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該死的王子

作者︰無主之劍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詹恩‧凱文迪爾。

那個瞬間,達戈里僵住了。

玻璃的另一頭,泰爾斯同樣表情一動。

「為,為什麼?」酒商下意識地問。

「你知道為什麼。」拉斐爾笑容不減。

達戈里坐直身子,忐忑地道︰

「這,這位小兄弟,你……你說你為王國服務?」

「到底是哪個部門?」

拉斐爾點點頭,越發饒有興趣︰

「真奇怪,你不怕敲骨吸髓的財稅廳,也不怕凶神惡煞的警戒廳,更不怕地位超然的審判廳。」

「唯獨在听見一個外地大貴族的名字時,失態至此。」

達戈里一顫。

他明白了什麼,緊張地四處張望︰

「這里根本不是任何一個警戒廳,對吧?」

「你到底為誰做事?」

拉斐爾輕哼一聲︰

「噢,也許你是怕鳶尾花公爵會知道,達戈里‧摩斯,這個得他幫助受他恩惠更領他使命,為他代理中央領酒業生意的得力商人,居然瞞著他中飽私囊,吃了這麼久的巨額回扣,在別處經營了這麼多私人產業……」

泰爾斯看見,拉斐爾每說一個詞,達戈里就抖一下。

拉斐爾隨和一笑︰

「而他居然還敢說生意失敗,回頭去跟公爵哭窮?」

達戈里的呼吸開始加速,他使勁咽了咽喉嚨︰

「听著,這位小哥哥,我們之間一定有什麼誤會,你說的事兒我一件都听不懂……」

拉斐爾抱起文件,離開座位,一副要收工走人的樣子︰

「別擔心,我們等會兒就安排馬車,大張旗鼓人盡皆知地送你回家,以感謝你的合作跟坦白——就在這些證據被送到翡翠城,送到詹恩公爵手上之後。」

達戈里呆住了,臉上方才的神氣和自信蕩然無存。

「你……不能……」他想說點什麼,卻張口結舌。

拉斐爾側過頭,邪氣一笑,投下最後一根稻草︰

「畢竟,你知道,王國秘科,是不能非法刑訊的嘛。」

那一秒,達戈里狠狠一抖!

「什麼,你說你們是王,王什麼科?」酒商呆呆地問。

荒骨人只是笑笑,隨即轉身離開。

「等一下!」

「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也許是最後一句話威力太大,達戈里撲下椅子,驚慌失措地從地上爬起來,話里帶著哭腔︰

「今天有一大筆資金周轉回來,我保證,那些被欠薪和欠款的人很快就能收到款子,還有大筆富余,我想全部捐獻給小哥你個人,或者你們的部門,支持工作……你們能不能,就當我沒來過這里……」

但拉斐爾笑容邪惡,不為所動︰

「別擔心,你跟凱薩琳老大很熟對不對,當你出去之後,血瓶幫一定會好好招待你?」

「或者我听說,翡翠城的慣例是開一艘船,帶人出海,無論在公海上發生了什麼,都與王國法律無關……」

他眯眼笑笑︰

「我們想管也管不到呢。」

似乎拉斐爾每說一個詞,達戈里都能想起什麼。

結果就是他的哭腔越來越重,目光越發驚恐︰

「不,不,不,求求你,你這……你這等于是殺了我……我,我也是王國的公民,你們不能見死不救……」

拉斐爾反應過來,歉疚地笑笑︰

「哪里,鳶尾花公爵那麼胸懷大度,平易近人,也許他不會在意?」

「畢竟,你有那麼大一家子,也得養家嘛。」

養家。

達戈里一個哆嗦,他呆滯在原地,愣愣地望著拉斐爾。

拉斐爾笑容如故,愉快地回望他,耐心等待回應。

過了整整十秒鐘之後。

「該死。」

終于,在拉斐爾的目光下,達戈里承受不住重壓,軟倒在地上︰

「好吧,好吧,無論你要什麼,我,我什麼都給你。」

他徹底崩潰,真真正正地涕泗橫流,泣不成聲︰

「只要,只要別告訴公爵……我,我……我只想在退休前撈一筆……我的家人……」

拉斐爾笑了,笑得很開心。

「歡迎來到王國秘科,摩斯先生。」

他滿意地俯去,扶起顫抖不穩的達戈里︰

「別擔心,有了我們的照顧,你還沒那麼快退休。」

達戈里呆怔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臉上只剩下麻木。

房間的另一端,泰爾斯嫌惡地回過頭來︰

「這就是你們招募人手,籠絡人心的方式?」

輪椅上的黑先知輕聲一笑︰

「我知道,您看不起這種手段。」

「我不是看不起,只是……」王子搖搖頭,不適地道︰

「這讓我想起詭影之盾。」

「這就對了。」莫拉特輕嗤道︰

「因為這就是我們的分工︰我們待在黑暗里,負責干髒活兒,您站在陽光下,負責譴責髒活兒。」

「合作愉快。」

泰爾斯瞥了黑先知一眼,眉頭越來越緊。

玻璃的另一頭,拉斐爾終于安撫住了崩潰投降的達戈里,重新把他安排到椅子上。

「現在,您能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達戈里雙眼通紅,正拿著一張手帕抹著鼻血的他,愣愣地抬起頭來︰

「什麼,什麼問題?」

拉斐爾耐心地重復道︰

「為什麼,為什麼王國未來的酒業沒有前途?」

興許是被這十幾分鐘里的經歷嚇到了,達戈里愣了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

「對,對,」酒商悻悻地回答道︰

「雖然之前一直只是流言,但是昨晚確認了……」

「現在,全國的酒商們應該都傳遍了。」

拉斐爾眼神微動︰

「怎麼了?」

剛剛經歷了人生劇變的達戈里扁了扁嘴,不情不願地道︰

「那個王子。」

听見自己的消息,泰爾斯頓時一愣。

只見達戈里悶悶地道︰

「我們英明的泰爾斯王子,星湖公爵閣下不喜歡酒。」

「昨天的宴會,我家釀的酒就放在他的桌子上,他一滴都沒動。」

「哪怕一滴。」

他恨恨道︰

「就連祝酒的時候,他都是做做樣子,故意灑掉不喝。」

拉斐爾嗯哼一聲︰

「或許是你家的酒不合口味?」

「哈,王子不喜歡喝酒,或者酒不合他口味,這又有什麼區別呢?」

被拉斐爾毀滅性地敲開了心理防線之後,打開話頭的達戈里倒是滔滔不絕,頗有些破罐破摔自暴自棄的味道。

「而且非但他不喝酒。」

酒商不爽地道︰

「他還不喜歡別人喝酒。」

泰爾斯驚疑抬頭。

拉斐爾也皺起眉頭︰

「真的?」

達戈里哈哈一聲,滿面諷刺︰

「昨天的王室宴會,我雖然沒去,但我有個朋友去了,他親眼看到了︰在挾持人質的意外發生前,有個貴族姑娘,長得很漂亮家世也很好那種,她去邀王子跳舞。」

「結果呢,就因為跟王子攀談前喝了兩杯酒,她被殿下當眾怒斥,哭花了臉回來的。」

拉斐爾依舊質疑道︰

「你……確定?」

「名媛的圈子里都傳遍了!」

達戈里呸了一聲︰

「殿下拒絕了每一個喝過酒的姑娘,就連自己的姑姑多喝了幾杯酒,他也不留情面,把她提前趕出了宴會!」

「還有一個僕役作證︰散席後,殿下跟詹恩公爵單獨交談時,喝的也都是清水!」

拉斐爾沉吟一陣︰

「就這樣?就憑昨晚宴會發生的瑣事?」

「也許這只是你找來的借口,為你生意失敗後賴賬跑路,連累幾百個家庭的行為掩護……」

達戈里不忿地打斷他︰

「我說了我只是出國度假……听著,王子討厭酒,這事兒早有端倪,不止昨晚。」

「怎麼說?」

達戈里輕哼一聲︰

「首先,是黑沙領來的北地商人,他們有傳言︰泰爾斯王子和埃克斯特的現任國王就是因為一杯酒而交惡,彼此厭憎。」

「我不知道王子在北邊咋樣,但是他回到星辰也表現得很明顯︰深居簡出,生活樸素,不近酒色。」

達戈里舉起手指,煞有介事︰

「在刃牙營地,西荒的同行們準備了一壺上好的名酒,買通了傳說之翼的士兵,準備獻給他,順便做做廣告,結果王子很不給面子,直接看都不看就給砸地上了!」

「要知道,那可是王國繼承人。」

「傳言就在那時候開始了。」

達戈里憤憤不平地呼出一口氣︰

「而我剛剛听說了今早的事情︰泰爾斯王子的兩個貼身侍衛——王室衛隊,正兒八經的璨星七侍出身——昨晚多喝了幾杯酒,因此誤了事,鬧出挾持人質的意外。」

「于是王子下令鞭打他們,就在閔迪思廳里,打得死去活來,據說他還親自數鞭數。」

拉斐爾認真地听著,余光瞥向單向玻璃。

達戈里頹然後仰︰

「這下好了,很快整個星辰上下都會知道了,未來的國王不喜歡喝酒,也不喜歡喝酒的人。」

「該死的王子。」

拉斐爾咳嗽一聲︰

「也許是你反應過度了,王子不喜飲酒沒那麼大的影響……」

「哦!他是王子!未來國王!」

心情不就不佳,達戈里不耐煩地打斷荒骨人︰

「他做的所有事情,一分一毫,一點一滴,都有超級超級,巨大巨大的影響,好麼!」

拉斐爾沒有說話。

單向玻璃的另一側更是陷入死寂。

「听著,小哥哥,你還年輕,但我見過,我知道……」

達戈里抓著手帕,抹了抹鼻子︰

「這也許不會那麼快,但隨著時間發展……」

「王都上流圈子會漸漸形成這樣的風氣︰為了討好王子接近公爵,首先,是一部分人開始少喝酒,然後大家跟風少喝酒,接著有名望的人提倡不喝酒,再擴大到整個永星城的風氣都催促大家別喝酒,直到王國正式出台法律,限酒禁酒……」

拉斐爾半信半疑︰

「不會太夸張了些嗎?」

達戈里搖搖頭︰

「好吧,也許我是渲染了點,但是哥們兒,你也是公家的人。」

「上有所好,下必加碼。」

「你沒听說嗎?復興宮里掉個杯子,王國境內就掉個頭顱。」

酒商瞥著拉斐爾,諷刺一笑︰

「而你知道,泰爾斯王子在宴會上摔了不少杯子嗎?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不滿而淒涼,漸漸漸弱。

「國王對某類人嗤之以鼻,到了下面,人們就會把他們趕盡殺絕。」

「公爵對某樣東西多看兩眼,下到民間,它就價格連城還有價無市。」

「人們把大人物某句酒後的腦殘廢話奉為至理名言,刻苦解讀,院校學究甚至為此出資,立項鑽研……」

「或者哪位大貴族,某次散步忘了穿外褲,都會被奉為新式風雅,時尚潮流,引人頂禮膜拜,爭相模仿……」

達戈里不無憤恨地道︰

「這樣的情況還少麼?」

酒商嘆了一口氣︰

「權力就是釣鉤,釣著所有人向它靠近,只為一點可憐的餌食。」

「不然你以為我是怎麼發財的?」

審訊室里沉默了一陣子。

「所以你關停酒莊,是深思熟慮的結果。」拉斐爾淡淡道。

達戈里點點頭。

「你以為是我想關張嗎?相信我,如果我不現在就止損退場,幾個月之後,當王子不喜歡酒的傳言徹底傳開,我的生意報表只會更難看,我在翡翠城的金主會更不高興。」

「而我不是第一個知道的人︰市場的鼻子比我還靈,金幣只跟著權力走。」

他撅了噘嘴︰

「光是昨天晚上,宴會過後,足足六個貴族買家就把下個月的單子退了,他們說自家釀的酒就夠用了。」

「今天早上還有十家……」

達戈里的眼神迷茫起來︰

「我原本還以為,王子歸國,王室宴會召開之後,沉寂了十幾年的王都會多上不少宴飲場合,對酒水,尤其是對我們這種奢侈宴飲酒的需求,肯定大幅上升。」

「所以我擴大了合伙人的範圍,多盤下了好幾個酒莊,準備增產,為此借了不少錢……」

他冷哼一聲,抹掉最後一點鼻血,把手帕扔上桌面。

「現在,現在我只能提前止損。」

「至少在短期內,大大小小的王都宴會,我都不會再有可觀的訂單了。」

拉斐爾沉默了一會兒,這才接話道︰

「照你的說法,你只是根據傳言最先行動的人,在你這一行,還會有更多人遭殃,更多人失業?」

達戈里怪哼一聲,似哭似笑。

「我能有什麼辦法?」

「我也很絕望啊!」

他情緒低落︰

「但害得酒商們信心盡失,酒業前途蕭條,害得我手下那些工人統統吃土的人到底是誰?」

「有本事別找我,去找我們那位向全世界說‘我討厭酒’的泰爾斯殿下啊!」

摩斯頹然垮坐在椅子上,第二次嘟囔道︰

「該死的貴族。」

「該死的王子。」

審訊室重回安靜。

拉斐爾嘆了口氣︰

「很好,謝謝您的意見,我會確保他知道的。」

「確保他知……」

很快,沉浸在頹廢中的摩斯意識到了什麼。

「不不不,我#&%¥&……」

恍然大悟的酒商臉色大變︰

「剛剛那句可千萬別記下來……落日知曉,我全家可是忠心耿耿,全心全意擁護璨星王室!」

他努力揮舞雙手,試圖向拉斐爾辯解。

但拉斐爾只是朝單向玻璃看了一眼,就揮揮手,讓人把摩斯帶下去。

「真的,我媽媽能作證!我從出生的時候起就是泰爾斯殿下的忠實擁護者……」

「我們不是自己人了嗎,你不能這樣坑我!」

酒商的話語慢慢遠去,余音不絕于耳︰

「那啥,願星湖公爵身體健康,早日加冕為王……」

「誒不對,千萬別誤會,我也是很擁護凱瑟爾陛下的!我真心祝願鐵腕王長命百歲,永治星辰……」

審訊室的門關上,達戈里的聲音徹底消失,拉斐爾長出一口氣,看向單向玻璃。

玻璃的這一側,黑先知饒有興致地看著王子。

而整整幾分鐘的時間里,泰爾斯只是默默地出神發怔。

半晌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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