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一次試探

陳國剛笑著拍了拍陳戒的肩膀︰「爸沒那麼無聊。」

「看見旁邊那間屋子了麼?」他指著一間用磨砂玻璃圍起來的雜物室,「那是爸曾經戰斗過的地方。」

陳國剛走了過去,擰了下熟悉的門把手,發現門是鎖的。他讓小蔡把門打開,剛一推門,一股泛著霉味的灰塵迎面撲來。

「咳咳……」陳戒嗆得咳嗽了兩聲。

里面的桌子雜亂無章地擺放著,牆角的椅子東倒西歪地堆疊著,窗簾上積了厚厚的灰,陽光越發透不進來。

陳國剛扇了扇鼻子前面的空氣,帶著陳戒來到曾經的座位,他用食指刮了下桌面,留下一道清晰的線。

「有些年頭沒回來了。」

陳國剛輕輕推開窗簾,盡量不讓灰塵散落出來。推開窗,他向窗外望去,原來小孩子們踢球的空地已經停滿車輛,昔日樓下的吶喊也變成了喧鬧的鳴笛。

「爸,您帶我來這兒干嘛?」陳戒不解。

「說有些話需要氣氛。」陳國剛笑笑。

那天早晨,陳國剛說了很多,一直說到中午,講的都是股海浮沉的故事,誰去澳門破產了,誰去賭  球坐牢了,誰為股票離婚了,誰又看破紅塵了,說的全是些唏噓事。

「爸,未言成,先言敗,太晦氣了。」

「你以後會明白的,錢這東西是雙刃劍,富人堆里真能把錢用好的,沒幾個。爸只是給你提前打個預防針。」

遇事先打預防針,這很陳國剛。

「我看那幫有錢人活得挺逍遙的。」陳戒不以為意。

陳國剛笑笑,回了句︰「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二人正聊著,房門突然被人推開,略顯壓抑的氛圍立刻被一片鳥語花香圍繞。徐玲和早晨相比簡直判若兩人,可把陳戒嚇了一跳。

徐玲的兩根白發已經不見蹤影,發絲也比剛見面時順滑平整。她畫了淡妝,皮膚的瑕疵已被遮瑕膏完美覆蓋,看上去緊致細膩,身上也噴了香氛,不是職場香水,那味道更接近二八佳人身上的天然氣味,這種香型的香氛價格絕不便宜。

父子二人看得兩眼發直,心說這氣質簡直就像剛畢業的大學生!

都說東方有邪術名曰易容,陳戒今天算是領教到了。

「陳大哥,先去吃個飯吧,今天中午我做東,咱們就去隔壁。」化了妝的徐玲就連說話也多了幾分底氣。

按照徐玲的設想,陳國剛這時該說「嗨,叫啥陳大哥,叫老陳就行」!哪知他卻婉拒道︰「不用麻煩,我帶兒子回去吃點兒就成。」

不為所動,這樣的男人才更有魅力!

「客氣啥,位置我都訂好了,這些年承蒙關照也沒什麼機會表示,哥你就別推辭啦。」徐玲殷勤得就差推著陳國剛往外走了。

陳戒瞅了徐玲一眼,撒嬌賣萌?好手段!

陳國剛拿她沒辦法,只好答應道︰「好吧,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飯店離百貨大樓不遠,徐玲不用開車。同行途中,她和陳國剛沒說幾句,倒對陳戒頗為關心,先是問他有無子承父業的打算,後是問他學習情況如何,得知他在華強一中,馬上又聊起大學志願的事,總之話題不斷。

酒店名叫唐都世紀,看招牌就知道檔次不低,熟讀歷史的陳國剛每次看到唐這個字,內心總是五味雜陳。

直到落坐,徐玲也沒見陳國剛給家里打個電話,按說出來吃飯,怎麼也得跟嫂子打個招呼吧?女性直覺告訴她這里面有問題。

「徐姐來啦!」大堂經理姓王,似乎跟她很熟。

「啊,帶朋友出來吃個飯。」

「呦,你不說我還以為一家三口呢。」王經理調笑道,閨蜜之間的玩笑就是如此。

「別瞎說!」徐玲嘴上不樂意,可這表情倒是很享受。

嘴欠!陳戒反感這類玩笑,畢竟好多糊涂賬就是從玩笑開始的,這便是所謂的心理暗示。如果不是徐玲掏錢,這頓飯他還真不想吃了。

在他心里,他的母親永遠只有一個,呂國萍!

陳戒掃了眼大堂經理胸前的銘牌,很快就聯想到了水滸傳里的王媽媽。

徐玲今年31歲,一直單身,她的青春都被事業耽誤了。她從客戶經理一路做到營業部總經理,身家越來越高,眼光也越來越叼。

到了現在,一般男性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

「陳大哥,把嫂子一個人留在家不合適,叫過來一起吃吧,車我來叫。」徐玲提議道。

「不用了,她今天有事,咱們吃吧。」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不說,陳國剛的分寸拿捏的很好。

陳國剛的回答,陳戒很滿意,徐玲的提議,陳戒很不滿意,因為他知道,那根本不是提議,純粹試探!

徐玲知道分寸,試探適可而止,畢竟陳國剛是她的客戶,真把別人嚇跑了,那就人財兩空了,更何況陳戒看她的眼神已經越來越不友善了。

吃過飯後,徐玲本想送送他們,但是陳戒堅持要和父親打的,陳國剛拗不過他,只好打車回去。

陳戒拒絕的理由倒也簡單,他不想讓徐玲知道他家住哪,這要常來常往,以後還不知要出什麼蛾子呢!

上車之後,陳國剛問︰「少爺,你是不是對小徐阿姨有意見?」

「阿姨?人家在我面前自稱姐姐。」陳戒冷笑一聲。

「現在的女孩子都喜歡往年輕了叫,沒啥大不了的。」

「真想往小了叫,那得管您叫陳叔才對。叫您大哥,給我當姐,咱倆不成平輩兒啦!」

「你管她呢!少爺,你操的心也太多了。」

「您也不管,我也不管,最後就是個禮崩樂壞!枉您讀了這麼多年聖賢書……」

「嘿!」陳國剛一臉戲謔,「教訓起我了,背後發脾氣算啥本事,有本事剛才你當面說呀。」

陳戒就差跺腳了,著急道︰「這不是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嘛!」

陳國剛眯了一眼道︰「那你當時別吃那頓飯呀,誰強迫你了。」

「吃飯不怕,誰讓她吃飯的時候試探您來著。」

「她試探我啥了?」

「婚姻狀況。」陳戒一臉不快,「她想請媽吃飯?打死我都不信!」

陳國剛扒拉著陳戒的腦袋,笑道︰「臭小子,這些東西你都跟哪兒學的?」

「男人女人,不就那點兒事兒嗎?」

「呦呵!」陳國剛笑了,「小小年紀,理解得挺透徹嘛!」

「爸,我敢打賭,這事兒肯定沒完!」

「那是!」陳國剛突然自戀起來,模著自己烏黑的秀發說道,「爸這魅力在這兒放著呢。」

司機師傅開著車,面無表情地翻了一個白眼。

陳戒一臉黑線,說︰「咱這三口之家就要出現危機了,您還有心情在這兒開玩笑?」

「咳咳……」陳國剛打斷道,「有事回家說。」

剛一到家,陳戒鞋都沒換,連忙問道︰「爸,您不會真喜歡小徐阿姨吧?」

「你小徐阿姨人也年輕,又會打扮,給你當後媽委屈你啦?」陳國剛只是夸徐玲會打扮,沒有夸她真漂亮,在他眼里,女人卸了妝沒幾個好看的。

「啊?您真這麼想噠?!」陳戒啞口。

與過去不同,在一夫一妻的時代里,領進一個小的,往往意味著原配婚姻關系的終結。打官司,鬧離婚,分家產,後爸後媽,這些電視劇里的狗血劇情開始一個個在陳戒腦海里上演。

馬天來的家亂了,高格立的神像崩塌了,難道現在真的輪到自己了麼?

陳國剛在陳戒心中的形象同樣如神般高大,而現在,神像的底座也有了松動的跡象。如果他和呂國萍真離了,陳戒這個「您」字還叫得出口麼?

那一瞬間,陳戒突然理解了這個時代,之所以現在的晚輩對長輩總以你我相稱,表面上說是時代發展,換個角度看,也許是︰

做為長輩,他們已經不配用「您」相稱了吧?

陳國剛說的本是玩笑話,他見陳戒眉頭緊鎖,彈了兒子一下道︰「逗逗你還當真了!午盤馬上要開了,趕緊看盤去!」

「您今兒不給我個說法,這盤我看不在心上。」

「唉……」陳國剛嘆了口氣。

「如果爸要給你找後媽,何必拖到現在?」

「以前我小,您怕給我造成原生家庭問題,現在我大了,姓徐的又對您有意思,您給我找後媽的條件已經成熟了。」

「你這話很沒禮貌,小徐怎麼也是你的長輩,怎麼能叫別人‘姓徐的’呢?」

「誰讓她破壞別人家庭的?我這麼說算客氣了!」

「唉……」陳國剛又嘆了口氣。

「以前不離婚,是爸對你的善待,現在不離婚,是爸對她善待。同樣,小徐阿姨也沒錯,這個時代,男女之間的界限本就模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小徐到了年紀,看到心儀男性想要試探也是正常的。」

「要怪,就怪這個時代吧。」

陳戒不以為意道︰「時代是人造就的,無知的人在喧囂,善良的人在沉默,所有人的都不干淨!說是時代,其實不過是無知者的亂作為和有知者的不作為罷了。您要真的善待我和我媽,就應該跟小徐阿姨把話挑明了!」

陳國剛無語,回道︰「人家不過請咱吃了頓飯,我跟誰挑明去?挑明什麼?當著小徐的面說我對她沒意思?少爺,你沒事兒吧?」

「不用明說,下次她再請您吃飯,您就帶著我媽一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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