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束發之年 第三十章 快樂機制

陳戒這時緩緩說道︰

「我的願望其實很簡單,國運現在擺在這里,這種壓力是誰也逃不掉的,但我希望個體在日常的工作生活里能夠快樂一些。」

「即使快樂很難做到,做到坦然也好呀,只有大家心態放平了,民族復興才是可持續的,個體也才能真正從民族復興中感受到意義。我總還是希望大家能生活得快樂一些的。」

「但是想讓別人快樂,首先就得讓自己快樂。」

「如何快樂是個很大的命題,這需要時間、精力去總結梳理,我知道現在企業的壓力都很大,如果我投身到正常體制里的話,每天光是工作日程就很可能讓我忙得喘不過氣,還哪有心力去研究這些呢?可是沒有體制的保護,我拿什麼安身立命呢?總得首先解決生存問題吧?」

高格立這時才有點恍然大悟︰「哦,這就是你選擇炒股的原因?但你也可以進國企呀,國企的很多崗位其實很輕松的,我爸之所以累是因為他在私企工作。」

陳國剛就是從體制里走出來的,陳戒太明白國企那些人的想法了,于是回道︰「國企的很多崗位確實輕松,但是他們的心力都是用在工作之外的,每天滿腦子想的都是怎樣削尖了腦袋往上爬。但我不喜歡這種風氣,做違心的事會讓我不快樂,這本身就背離了我的初衷。」

「你在國企也可以踏踏實實做自己呀,干嘛非要學那些人呢?」

陳戒這時又想起了呂國萍,一想起她對待老爸時的那個態度,突然冷笑一聲道︰「可我將來總是要成家的,就算你不想用一些小聰明往上爬,你老婆也不樂意呀!等到同一批入職的人都身處要職而你還停留在原地的時候,家庭矛盾怎麼解決?」

這話不禁也讓高格立聯想到了當今社會的現實程度還有那個攀比勁兒,跟著苦笑一聲搖起了頭,不過嘴上還是沒服輸,繼續說道︰「為啥一定要靠小聰明呢?你也可以憑真本事往上走呀。」

陳戒這時瞥了高格立一眼,心說到底是我太理想化還是你太理想化?于是回道︰「憑真本事往上走那得有伯樂才行,能不能遇到得看機緣,至少在國企的負反饋機制沒有健全之前,我是不會去賭的。」

高格立想想也是,當初老爸就是覺得國企馬屁味太重掙得又少才去私企的。

高格立沒想到陳戒不過高一,就已經能把自己的每條路分析得妥妥當當了,那他還有什麼好勸的。可是炒股總還是有風險的,所以他又忍不住說道︰「只是炒股的風險總還是大了些……」不過說這話的時候,高格立的語氣明顯比之前緩和了許多。

「人生本來就是二八現象,又想做那20%的人又不想擔風險,這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高格立這會兒算是徹底被陳戒說服了,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祝你好運了。」接著他就突然傷感了起來,「剛才說到快樂,我以前其實挺樂天派的,但是這兩年我也有這種感覺,總覺得快樂好像越來越難了。」

雖然高格立對此有些傷感,但在陳戒看來這很正常,他說︰「沒啥好傷感的,就像人在生理上有變聲期一樣,人的心理也是有轉換期的,你現在之所以覺得快樂越來越難,是因為你正處于快樂機制的轉換期。孩子無憂無慮,快樂多是通過多巴胺獲得的,而人一旦成熟,有了責任和壓力,多巴胺就沒那麼容易獲取了,這時就要靠內啡 帶來快樂了,這是兩種不同的快樂機制。」

高格立這時又是一臉問號,感嘆道︰「你咋總是能說出一些新名詞,什麼多巴胺內啡 的,啥意思啊?」

人活著說到底是圖一樂,而樂的實現方式卻是多種多樣的。

陳戒說︰

「多巴胺機制是一種獎勵機制,對于孩子來說,父母的陪伴和鼓勵,老師的表揚,吃甜食,玩游戲,這些都可以促進多巴胺的分泌,多巴胺是一種激素,它可以讓人產生快樂的感覺,但是這種快感的特點是來得容易但去得也快。」

「你說你以前很快樂,這說明你的內分泌很正常,同時也能說明你是在一個有愛的童年環境里成長起來的。」

「而人一旦成年,隨著競爭加劇,人就有了更多的負擔和壓力,這時多巴胺的分泌水平就會下降,如果想要感受快樂,往往就要依靠內啡 這種激素了。尤其在當前高壓的社會環境里,成年人對多巴胺的獲取難度就更大了。」

「而內啡 也是一種能讓人感受到快樂的激素,但它是需要通過努力才能獲得的,只有為之奮斗的目標得到實現,這種激素才會分泌。」

「所以內啡 機制也稱為補償機制,通俗說就是為了得到一塊糖你得先挨一巴掌。跑步以後的快感,突破難題後的成就感,以及使命實現後的欣慰都屬于這個範疇。」

「但我說的是正常情況,每個人都會經歷快樂機制的轉換期,但不一定每個人都能成功過渡。」

「因為內啡 的獲取難度比多巴胺高,對于意志力比較薄弱的人來說,很多時候堅持不到內啡 的到來就已經放棄了。如果內啡 一直獲取不到,那快樂機制的過渡就會以失敗而告終。」

「而且據我觀察,這種快樂機制過渡的失敗率越來越高了。」

「過渡失敗的成因很復雜。」

「社會競爭壓力過大,導致內啡 的獲取成本越來越高是一個;還有就是原生家庭提供的多巴胺過于匱乏,一個人在缺乏關愛的環境下成長起來,他連多巴胺都沒嘗夠,又怎麼會有動力去追求內啡 呢?!再有就是人的性格原因,一個對自己要求過高的人也不容易得到內啡 。」

「最後一個主要原因就是咱們這代人大多嬌生慣養,意志力普遍薄弱,根本堅持不到內啡 的到來就已經放棄了。從這個角度看老祖宗說的吃苦要趁早其實是很有道理的。」

「而一旦過渡失敗,人就會退回到多巴胺的快樂機制里,但是對成年人來說,這個機制是有風險的。」

「如果一個人的精神世界很空虛,現實生活又因為不如意而得不到內啡 的刺激,那就只能向多巴胺要快樂了,風險性低一些的就是美食、游戲、網絡、煙、酒,要是這些刺激都覺得不夠,那就只能向黃賭毒要快樂了,這個就相當危險了。」

「而又因為多巴胺本身是一種來得快去得也快的激素,一旦多巴胺成為獲取快樂的唯一來源,為了感受快樂,就必須不斷地重復同一行為,一旦對多巴胺形成依賴,這時就極容易成癮了。這個時候再干預已經太晚了,這也是我為什麼不想做心理醫生的原因。」

高格立沉思了一會兒後感慨道︰「多巴胺容易成癮,內啡 又不容易獲取,咱們這個年代想快樂已經這麼難了麼?」

「大多數人的情緒軌跡都是心電圖的模式,一旦情緒跌入低谷的時候往往就需要激素刺激,但如果能跳出這種情緒軌跡,就能解鎖第三種快樂模式,這種快樂模式是不需要激素刺激的,是常態化的快樂。」說到這里,陳戒突然不說話了。

高格立見狀催促道︰「你就別賣關子,趕快說呀。」

陳戒又說︰

「這種快樂模式我也只能偶爾感覺到,所以沒辦法說得很仔細。」

「我的感覺是人一旦進入這種狀態,情緒軌跡更像是一條直線,但它不是麻木,就是一種很平淡的喜悅。」

「它不像依賴激素刺激的快樂那麼躁,而是一種由內而外自然產生的快樂,類似于放空後的感受。機理我還搞不清楚,我只知道獨處的時候更容易感受到這種快樂。」

陳戒之所以對這種快樂模式的感受很模糊,是因為這種古井無波式的快樂並不是他自己生發的。它的本源其實在陳國剛身上,陳戒只是在陳國剛的耳濡目染下受到了一些燻陶,正是因為陳國剛對他心境的影響,才能讓陳戒很早就感受到這種快樂。

「那你獨處的時候都在做什麼呢?」

「可能是在看書,也可能就是單純地安靜坐著。」

高格立嘟囔道︰「可能這就是精神世界很充實的人才能感受到的東西吧……」

很短的放學路就在兩個人對快樂的探討中變得無限漫長了起來,等他倆回過神來的時候,竟發現自己連校園都還沒有走出去,陳戒見時間已晚,便催促高格立加快了步伐。

出了校門,兩人像往常一樣走在既定的路線上,高格立的好奇心長期處于旺盛水平,所以走起路來也總是喜歡東張西望,心境自然不如陳戒安定。

走著走著,高格立突然發現左邊巷子里有個人影特別眼熟,他拍了拍陳戒,問道︰「哎,你看那個人像不像馮詩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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