧,如若被鎮國級勢力發現,他陳年在我金家,那將會惹來滅頂之災。」
「婆婆,他沒死,他還有生機。」
「那道生機不足以讓他恢復,最多半天,生機消失,他必死無疑。」
「不,我不相信。」
「九兒!不要再傻了!喪事辦好,我們金家徹底跟陳年斷去聯系!」
「婆婆……那……那我們該怎麼辦……」
「哎,忘了他吧,很快,聖堂將會頒布禁令,炎夏玄學界不許再提陳年二字。棺材我準備好了,你最後看他一眼,馬上送他下葬。」
「婆婆!不要!再留他一天,就一天!」
「只許半天,否則,我金家藏匿陳年尸體恐會暴露。」
……
聲音傳入我的腦海,我的精神瞬間一震。
是……是金九兒跟金家婆婆的聲音!
我在金家!
墜落山底時,我沒有感受錯,那呼喊,真的是九兒!
我如被注入一道強心劑,我還有許多許多的話想跟九兒說,那些以往不敢說的,有機會了!
我拼命催動沉寂的佛眼,妄圖最後看一看這個世界。
無上佛眼,絕世神通,沒有讓我失望!
我依靠佛眼最後一絲力量睜開了雙目。
當我看見床邊那絕美卻憔悴的人兒時,我欣喜無比!
我將心口所剩不多的聖人氣揮霍,強行吊在喉嚨,出聲了︰
「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