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你要開除?!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行萬里路不如閱人無數的道理就在這里,文字總是難免帶有作者的主觀意圖,難免離了真實,書看多了如果不知應用,一旦進入到現實生活,就會處處踫壁,很容易變成書呆子。

行萬里路則不同,因為這樣的人已經開始了眼見為實的實踐,總比死讀書的人接近了些許現實,可行萬里路看到的終是死物,山山水水雖然千姿百態,卻無有情志,哪里能有人心復雜。

真想了解這天地之間的光怪陸離,還是要閱人無數才行。只要把人看夠了,再看雞湯文就不會熱淚盈眶,再看厚黑學也只是一笑置之,明白了明與暗,好與壞天然的伴生關系,也就不會再對世上那些所謂不合理大驚小怪了,心平了,氣也就和了,心志也就成熟了。

陳戒來此世上十幾載,書看得比同齡人多,可也談不上行萬里,更談不上閱人無數,怎麼他就沒變成書呆子呢?

簡單說,他還是個學生,還沒離開這座象牙塔,雖然受著束縛,卻也受著保護,現實的殘酷他暫時無需體悟。

往深了說,是陳國剛預防針的功效,陳戒開蒙的時候,父親就告訴過他,盡信書不如無書。

同樣是唐朝歷史,《舊唐書》對武則天的評價明顯正面得多,而《新唐書》則是對她口誅筆伐,為何?因為《舊唐書》是唐人所著,自然要給唐皇的母親留點面子,《新唐書》是宋人所著,自然無此顧慮。

立場不同,筆下的情緒自然也不同。同樣一個歷史人物,後人的評價卻是天壤之別,誰對誰錯?

陳戒不想糾結這些因立場帶來的偏頗,沒意義。對武則天的評價史書雖有差異,可大周朝是真的吧,武則天稱帝是真的吧?不管史官立場如何,對于這些史實,大家的意見總是一致的吧?

有意見一致的地方就行,陳戒讀書只看這些。

至于那些帶有立場的評價,都是看人下菜碟的嘴把事,踫上喜歡武則天的人,陳戒就聊武則天好的地方,踫上討厭武則天的人,他就聊她不好的地方,反正都是書里有的,陳戒只是引述。

對于陳戒而言,他對武則天並無好惡,甚至無感,他做的只是隨順周圍人的好惡。陳戒這種左右逢源的功夫應該是遺傳了呂國萍的本事,只不過他對這些嘴皮子功夫沒興趣。

馬天來見義勇為的事跡很快傳回了華強一中,只是一篇文章,就把他在同學眼里的印象徹底扭轉過來。人都是健忘的,就連高一五班的學生,也不再計較他陷害馬老師的事情了。

「看來咱們錯怪他了。」

「肯定是他爸背後搞得鬼。」

「我看他本質不壞,要不是爹媽慣得太厲害,也不至于變成現在這樣。」

宣傳欄上貼著馬天來見義勇為的文章,一群學生正在下面竊竊私語。

「真的假的?」馮詩楠一臉不相信地看著文章。

「救人這事應該是真的,至于動機,那就不知道了。」陳戒悠悠回道。

「雖然文章寫得太玄乎,可是救人的動機總歸是好的吧?」

「事實是事實,但是過程和動機都是可以修飾的,這是我讀歷史這麼多年的心得體會。」陳戒忍不住笑了起來。

馮詩楠眯他一眼道︰「看你平時一本正經的,可這件事上我怎麼覺得你有點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呢?」

「這話確實容易讓人誤會,如果不是你問,我肯定藏在肚子里。我不喜歡撒謊,現在你問了,我也只能實言相告。為了打消你的誤解,我給你舉個例子吧。」

「呦呵,你還舉栗子,那我要不要舉個花生?」馮詩楠說完笑了起來,原本嚴肅的氣氛突然變了味道。

「你還听不听我舉例子了?」陳戒斜著眼道。

「你想說,那我就听听唄。」

「嚴肅點。」

「哦哦,嚴肅嚴肅。」馮詩楠立刻把臉繃了起來。

見氣氛到位了,陳戒問道︰「一個重度抑郁癥患者,看到一個人從橋上跳了下去什麼感覺?」

「啊?」馮詩楠沒反應過來,「這就是你舉的例子?」

「回答問題。」

「我又不是重度抑郁癥,我哪知道。」

「那我解釋一下,重度抑郁癥患者,精神世界非常痛苦,經常帶有嚴重的失眠和輕生念頭,這類人,看到別人跳橋會有什麼感覺?」

「替跳橋的人難過?」馮詩楠猜道。

「不是。」陳戒搖了搖頭,「他會羨慕這個跳橋的人,因為那個人終于解月兌了,可他還要在這個世上受罪。」

「啊?」馮詩楠實在理解不了這種思路。

陳戒繼續說道︰「現在加個條件,如果這位重度抑郁癥患者有點反  社會人格,這時看見那個跳橋的人會有什麼想法?」

「把跳橋的人推下去?」馮詩楠越听越迷糊。

「不。」陳戒搖了搖頭道,「他會把那個跳橋的人救下來,他的心理活動是︰想死?哪那麼容易,給我活下去繼續受罪!」

「哈?」馮詩楠徹底無語了。

陳戒笑了笑道︰「那位帶有反  社會人格的重度抑郁癥患者最後也許會得個見義勇為獎,但是他的動機卻並沒有人知道。」

馮詩楠听出他在影射什麼,突然有些生氣,她氣得是陳戒竟然會如此負面地看待問題,這實在辜負了她對陳戒一貫的好印象,于是沒好氣道︰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雖然馬天來平時不招人待見,可誰都有浪子回頭的時候,照你這麼說,全天下見義勇為的人都是沒安好心了?」

「你看你看,我只是舉了一個例子,你就發散了,我啥時候說見義勇為的人是不安好心了?」

「你就這意思。」馮詩楠冷冰冰地回道。

「我舉例子是為了說明一句話︰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不要听風就是雨。馬天來救人了,這個事實我信,但過程和動機都是可以被人為修飾的。」

馮詩楠只是個高一學生,看書也沒有審慎的習慣,便問︰「怎麼個修飾法?」

話到此處,陳戒只能硬著頭皮舉了個例子︰「也許池子很淺根本淹不死人,也許馬天來也知道池子淹不死人,然後他和別人打了賭,看誰能第一個游過去,他先游過去,自然人就是他救的了。當然,我說的只不過是假設,只不過是用一個壞的假設抵消了你心里那個好的假設。」

馮詩楠沒好氣道︰「我看你就是對馬天來的偏見太深,我現在倒要懷疑懷疑你說這些話的動機是什麼了。」

陳戒苦笑一聲道︰

「我說這些,是為了讓你回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的那個實事求是的狀態里去,馬天來救人的全過程我們都沒親眼所見,我說的是我編的,可也保不齊就是真的。」

「文章里雖然言之鑿鑿,可作者也會編瞎話,既然真假未知,我們就沒必要產生情緒。當然,你懷疑我的立場也是合理的,畢竟我跟他平時不太對付,我這個起話題的時機有點問題。」

馮詩楠听後依舊不依不饒道︰「何止是有點問題,是很有問題!況且人就是情緒的動物,為啥不能產生情緒?!」

「這種情緒沒必要,現在到處充斥著帶節奏的文章,要是隨便看到點什麼都要產生情緒,還不累死?」

「以前我覺得你理性,現在我覺得那叫冷漠。」

「好吧,那我這麼說,如果今天這篇文章是黑馬天來的,比如說他持刀傷人,那我的說法又不一樣,也許他路上遇到持刀的壞人,他把刀搶了過來正當防衛呢?」

哪知馮詩楠卻來了一句︰「哪用比如,持刀傷人的事兒他明明就干過!」

陳戒突然發現自己錯了,錯就錯在不該跟女生講道理,他一臉假笑道︰「馮詩楠同學,你越來越有女人味兒了……」

所有看到這篇文章的人都在關注馬天來的見義勇為,唯獨老劉,關注的是另一件事。

「老馬啊,你的機會來了!」老劉在電話里呵呵笑道,「你很快就能回校復課了。」

「你這是得了什麼消息,這麼高興?」老馬疑惑道。

「馬天來在葉縣見義勇為的事情你知道嗎?」

「葉縣的事兒我到哪知道去,這小子只要不惹事我就燒高香了。」老馬說完補了一句,「什麼情況啊?」

老劉把馬天來救人的事大概說了一遍,老劉一臉問號道︰「可這跟我回校復課有啥關系?」

老劉一本正經道︰「你和馬天來,總得走一個,現在我決定了,讓馬天來走。」

「啥?!」老劉以為自己听錯了,「這小子持刀傷人的時候你不開除,現在見義勇為了,你倒想起開除人家了,這叫什麼道理?」

「嗨!」老劉笑笑,「你理解錯了,我不是要開除他,而是送他去一個更合適的地方。」

「你要送他去哪?你就不怕馬虢棟找你麻煩?」

「不會。」老劉信誓旦旦道,「我敢打賭,我要真能把馬天來送去那個地方,馬虢棟不僅不會找我麻煩,還得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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