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霧世界的小木屋中蠟燭光芒依舊昏黃暗淡，將伯尼的面頰籠罩的一片恍惚。
事實上，此時他整個「身體」也都在恍惚變換著。
那是因為他身上一片片灰色煙霧不斷升騰擴散，然後融入周圍空間深處。
整體來看，就仿佛一個冰雕被蠟燭散發的熱量融化，緩緩飄出水蒸氣似的。
這個過程當中，木屋外隱約有一些瑣碎聲響浮現，同時窗口位置還有許多猩紅眼眸誕生。
那是外界怪物們的窺伺。
只是它們盡管看起來非常詭異與恐怖，但卻沒有一個敢踏入木屋當中。
甚至在伯尼結束這次銘文烙印，將目光掃視過去時，那些偷窺的眼楮一個個仿佛見到了什麼恐怖凶獸一般，飛快四散消失不見。
伯尼對此並不意外。
他目前這種靈性之體，其實並沒有固定的形象可言。
在伯尼看來，自己現在的形象與現實中的身體無異，但在其他存在眼中，可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他也沒多余心思去理會外面那些小角色，「緩了口氣」後，目光看向了身前書桌上的那本黑皮書。
此時在這本有著些許銀色紋路的黑皮書表皮上，一張怪異的嘴巴已經隨著之前的烙印完畢而悄然誕生。
嘴巴大體與人類的唇部沒什麼區別，只是顏色呈詭異的純黑之色，沒有牙齒，內部漆黑深邃的如同黑洞，看不到丁點其他物質。
而隨著伯尼的注視，這張詭異的黑嘴還在不斷開闔顫抖，嘴角偶爾抽動一下，仿佛充滿了饑渴與痛苦。
看了幾眼後，伯尼從身後物品架中拿出來一個透明的玻璃罐，然後將罐子內被浸泡著的殘缺「小惡魔」用夾子夾了出來。
「啊……您又要割掉我的哪里啊？」
小惡魔是清醒的，被撈出罐子後它還在諂媚地笑著。
但是沒有眼楮讓它根本發現不到自己此刻的境遇。
「放心吧，這次不割你。」
伯尼邊說邊將其遞到黑皮書封面上的黑色嘴巴旁邊，于是正當小惡魔對伯尼一番感激涕零的同時，那張嘴倏然一歪，直接將其叼了住，並且猛地往嘴里一嗦。
如同一條活生生的泥鰍，黑色小人沒有丁點掙扎就順滑地被比它更黑的嘴巴給吞進了口中，繼而遭遇了一番殘忍地咀嚼。
小惡魔因此發出一陣淒厲地尖叫，但因為黑色嘴巴沒有牙齒的緣故，它看起來其實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
只是被擠壓的不斷翻滾扭動，仿佛被扔進了滾筒洗衣機里。
順著嘴巴開闔間的縫隙，伯尼能夠看到它面臨的情況。
而隨著時間流逝，他同樣可以听到對方發出的聲音在逐漸減弱。
直到最後完全消失不見。
如同吐痰一般的聲音緊隨其後的從嘴巴處傳出。
就見被吃到嘴里的小惡魔又被這張嘴給吐了出來，翻滾癱倒于嘴巴旁邊的書桌表面，那渾身無力地模樣顯得異常可憐。
伯尼探手捅了捅對方，有一些本能上的回應，卻已經沒有任何靈性可言。
或者說，它已經失去了自己的「靈魂」。
伯尼因此將這只「植物人」重新放回玻璃罐中，然後目光看向黑皮書。
食入一條惡魔之魂後，黑皮書表面這張嘴仍舊如同之前一樣毫無變化。
但當伯尼翻開書頁時，原本扉頁上的內容已經被替換成了另外一些文字——
你獲得了惡魔語（掌握）
……
你獲得了地獄‧痛苦之城地理（精通）
……
你獲得了三種黑暗儀式框架（詛咒、污染、天災）
……
你獲得了純淨惡魔之魂X1
……
你獲得了基礎的靈性力量X100
……
你獲得了……
……
顯然，這張嘴並不是吞噬了小惡魔的靈魂，而是將它的靈魂分解掉了。
這倒有些出乎伯尼預料。
這張嘴巴是玩家體內那條對應吞噬附體靈魂的序列演化而成的。
伯尼銘刻它，希望的是能通過它來嘗試改造出一種消化的能力，繼而將解剖出來的那些惡魔器官利用上。
對于它本身的能力，他倒是沒抱有多少期待。
因為在伯尼看來，吞噬其他靈性力量來增加自身的「實力」，是一個短時間內見效很快，但注定會有諸多後患的舉動。
大多也就可以用來培養炮灰，連拿來培養屬下都需要考慮一二。
至于用在自己身上，那更是絕無可能。
原因很簡單，靈魂乃至靈性代表著一個生靈本身的「存在」，如果有人吞噬了這種「存在」，那麼這個人的存在就注定變得異常「復雜」，人格因此分裂都是輕的。
結果沒想到，這條符文序列所演化的能力竟然是分解……
若有所思地模了模下巴，伯尼卻並沒有繼續研究這張嘴巴，也沒有繼續呆在黑霧世界，而是回到了現實當中。
此刻現實中的時間還是凌晨，躺在床上的伯尼睜開雙眼後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隨後他轉頭看了看窗外。
濃濃的晨霧籠罩著外面的街道與建築，一些早起的鳥兒蹲在樹上嘰喳叫嚷，點綴著雨過天晴後的古老城市充滿了寧靜與悠然。
在伯尼手邊床榻下，一只烏龜仰殼癱倒在木箱子中一動不動，代表著玩家的不在線。
而臥室外的其他房間中，卻已經沒有了另外一個玩家的存在。
原因自然是教會高層調走了那位關鍵人證。
事實上，雖說供出了許多重要證據，但那位「老伯爵」即將面臨的卻仍舊是教會的懲罰，因為他犯下的罪過無法被輕易饒恕。
只不過礙于他的配合與貢獻，這種懲罰並不會涉及到坎博雷家族的地位與利益方面。
但這顯然不是某人所期待的。
不過自從昨天開始，這兩位玩家始終都還沒上線，所以這種結果她們是暫時不知道的……
起身穿上黑色長袍，用面部釋放聖光的方式「洗了把臉」，又用古老世界的簡陋方法刷了遍牙，伯尼隨後踏步走出房門。
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因為關于伯尼代理神父的任命已經下達下來了。
不只是他，內厄姆其他教堂當中同樣有一些代理神父就任，速度非常快。
這是很正常的，畢竟日常的教務急需有人維護主持，不然本就動蕩的內厄姆會更加混亂。
所以伯尼今天需要承擔起一位神父所需要面臨的職責與工作。
不過在去教堂履職之前，伯尼倒是先來到了鄰居家中，並且為那位已經恢復了神智的綠帽男爵做了最後一次治療。
……
溫暖的聖光令躺在床上的消瘦青年面容舒緩，隨後面對伯尼的注視，他誠懇地道︰「我會去投案的，伯尼執事，為了我曾經犯下的罪過。」
經歷過被綠、申訴無門以及重病的三重打擊後，他看起來真的是有心懺悔了。
但他顯然不知道只是過了一天，伯尼已經從一名執事升級成為了神父。
「這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伯尼聞言點了點頭，「只要虔誠懺悔，神就會寬恕你靈魂上的罪，天國之門也仍舊對你敞開。」
「但在這之前，我仍需要控訴巴澤爾那個混蛋，他不僅玩弄我的妻子，還侮辱了我家族的榮耀。」
霍伯特男爵堅定地道︰「我必須要求教會對他進行調查甚至懲罰。是的，我會這麼做，在我去投案的同時！」
「你的要求很正當，霍伯特。」伯尼安慰他道︰「但我需要告訴你的是，巴澤爾已經因為他的貪婪而被教會所追捕，目前正在逃亡當中。」
這話讓對方愣住了，呆滯良久後，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結果因為身體上的疲勞又忍不住痛苦地咳嗽了一番。
「這真是……真是沒料到啊，巴澤爾他，他……」
他說著，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拽住了伯尼的衣袖。
「基茨鎮、基茨鎮里一定有秘密，伯尼執事！我曾經跟蹤過巴澤爾，利用一些黑暗伎倆，發現他好幾次偷偷跑去基茨鎮附近一座荒廢的墓園，然後消失不見！」
「荒廢的墓園？」伯尼聞言怔了怔。
他不認為巴澤爾在事發過後還會選擇留在內厄姆甚至光輝之地，他認為巴澤爾八成已經偷渡離開這片大陸了。
但既然巴澤爾曾經幾次到達過眼前這位所說的那座墓園，那麼里面一定有什麼東西是他，或者說他背後那人所在意的。
這就是一個可以利用的點了……
「是的，一個看起來很古老的廢棄墓園。」
霍伯特男爵繼續說道︰「基茨鎮的人都說不出那座墓園建立的年代，但據說里面偶爾會有一些特殊的響動。」
伯尼聞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謝謝你提供的線索，霍伯特，我想這會讓我們更加容易地追查到巴澤爾的行蹤。」
「我非常期待他被捕的那天。」綠帽男爵如此回答，「盡管可能在那個時候，我已經因為我曾經的邪惡行徑而被教會燒死了。」
這話等于說要去教會坦白自己曾經投靠過魔鬼這種事情了，伯尼聞言有些奇怪。
他感覺對方似乎受到的打擊太重了一些……難道其中有什麼事情是自己不了解的？
暗暗猜測，表面上伯尼卻因為「不知道」對方的真正底細而沒法細說什麼，只是安慰了一句。
「你的罪過並不一定會受到這種嚴厲的懲罰，霍伯特，對于教會來說，寬恕罪人，讓他用余生來彌補自身犯下的罪，遠比燒死一位懺悔者要更符合教義，也更有意義。」
「用余生來彌補嗎……」霍伯特男爵聞言沉默，似乎因此有些意志動搖，乃至其表情有些掙扎。
不過伯尼並沒有理會這位接下來的想法，吩咐了一番好好修養後，他踏步離開鄰居一家，朝著莫爾斯教堂的方向走去。
邊走伯尼邊思索著剛剛得到的那個線索。
針對巴澤爾的計劃已經到了另一個階段，關鍵人物也從巴澤爾轉移到了其他人身上。
這個人就是巴澤爾的父親，那位身處于羅蘭群島的哲羅姆副主教。
因為沒有抓到巴澤爾，所以沒有任何線索能夠證明哲羅姆參與了巴澤爾的聖水私賣行為。
再加上私生子這種事情只是大家暗地里的說法，明面上沒有任何線索能夠證明巴澤爾與哲羅姆之間有所關聯。
教會高層同樣有人在施加影響，所以哲羅姆副主教並沒有受到這次事情的太多波及。
只不過難免被人指指點點。
但被指指點點是不夠的，伯尼需要他更進一步的感受到困難。
所以就需要用一些其他行為來針對他。
如何針對，伯尼之前還沒什麼想法。
或者說他認為自己在這件事情上是不需要多考慮的，因為他有一個潛在的盟友。
伯尼預計，用不到自己尋找線索，那位潛在盟友自然會將線索送上門。
所以他之前還不怎麼著急這件事。
但剛才從綠帽男爵那里得到的消息卻讓他忍不住有些「手癢」……
不過，該如何去針對這點來行動，卻是個需要思考的問題。
如此想著，伯尼眼角余光突然察覺到了某些異常之處。
低頭看去，他發現自己腳邊一只屎殼郎正緩緩路過，那腦門上飄著的漢字讓伯尼立即認出了這是一個玩家。
與此同時，該玩家頭上還在不斷有信息浮現——
「帖子里的位置的確很明確，可是我都不識字，要怎麼才能找到橡樹街啊？」
「你不認識字，總有認識的吧？盯緊大部隊，肯定有其他玩家去找那個NPC。」
「可是我轉悠了一大圈，也沒見到其他玩家啊？」
「這麼早能有多少玩家在線，你等過了六點鐘應該就能看到他們了。」
「那我先去升級。」
「買個金隻果吧，升級很快的。」
「玩游戲還花錢？我才不干呢。」
「行吧……你要能忍受連吃一個多禮拜的屎那就無所謂了。不過升級的同時別忘了找到那個NPC啊。」
「忘不了，放心吧。」
「嗯，也不用太著急，目前你又接不了任務什麼的，而且那NPC身上的劇情還不一定什麼時候開始呢，所以也就是先刷一下好感度的事。主要的方向還是升級，升到十級後就不用再玩這種動物模擬器了。」
「我曉得啦，等我找到他，我會告訴你。」
如此說著，屎殼郎若無旁人地從伯尼腳邊路過，最終緩緩拐了個彎，背影消失在了橡樹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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