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時間

作者︰薄情書生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秦文玉能相信的人不多,羽生文心算一個。

對羽生文心的好感,來得有些唯心。秦文玉不是完全听信直覺的人,但也許是幼年那些零碎的記憶中有羽生文心的關系,對于那個和自己長得有七分相似的人,秦文玉無法生出多余的懷疑。

伊吹有弦看著他的背影,問道︰

「我們不是要等羽生文心先生嗎?」

秦文玉沒有回頭,只是說道︰「在那之前,我要先去找一個人,我把松永琴子寄存在他那里。」

————

北海道。

秦也站在海邊,筆直地望著海面。

「老板。」

他的身後,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出現。

秦也沉默了片刻,忽然說道︰「陪我走走。」

「是。」

中年男人來到秦也身邊,跟在距他一步之遙的位置。

兩人順著海岸線,慢慢走向遠方。

晨光涂滿了海與天相接之處,橘紅,透亮,充滿了生命力。

秦也和中年男人停下腳步,眺望著遠方海面,看著初生的朝陽發呆。

「你說……我們的生命有意義嗎?」

秦也的喃喃低語在灑滿晨曦的海面波光反射下,有些若有似無。

他在外的皮膚隱隱有些透明,肉眼都能看到筋絡與血管。

去了東京都一趟後,秦也似乎蒼老了一些,他的皮膚不再那麼緊致,頭發白了更多,筆挺的腰身也彎下來了一些。

「師從禮,我們相識……有二十幾年了吧?」

秦也問道。

「二十二年,老板。」

被他稱為師從禮的中年男人低沉地回應道。

「那你回答我……我在做的事,對嗎?」

過往的二十年間,多少次有人告誡他,錯了!

有好言規勸,有出言相譏,有同情憐憫,有怒目而視——

秦也總是那麼堅定,他編織了一個美夢,並把森羅面相的每個人都拖入了這個夢中,除了……師從禮。

二十年前那次劇變之後,還站在他身邊的同伴,只剩師從禮了。

也只有師從禮知道,秦也到底在做一件怎樣的事。

「追求更長久的生命,是生物的本能。」師從禮平靜地說道。

他看著已經浮上海面的朝陽,沒有去看秦也。

秦也的意志早已經堅定,現在秦也的話與其說是迷茫,不如說……是他在對過去的自己做最後的道別。

師從禮不知道秦也這一趟去東京都後發生了什麼,他只知道,自己只要一直站在他的身後,就足夠了。

時間,生命……

森羅面相的成員都為了同一個目標而來。

他們的來歷各不相同,背景中也摻雜著各個勢力。

但秦也不在意,師從禮也不在意。

正如師從禮說的那樣,追求更長久的生命是生物的本能。

世上絕大多數人在時間的壓力之下,忙著把生活穩定,工作、家庭、子女。

在什麼樣年齡,按部就班地完成什麼樣的事情。

至于夢想?

人們更喜歡听成功人士去分享自己為了夢想拼搏的故事。

畢竟,大多數家庭是沒有試錯成本的。

人生只有一次,如果為了夢想,到了三十歲還一無所有,四十歲仍然顛沛流離,五十歲身邊空空如也,六十歲俯仰孤身一人時,是會後悔的。

師從禮本也那樣認為。

他出生自書香門第,在遇到秦也之前,他的想法甚至更加保守。

可秦也告訴他,除了長度之外,生命還有寬度。

生固然重要,但落腳之處,在命。

只求生不為命,就算活得再久,也不過是一場循規蹈矩的重復。

一只在夏季縱聲高歌,肆意飛行的蟬,和一只深陷泥潭,不動不走的龜,一個只活一個精彩的夏季,一個卻能存在數十個春秋,甚至更久,但它們的生命誰更精彩,卻沒有人知道。

人類也是。

自古便有匆匆百年的說法。

絕大多數人的壽命甚至根本達不到百年,但在這匆匆而過的人生中,卻可以憑借學習,感悟,體驗,踐行等行為,將之無限拓寬。

「你想做一塊石頭,還是做一只精衛?」

二十年前,秦也這樣對師從禮問道。

師從禮沒有思考多久,很快就做出了回答。

也是從那一刻起,師從禮才明白秦也真正要做的事。

人活過,便有痕跡。越是活得掙扎的人,痕跡便越深。

這些年,秦也一直在掙扎。

彷徨、焦慮、恐懼、崩潰……人類的本能和他後天的意志不斷對抗,沒有人知道他背負著什麼,要做些什麼。

就連師從禮,也不完全知道。

但他願意相信,那個告訴他生命如何呈現要憑自己決定的人,是不會屈服于時間的蠱惑的。

就算不與那些鬼物為伍,秦也也能依靠自己,帶著猙獰的掙扎痕跡躍入沒有時間限制的歷史長河之中永存。

「我見到文玉了。」秦也忽然笑了起來,「那小子,以為自己是另一個人呢。」

「你沒告訴他當年發生的事?」師從禮問道。

「沒有。」秦也搖頭,「他本就不該牽扯到這些事中。」

「如果不是羽生七穗那個女人……文玉會在家鄉安穩地過完一生。」

秦也捏緊了拳頭,晨風自海面上吹來,帶著一股涼意吹得他的衣襟獵獵作響。

「她躲在平安時代已經二十年。」

「我會讓她知道,她是錯的。」

秦也松開了捏緊的手,微微閉上了眼楮︰「我們選擇了精衛,但更多的人選擇了亙古長存的石頭。」

秦也扭過頭,看著師從禮︰「從禮,你做好與他們為敵的打算了嗎?」

師從禮微微欠身,笑道︰「二十年前就已經做好了,老板。」

————

當秦文玉背著水原涼子,帶著伊吹有弦來到阿忙的實驗室時,阿忙正靠著牆發呆。

倒是松永琴子,見秦文玉出現後表現得有些激動。

她實在受不了阿忙的古怪行為,一個人莫名其妙的大哭大笑,大吵大鬧,他時而平靜如水,時而又歇斯底里的瘋狂。

相比之下,還是秦文玉要好上一些。

「你欠我一個解釋。」秦文玉把水原涼子交給伊吹有弦照顧後,徑直走到了阿忙身前。

阿忙微微抬頭,渙散的瞳孔逐漸凝聚,咧嘴笑道︰「是你啊。」

「你從我身體里分離出來的到底是什麼?」秦文玉問道。

阿忙一怔,目光朝四周找了一下,落在了伊吹有弦身上,說道︰「你知道了?」

沒等秦文玉回答,他便繼續說道︰「對,你沒有兩個靈魂,也沒有兩個意識,你只是有輕微的自閉癥狀。」

「至于,從你身體里取出來的是什麼東西,我無法告訴你,你可以去問你的父親秦也,或者你的母親……」

「至今還留在平安時代的——羽生七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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