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場巨大的變化已經過了十多天時間，但抵達特瑞西後，伯尼仍舊能夠感受到這座城市內殘留的許多混亂跡象。
路人行色匆匆、街道上的建築充滿破損痕跡，城內巡邏的騎士隊伍也多了一倍有余。
此時此刻，唯有使用「化形項鏈」變作人形的玩家們沒有受到影響，因為有著教會的準許，這些身上帶有野獸痕跡的「類人」異靈一個個活躍在城市各處，舉止與周遭原住民們那略顯沉重的表情神態完全不同。
不過伯尼並沒有多觀察什麼，因為他只出現了不到十分鐘，就已經被一群認出他的玩家們給「包圍」了起來。
喧囂吵鬧的聲音隨之連綿不絕，迅速趕來的一隊巡邏騎士對此卻無可奈何——
異靈們不服管教，能夠在城市內不偷竊不打架就已經算是「良民」了，根本不能指望它們不去做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
不過伯尼身旁好歹有一位天使，所以在發現周圍的「獸人」越聚越多後，就立即帶著伯尼閃身離開了這里。
「那些異靈到底在想些什麼？」
在伯尼位于胡同內的屋舍門前出現之後，豎笛手打扮的萊恩語氣無奈地道︰「就算你是他們的上級，也不能這麼巴結吧？」
說巴結其實不正確，這麼久了，伯尼始終不對外發布任務，玩家們就算再沒記性，也沒理由巴結他。
所以之前那些圍到伯尼周圍的玩家只是湊熱鬧的，或者干脆想要惡作劇罷了，它們本就對「游戲世界」中的一切缺少敬畏心。
「我可不是他們的上級。」
伯尼聞言擺了擺手，「頂多也就是雇佣兵與雇主之間的關系。」
「哪個雇佣兵會沒事在雇主面前跑來跑去？」
萊恩表情怪異地道︰「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在求偶呢……」
參考動物們發情時的做法，那些玩家也的確像是那麼回事。
不過伯尼可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交流的心思，聞言後笑了笑，遂轉而說道︰「之前趕路這幾天你也見到了，現在各地情況都很慘，海族又在趁機作亂，再不做點什麼，可就損失大了。」
海族雖然有求和的心思，但目前它們鋪開的攤子太大了，王國各地都有魚人隊伍打游擊，高層海族根本管不過來。
而伯尼的話語本身，指的當然不是想要讓聖約教會去做些什麼，事實上，法洛斯王國的教會本就因為海族入侵而手忙腳亂了，眼下面臨如此巨變，基本與崩潰無異——
自從那天集體「墮落」之後，每晚夜色降臨，都會有大量死者復蘇，然後襲擊人類，周而復始，堪比亡靈天災。
無數低級神職人員折損在災難當中，各地許多教堂被迫癱瘓，由此造成的平民死傷多不勝數。
單憑目前的聖約教會是沒辦法挽救這一切的，甚至不可能阻擋局面愈發嚴重。
所以伯尼的話語指的其實是天國方面，萊恩畢竟是一位天使，由他負責通報情況，天國必然能夠清楚知道現在法洛斯王國面臨的一切。
「消息已經通報上去了，具體會不會有動作，我不敢保證。」
可惜萊恩對此抱以悲觀態度，「只是別抱太多希望就是，如果天國能有余力，早就下來解決那些敵人了。」
這也是一個難題，天使們如果以附身人類的方式降臨，就無法發揮出自身全部力量，甚至不以力量見長。
而如果有天使真身降臨，那雖然能夠在當前局面下發揮奇效，但也只適合破清理明面上匯聚在一起的敵人罷了。
想要解決法洛斯目前的困境，其實力有未逮。
原因很簡單，亡靈復蘇的規模龐大，且分散在王國全境，就算天使們仰仗天國之力趕路速度飛快，跑遍法洛斯王國解決問題，也是完全不切實際的想法。
除非數量上千。
不過，據萊恩聲稱，整個天國目前能夠動用的天使數量都不足一千，還需要分出一大半來守衛天國，余下的基本去參與方舟計劃，或是駐防混沌要塞去了。
要說一百位天使還能勉強湊一湊。
然而就算能湊出來，想要讓這一百位天使以真身姿態降臨到人類世界，也是需要非常巨大的代價，和不短的時間的。
所以天國沒有什麼支援的力量可言。
然而，法洛斯王國遭難，東大陸乃至整個光輝之地的教會力量分散四方，很難抽調來太多援助，這時候天國不救援，還能指望誰？
死而復生的亡靈所帶來的災難本就非常嚴重，更別說亡靈災難之後，可能還會出現別的問題了——這點通過天使敏銳的直覺，萊恩隱約能夠察覺得到。
雖說事情還沒發生，但亡靈天災，必然不是這場災難的全部！
「我始終懷疑這一切與地獄魔王們有關。」萊恩後知後覺地猜測著，「但想不通它們到底是要做些什麼。」
「看那場天象變化和復蘇的亡靈，」
伯尼好心提醒他道︰「也許這件事涉及到了某種世界規則的變化？」
「世界規則？」
萊恩聞言怔了怔，隨後失笑的搖了搖頭，「太陽東升西落、萬物隨自然生長，世界的規則那是那麼容易就出現變化的？」
「涉及到魔王，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吧？」
「就算是魔王也不太可能擁有這種力量。」萊恩堅持說道︰「如果它們能做到改變規則的程度，也就不會被咱們打的龜縮在地獄里面難露頭了。」
伯尼聞言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對方反而來了興致，給伯尼講述起了天國與地獄在很久之前打得難分難解，地獄又是如何一步步被天國所壓制，乃至抬不起頭的這一歷史過程。
這是一個非常漫長且殘忍的過程，據說期間戰死的魔王就有二十多位，老王死後新王接管，然後繼續戰死，最終徹底打滅了地獄桀驁的「性格」。
至于天使們在這個過程當中損失多少，萊恩沒說。
不過據伯尼了解，這位有吹牛逼的嫌疑。
可惜這次講述並沒有持續下去，因為在伯尼返回不久，大主教亞度尼斯就遣人來叫他過去一趟。
匆匆趕到大教堂內後，對方也沒問伯尼這段時間到底去了哪里，打了個招呼後，就直接將一份資料遞給了他。
「這是我們這幾天在聖城的指導下，商議出來的一個行動計劃，你看看，其中有你兩份任務。」
伯尼聞言沒說什麼，低頭大致掃了眼，基本有數。
這份資料的目標是應對目前法洛斯王國面臨的危機。
主旨是增強己方對抗危險的綜合實力，削弱敵人的入侵力量。
詳細步驟包括但不限于開放超凡者數量限制，松綁民間超凡物品交易的嚴格管控，大量制造藥劑、允許在民間傳播字符魔法等等。
其中涉及到伯尼的工作有兩件，一件是更深入的驅使異靈們來清理法洛斯境內肆虐的死尸與魔物。
另一件，則是與海族進行接觸，甚至談和。
這兩件任務其實都有些吃力不討好。
異靈方面，之前只是單純的特瑞西一地，就沒少踫見反對異靈接觸社會秩序的聲音。
而當這個範圍擴散到法洛斯全境，那麼這種反對聲音只會更大，甚至也許會演變成一股浪潮。
與海族談和更是招人記恨，畢竟戰爭持續了這麼久，人類死傷慘重，豈能說談和就談和？
消息透露出去，必然會引起一陣軒然大波。
「正常情況下，這兩個任務很難完成。」
在伯尼看資料的同時，坐在寫字台後的大主教滿臉疲憊地道︰「但現在情況特殊，我們面臨的危險實在太大，一切反對聲音在這種情況下都會消減到最小。」
「不過就算這樣，也仍舊很難，尤其是還需要你兩件事情一起辦。」
說著，大主教表情有些慚愧，「只是異靈方面除了你之外，目前沒有別人懂得管理，尋常人也很難處理與異靈之間的溝通問題。而海族方面，它們幾天前已經透露出了消息，如果要談何，就必須有你參加……」
「只有我一個？」
伯尼聞言挑眉。
「當然不會，聖城會派遣使者過來，本地教會也會支持你。」
伯尼遂點頭，沒說什麼。
亞度尼斯見此欣慰地笑了笑，顯然對伯尼這種不抱怨不拒絕的態度感到高興。
于是他緊接著道︰「因為某些情況，法洛斯王國的首席主教一職始終空缺。」
「如果你能做好這兩件事，伯尼，我舉薦你擔任這個職位。」
伯尼聞言一怔，隨後鄭重地點了點頭。
首席主教雖然仍舊是主教，但地位卻比尋常主教高一層，身份超然，可以算是大主教的繼承人。
一般情況下，像伯尼這種資歷淺薄的根本別想染指這個職位，尤其是他目前還只是一個副主教，正常晉級只能晉級成為主教罷了，沒有兩級跳的道理。
不過就如同亞度尼斯認為伯尼手中的兩件任務在這個時間段完成難度最小一樣，他晉級主教甚至首席主教的難度也比尋常時期減弱了太多。
局勢危險，也沒那麼多規矩可言。
伯尼對此並未推月兌，法洛斯王國可不流行謙虛謙讓那一套，而固然以這種情況下晉級會有根基不穩的危險，甚至可以說，除了玩家之外，他沒別的可用的自己人。
但伯尼不需要在教會內有根基。
他只需要在教會內有地位，並且越來越耀眼就可以了。
耀眼的目標是超凡月兌俗，而當這種月兌俗月兌到了一定程度，在世人眼中，他就會變成一種異常之人。
身為教會成員，這種異常不會被誤以為惡魔附身或者其他什麼妖魔，那麼如何理解他這種異常就很簡單了，要麼得天國眷顧，要麼身世不凡。
實際上凡是知道伯尼「真實身份」的，都明白這兩點已經是事實。
但對尋常民眾來說，他們才不會知曉什麼神眷者，或是聖靈轉世，就算是一般的教會成員，也根本不知道神眷者與聖靈會有什麼關系。
所以民間的名望與教會內的名望其實是兩碼事。
而伯尼目前追求的神子身份，需要的正是民間的名望。
……
這邊伯尼剛剛返回特瑞西就「臨危受命」，處于人類世界之外的雲海之地，則因為法洛斯王國出現的災難而動蕩不安。
範圍波及一座王國，所以根本用不著萊恩通風報信，天國就已經察覺到了那場災難的發生。
天使們因此慌亂不已。
連綿不絕的亡靈復蘇帶來的是一場個體威脅不強，但範圍非常廣的超級災難，波及法洛斯全境，堪稱海族游擊打法的升級版。
如此情況，接下來又會造成多大的死傷？
一些心靈敏感的天使對此悲切不已，脾氣大的則憤怒非常，原本寧靜的天國，在這段時間也因此日益喧囂。
某些聰明的天使，則對此憂心忡忡。
原因是這場災難背後的一切。
雙魔王爭斗、蛇魔復蘇、海族入侵、瘟疫天災、海底火山、血月災厄……
這一切背後要說沒什麼陰謀，任誰也不會相信。
而眼下看情況，幕後黑手的爪子再次現形了，為的只是造成大量死傷嗎？
單純的死亡其實無法給「人」帶來什麼益處，但誰會耗費這麼大的排場來做無用功？
這場災難背後必然會有更大的危機。
比方說，幕後黑手提前布置了某種儀式，那麼死亡數量越多，能夠造成的成果自然也就越強。
類似獻祭一整座王國的情況在歷史上其實有過發生，只不過發生的年月處于動蕩時期，而現在，或者說，在兩年之前，人類世界還一片太平呢！
「七魔王到底要做什麼？」
尋常天使們無法忽視人類世界發生的災難，管理天國的幾位大天使對此同樣不能忽視。
此刻他們正處于開會用的露天宮殿當中，于一片明媚光線籠罩下，表情凝重的談論此事。
「應該問，他們是如何做到的。」
光頭中年模樣的安東尼不理會身旁惱火的同伴，一臉嚴肅地說道︰「是地獄氣息的泄露造成了大量亡靈復蘇，也就是說，七魔王已經打開了一條從地獄直通人類世界的通道！」
「它們想要做什麼？答案很簡單，那就是跳過混沌要塞，直接統帥惡魔軍團大舉入侵。」
「但看目前情況，只是有氣息泄露，而沒有太多惡魔降臨，所以我認為，這條通道還只是一條縫隙，沒有徹底開啟。」
「既然沒徹底開啟，那麼我們就一定有時間將它關閉，我們也必須將它關閉，不然大禍終將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