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束發之年 第四十二章 櫃子風波(上)

高格立一邊拍照,一邊听著陳戒嘮叨,同時讓後者把家門打開一些,他需要幾張櫃子擋路的照片做為證據。

拍完照片,高格立笑了笑道︰

「你做的沒錯,但你思考問題的角度還是太善良。」

「你錯就錯在找的不是凶神惡煞的打手,你要真找來這樣的人,信不信,那倆王八蛋立馬就跟孫子似的。」

「這種人就是賤,講道理沒用的,打上一頓,立馬把你當祖宗供起來,這就是你常說的人的秉性。」

「那也不能這麼沒皮沒臉吧?」陳戒回想著之前的一幕,終于明白了啥叫活久見。

在他的印象里,之前小區的鄰居都挺友善的,不管大爺還是大媽,跟他說話總是笑呵呵的,像704兩口子這樣的他也只是在小說里見過。

也許是自己已經長大,沒人再把他當孩子;也許是生活本就如此,只不過他閱歷尚淺,涉世未深。

都說藝術源于生活,可能舞台上丑角的原型就是這些人吧。

陳戒想起語文課里總結的唐詩、宋詞、元雜劇、明清小說,發現文學作品的復雜度是在逐漸提升的,這個過程除了文藝理論的創新,生活素材的日趨豐富應該更重要吧?

或者可以這麼說,正是生活中的悲歡離合越來越多,才讓作家們擁有了源源不斷的寫作素材。有了這個基礎,才能誕生出雜劇小說這種文學形式,否則哪里來的矛盾,哪里又來的沖突?

幸福的人沒故事,善良的人愛沉默。

如果大家都活得很快樂,這世上本就不該有文學這種東西吧……

陳戒放飛思緒的同時,高格立已經完成了拍照取證,他直起腰來,聳了聳肩說道︰「那有什麼辦法,爹媽不教育唄,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有個這麼好的爹啊!」

高格立嘴里的好完全是從陳國剛的氣質和陳戒之前的「我爸說」里感受到的,要是知道陳戒明明是個富二代卻還在過這種低調生活的話,那他對陳國剛的敬佩恐怕更得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了。

對于陳戒而言,今天的遭遇就像《黔無驢》,而他就是那只虎,他不是沒有手段對付這些人,只是第一次見到確實有點蒙。

既然對方虛實已經模清,接下來就該陳戒反擊了。

陳戒的觀點與陳國剛不同,他總覺得父親的寬容有些教條,有些過于一視同仁。在他觀察生活的這些年里,他覺得對于有些人是不能夠過于仁慈的,尤其是成年人。

陳國剛的寬容帶有很濃重的農業社會習氣,底層是安貧樂道,知足常樂的傳統思想。

而陳戒是成長在商品經濟下的全新一代,不像農業社會有土地提供安全感,商業社會的安全感是錢,而錢扔在地里長不出錢,只會生銹。人為了生存,為了獲取安全感只能不斷競爭,而競爭往往是殘酷的。

農業社會可以要求老百姓安貧樂道,畢竟有地。可是商業社會,一切都被拉扯得走向極端,沒錢不是好與壞的問題,而是生與死的問題,人們腦子里的觀念也不再是安貧樂道,而是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

農業社會的價值觀都被顛覆了,再講寬恕之道又有什麼用呢?

這個年代跟孩子可以講對錯,但是人一旦成年,心里就多了一個賬本,這個時候講利害遠比講對錯管用得多,只有施加的懲罰大于佔到的便宜,成年人才能真正長記性。

以前國人總說外國人素質高,其實外國人的素質不也都是罰出來的嗎?對于信仰性惡論的民族而言,他們罰起來可不講寬恕之道,當然下得去狠手。可我們由于祖宗禮法的道德包袱和商鞅之流的下場暗示,下手的力度往往只是隔靴搔癢。

但在陳戒看來,祖宗禮法本身並無問題,只是後人在執行過程中出現了偏廢,這是文化斷層過程中顧此失彼的必然結果。

其實君子除了寬恕之道還有直諫之道啊!總不能光看到儒生手里的扇子卻沒看到孔夫子腰間的紫薇劍吶!

孔夫子不就曾經發問︰「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嗎?雖然陳戒尚不能徹底領悟「以直報怨」中的「直」在具體執行過程中是個什麼味道,但他也有自己的辦法,那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想到這里,陳戒問道︰「你喜歡听相聲是吧?」

听到這個問題,高格立笑了,他問︰「你怎麼來了這麼一句?」

「倫理哏不是總喜歡給別人當爹嗎?咱們就給這二位當次爹怎麼樣?」

高格立笑得更開心了,忙問︰「怎麼個當法?」

陳戒那一肚子壞水此刻早已翻江倒海,只听他笑著說道︰「你不是說他們沒有爹媽教育才會變成這樣的嗎?那咱倆就給他當次爹好了。」

拜托,鄰居好歹也快30歲的人了,爹媽少說也得50往上了,要是听到陳戒一個15歲的小屁孩這會兒竟要跟他們平起平坐,估計也得氣到吐血。

可是誰讓你們生子不教呢?陳戒這會兒可沒什麼同情心,那是你們活該!

高格立天生喜歡湊熱鬧,一听這話立刻來了精神,笑著說道︰「我就知道跟你交朋友總能有戲看!」

「不過教育熊孩子前咱們還得先把櫃子的事情解決了。」陳戒說完話就和高格立來到了電梯間。

等電梯的功夫高格立再次打量起了陳戒,想想那位男主人也快30歲的人了,可論起心智還不如陳戒成熟,這可能就是陳戒說的成長起點吧……

和陳戒相比,雖然高格立從不懷疑自己中國人的身份,但是祖先的世界觀和人生觀對他而言依舊朦朧,他對傳統的了解也僅限于語文課和歷史課上的膚淺認識,並沒有主動探索的習慣。

也是和陳戒接觸久了,高格立才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

如果讓他形容祖先,他甚至不敢用「智慧」二字,一來他根本不了解,二來不知為何,他就是沒有陳戒對祖先的那種自信,可能歸根結底還是不了解吧。

陳戒有次說過︰「只要你真正讀懂了祖先的意思,那對祖先的自信是必然的事情,不自信只有一個原因,就是沒看懂。」

高格立當時還在心虛,他哪是沒看懂啊,他是壓根兒沒看。

因為陳戒的關系,高格立對傳統的好奇終于萌發了。

兩人來到物業後,陳戒負責描述原委,高格立在旁悄悄錄音,二人配合十分默契,很快就把事情談清楚了。由于趕著上學,他們希望物業現在就去現場一趟。

物業倒是很配合,專門派了兩個人來到樓道了解情況。

按照正常流程,如果樓道物品屬于業主,首先應該確認屬主,可這二位也從陳戒剛才的話里听出704的業主不是善茬,因此不想招惹。他們沒有透露標準的處理流程,就把櫃子直接移到了電梯間。

按理說,私人物品不能放到公共區域,這是物業管理守則的要求。但是物業人員已經有了職業陰影,平時最怕解決業主之間的矛盾,兩名物業人員也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心想就這麼處理一下,只要兩個女圭女圭沒意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是了。

櫃子移到電梯間後,物業人員詢問陳戒這麼處理是否可以。陳戒瞧這二位都是怕惹麻煩的人,也就沒有過多為難,反正櫃子已經移走,他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這種處理方式高格立並不同意,他看過物業管理守則,知道這麼操作並不規範,很可能為後續的問題解決留下隱患,因此多留了一個心眼,在工作人員移櫃子的時候,他也悄悄錄了像。

陳戒正要點頭,高格立在旁邊拉住了他,然後替他說道︰「我們現在著急上學,暫時先這麼處理,至于後面有沒有別的事情觀察一段時間再說,要是還有問題,我們還會通知物業。」說這段話的時候,高格立一直開著錄音。

達成一致後,陳高二人便急急忙忙地上學去了。

陳戒之前雖說要唱一出倫理哏的戲碼,但是經過一個下午,他的火氣已經漸漸消了下去,心理狀態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既然事情已經結束,櫃子已經移走,那麼這件事情也該劃上句號了。

畢竟和那兩個人來回拉扯十分耗費心力,陳戒沒那麼多閑功夫,最終他還是回到「算了」那兩個字的老路上。

可是晚上回家一看,陳戒的火氣又來了,那兩位主兒不知何時又把櫃子移了回去,而且又是放在陳戒他們家門口的位置。更過分的是,櫃子上還貼了一張紙,上面竟然畫了一只豎起中指的手!

這種行為完全就是小孩子慪氣嘛!虧你們兩個還是成年人!這事就連陳國剛知道後也是連連搖頭,表示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事到如今陳戒終于忍無可忍,真當別人好欺負是吧?!你不是要玩嗎?行,爸爸就陪你好好玩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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