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烤肉而已

「嗯?」這話陳戒听著新鮮,心說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新官上任三把火?這麼快就關心起班級內部的團結問題了?陳戒覺得納悶,便問,「你啥時候替馬天來當起和事佬了?」

馮詩楠解釋道︰「我不是替他做和事佬,只是提醒你,他最近情緒不穩定,你沒事還是不要招惹他的好。」

陳戒笑笑︰「咱們班能讓他情緒不穩定的除了你沒別人了,你不會又說了什麼刺激他的話吧?」

馮詩楠白了他一眼︰「胡說什麼呢!你知道他媽媽今天為什麼沒來麼?」

「听這意思你知道?」

只見馮詩楠從椅子上跳了下來,把聲音壓低道︰「他爸媽最近正在鬧離婚,我也就是看你嘴嚴才告訴你的,你可別出去亂傳。」

「你咋知道的這麼清楚?」

「他自己說的。」

「我看你倆最近連話都不說,他到哪告訴你去?」

「前天夜里他打電話跟我說的。」

哪曾想陳戒的關注點根本不在鬧離婚上,卻是問了句︰「他啥時候有你電話號碼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其他女生告訴他的吧……」

陳戒這才安心了些,接著又問︰「鬧到哪一步了?」

「已經攤牌了。他爸有外遇了,那女的還找到他們家來鬧了,他媽媽最近要死要活的,我覺得他挺可憐的,你最近就別跟他過不去了。」

听到這里,陳戒竟然跟馬天來共情了,感慨道︰「能毀掉下一代的果然只有上一代……」

馮詩楠看著他,嘟囔道︰「你這人真怪,前腳剛打了人家,這會兒又同情起他了。」剛說完,她就順勢扒在桌上,兩眼死死盯著陳戒,問道,「哎,你說男人是不是一有錢都會變壞啊?」

可是這個問題陳戒怎麼听怎麼像是在問︰「老實交代,你有了錢是不是也會變壞?」

「這個……」陳戒撓了撓頭,「其實你可以換個角度看問題,人是既有動物性也有覺性的復雜生物,而繁衍是所有生命的本能,至于自覺,這是覺性層面的東西。只能說馬天來他爸遭遇了一場本能和覺性的戰爭,不巧,本能獲勝了。」

這話馮詩楠听著新鮮,便問︰「夫妻之間的自覺不是因為那個叫‘愛情’的東西麼?」

陳戒現在終于有點搞明白自己為什麼更喜歡跟老大爺打交道了,並不是像高格立說的同齡人在他眼里多幼稚,而是只有在跟老大爺聊天的時候,他才有種中國人和中國人打交道的感覺。

馮詩楠的問題高格立也問過,但這類問題就算讓那些老大爺重回年輕也是問不出來的。

回想起益民路鄰里的熱鬧,再想到新民苑住戶的冷清,陳戒不免感慨︰這片土地上中國人的味道越來越淡了。

「這麼說吧……」陳戒擺擺手,「愛情只是烤肉上面的調料粉,不過是本能和覺性相互妥協的產物罷了。本能就像生肉,你讓現代人直接吃下去總會覺得惡心,所以才要把它烤熟了,再撒上一種名叫愛情的調料,雖然聞著挺香,其實還是肉。」

以前陳戒覺得愛情兩個字牙磣,可是自打在白城體驗過多巴胺的快樂機制後,這兩個字好像並不再像以前一樣羞于啟齒了。

陳戒聳了聳肩繼續說道︰「可在這個物質富足的時代里,烤肉的種類五花八門,我的是孜然味,你的是五香味,他的是麻辣味,你怎麼保證人們吃完自己的不會去嘗別人的呢?」

「這話說的,別人也得讓他嘗呀,誰要敢踫我的烤肉,我肯定鎖喉殺伺候!」

陳戒被她的護食宣言逗樂了,一臉黑線道︰「姑娘,這只是個比喻……」

馮詩楠調皮道︰「以後要叫我班長大人,你一個語文課代表,上下級關系還是搞清楚的好。」

「黑黑。」陳戒笑了,「您這政績沒見著,官威倒是見漲啊……」

「那是……」馮詩楠一臉小得意。

陳戒可不想順著這個話題繼續下去,萬一這姑娘揪著話頭不放,他以後就真得班長大人長班長大人短地叫了,所以他轉移話題道︰「其實對于馬天來他爸這樣的富商,相信我,很多人巴不得把肉送到他嘴邊呢。」

「陳戒同學,我覺得你對我們女性群體存在偏見。」

陳戒搖頭道︰「人不是千篇一律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這樣自律的。對于四體不勤卻又想攀龍附鳳的女孩子來說,馬天來他爸確實是幫助她們完成階級躍遷的理想歸宿。」

為了弱化言語中的情緒,陳戒特意把「好吃懶做」換成了「四體不勤」,反正他腦子里有本成語小百科,這種文字游戲他信手拈來。

「你把女性想得也太心機了吧?難道就不能是男方隱瞞婚姻事實?」這兩個問題本來是反問句,可是因為陳戒夸她自律,就被馮詩楠硬生生地弱化成了疑問句。

「馬天來他爸是咱們市的名人,你覺著瞞得住?!」陳戒突然一個反問起到了先發制人的效果。

「也許他們是因為愛情沖暈了頭腦呢。」馮詩楠辯解道,只是底氣沒有剛才那麼足了。

「沒想到啊,馮詩楠……」這是陳戒第一次當面直呼她的名字,「我是真沒想到這種話會從你嘴里說出來。上一代的爛賬就活該下一代來承擔麼?!一個知道自己已婚,一個知道對方已婚,這麼大歲數了還管不住自己,鬧大了以後就拿愛情當幌子,這個時代也太可笑了吧?!」

馮詩楠被他連珠炮式的責難說蒙了,定了定神後反駁道︰「你也太逗了吧,剛才你還說有些人巴不得把肉送到別人嘴邊,怎麼這會兒教訓起我來了?!」

「我是在跟你探討解決辦法,不代表我接受這種現象,更不接受你用愛情美化這種行為!」

陳戒擔心馮詩楠陷入誤區,也像陳國剛一樣做起了糾偏的工作,他說︰「說到底,愛情是西式思維的產物,是混合了本能和覺性的復雜構成。

在覺性佔據主導的個人或時代里,愛情有它美好的一面。但在覺性教育逐漸退出歷史舞台的現在,本能越來越佔據主導,這時愛情就會逐漸演變成災難。

西式思維盲目歌頌愛情,卻沒看清它潛在的風險。中國老祖宗早就看明白了這玩意兒不靠譜,所以主流思潮從來都不歌頌它。同學,你一定要保持清醒啊!」

馮詩楠看他著急的樣子差點笑出聲來,強作鎮定道︰「你這麼緊張干嘛,搞得就像犯錯誤的人是我一樣……」

「我是不希望你再走前人走過的冤枉路,你是我的朋友,我自然希望你的人生多一些幸福,少一些遺憾。掉進坑里容易,再爬出來且難呢……」

這回馮詩楠是真的沒忍住,她笑了,笑里帶著溫馨,帶著感動,她說︰「哎,你知道嗎,你著急時的樣子挺像我爸的。」

「我跟你說正經的呢。」說完陳戒模了模下巴,「我有那麼老麼?」

「反正這些話不像一個高中生能說出來的。」

陳戒想想也是,又說︰「對了,我好像還欠你一個故事是吧?」

馮詩楠揶揄道︰「您還舍得想起來呀……」

陳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這種人答應了的事情很難忘記的。」

馮詩楠看著窗外,發現夜幕已經降臨,校外的建築此時只剩輪廓,一彎新月不知何時也高掛在了天空,空曠的教室里坐著她和陳戒,這個氣氛不听故事確實可惜了……

「說說你的故事吧……」她說。

「往哪里開,往幸福里開……」林薇曼的手機響了起來,她去法國的簽證下來了。

那時的林薇曼不到30歲,時常掛著一張陽光朝氣的清秀面龐,特立獨行,對于新生事物永遠保持著強烈的好奇,在手機還不普及的年代,她就擁有了自己的第二部手機,目的只是為了體驗一下新出的鈴音自定義功能。

取了邀請函後,她首先想到呂國萍,後者當時還沒下海,還是大集體里的普通職工。

林薇曼想出國,呂國萍想下海,兩個不甘平凡的人注定惺惺相惜。她們約好在一家新開的咖啡館見面。

起初呂國萍想換個地方,咖啡館在當時的凡城還是新興事物,對于已經成家的她來說總覺得那里消費不低,可她架不住林薇曼的軟磨硬泡,柴米油鹽的顧慮最終還是輸給了內心的好奇。

「一杯苦水敢要10塊錢,真夠貴的。」呂國萍抱怨道,就算她剛漲了工資,月薪也才剛破千元大關,當時的雞蛋一斤也不過1塊多錢,她實在想不明白誰會腦子進水花10塊錢買杯這玩意兒。

那時的咖啡廳還不提供咖啡伴侶,林薇曼優雅地往兩人杯里分別夾了一塊方糖,笑問︰「夠麼?」

呂國萍低聲問道︰「這糖要錢不?」

林薇曼覺得這個問題太煞風景,回道︰「你呀……咱都坐在這里了,能不能暫時忘了這些紅塵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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